養狼為患 第98節
唐慶只得聽令。 林溪也擦了擦汗,轉過頭來看向陸清則,開心地跑到他面前,比劃了幾下:小刀怎么樣? 倆孩子已經成好朋友了。 陸清則笑道:“小刀在府里天天念著你,只是眼下陸府和國公府都被人盯著,不便來往,不然他已經溜達來國公府找你說話了?!?/br> 林溪左等右等沒等到陳小刀來,還以為陳小刀因為自己不告而別生氣了,聽陸清則這么說,才重新露出笑來,繼續比劃:我也可以去找他,我身手很好的,那些人發現不了我。 史容風看著倆人交流無障礙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下:“你能看懂?” 陸清則頷首,順便把林溪的意思傳達給了史容風。 老將軍當即就不樂意了:“怎么還要偷偷摸摸去,我史家人上哪兒都光明正大,你想去看朋友,爹陪你去!帶著百八十個親兵給你開路!” 林溪瞳孔放大。 社恐兒子社牛爹啊。 陸清則在心里下了論斷,解救了一下林溪:“大將軍叫我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史容風隨意拉了拉衣袍:“能有什么事,息策說你對他不錯,我就請你來吃頓飯罷了?!?/br> 史容風的地位特殊,這就是他和寧倦沒有立刻用找回小世子來讓他站立場的原因。 就只是吃頓飯的話,何必讓親衛去人來人往的官署外接他? 陸清則不覺得這是因為“史家人去哪兒都光明正大”,戰場亦如棋局,史容風在外領兵幾十年,謀略手段一樣不差,不會看不出來京城的局勢。 倆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笑容。 尤五默不作聲,林溪滿頭霧水。 氣氛總體和諧。 廚房已經做好了晚飯送到院內的石桌上,尤五本來要守在旁邊,唐慶過來拉他離開,陸清則偏偏頭:“尤五,你也去跟著唐參將他們用飯吧,國公府內不會有危險?!?/br> 陛下下了令,一切得聽陸大人的,尤五只好聽令,跟著唐慶下去了。 史容風一看身姿步伐,就知道尤五是經過訓練的,八成是宮里出來的,意味深長道:“陛下很看重你啊?!?/br> 陸清則面不改色:“陛下向來尊師重道?!?/br> 林溪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茫然地低頭扒飯。 陪著倆人吃完飯,史容風拍拍林溪的肩膀:“我叫唐慶在庫房里找了我從前練武用的槍,讓他們打磨了一番,你去看看怎么樣了,若是喜歡,就歸你了?!?/br> 林溪眼睛一亮,小雞啄米點頭,沒有多想,便去了。 陸清則喉間還有些發癢,隱約有點自己大概又要感冒發燒了的預感,見林溪這樣子,微微一笑:“林……小世子在府上似乎不怎么怕人?!?/br> “我讓隨行的親兵都盡量少聚集在他身邊,”史容風收回視線,“他這性子,和他娘倒是有點像?!?/br> 陸清則想要開口,攜著冷意的晚風再度襲來,他實在沒忍住喉間癢意,偏頭重重地咳了幾聲,瘦弱的肩膀輕微抖著,唇色都發白了不少。 史容風眉毛一揚,虎著臉道:“年紀輕輕的,身子骨怎么這么弱,穿得那么厚,吹個風都受不了?!?/br> 話是這么說,還是起身帶著陸清則走進了屋里。 不被冷風侵襲,陸清則的喉嚨總算舒服不少,渾身冰涼的感覺也褪去了些。 史容風有很多話想問,但斟酌半晌,最后還是低聲問道:“當年離開我身邊時,他雖然也是有些羞怯,但尚能說話,你們是在何處找到他的,他為何不能……說話了?” 這個孩子比他想象的要更孱弱一些,況且十幾年未見,史容風不免要仔細點對待,下令禁止所有人提及林溪口不能言的事,免得讓他多想。 陸清則自己倒了杯熱茶,潤了潤咳得發疼的嗓子:“小世子當年逃過了追殺,被一位名為于錚的鏢師救走,帶去了江南,彼時小世子已經不會說話了,也忘掉了自己是誰,恐怕是因為……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場景,一時嚇住了?!?/br> 史容風登時沉默下來,眼神變幻不定。 陸清則緩緩道:“回京之時,陛下請大夫看過,小世子的啞癥只需慢慢引導,診治得當的話,還是有望再開口說話的?!?/br> 他話才說完,又輪到史大將軍捂著嘴重重地咳了起來,咳得比陸清則還慘多了,看起來極為痛苦。 等到他松開手時,手心里赫然是一灘血跡。 陸清則神色微變:“大將軍,您這是……我去叫大夫!” “不必?!笔啡蒿L左看右看,偷摸將血抹到桌子底下,動作相當熟練,“別告訴其他人,現在又不讓我喝酒,又不讓我吹風,要是被發現了咳血,下一步豈不是要我臥榻不起了?!?/br> 陸清則一時凝噎。 你不就是應當臥榻不起嗎? “你是病人,我也是病人,”史容風還很有理有據,眼神懇切,“我們才是一個陣營的,你幫我瞞下來,我也幫你瞞下來?!?/br> 沒想到在漠北被傳得宛如兇神惡煞的大將軍,私底下還有這么一面,陸清則嘴角抽了一下:“但是……” “就這么說定了?!笔啡蒿L一口咬定,甚至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小水囊,仰頭咕嚕嚕喝了兩口,臉色好看了幾分,“倆月沒能喝酒了,只能去廚房偷點,也不怎么好喝,但好歹沾點酒味兒,你喝不?” 陸清則擺擺手:“多謝將軍好意,我沾酒即醉?!?/br> 史容風震驚:“不能喝酒嗎?那人生還有什么意思?!?/br> 陸清則啼笑皆非道:“將軍不愿受管束我能理解,但您負著傷,最好還是聽聽大夫的話,這樣傷才好得快,等恢復了,其他人也不會管著您了?!?/br> 史容風滿不在乎:“讓我喝不著酒,我心情不好,那豈不是好得更慢了,放心,我心里有數?!?/br> 正說著,唐慶忽然推門而入:“將軍,小世子看完您那柄槍了想過來,給您攔著……您手里是什么?” 史容風心虛得聲音都拔高了:“沒禮沒數的,怎么不敲門就進來了!” 唐慶繃著臉道:“我要是敲門進來,就抓不到您私底下這些小動作了!您喝的是什么,拿來我看看!” 眼看著唐慶殺氣騰騰地就過來了,陸清則想想自己喝藥喝得想吐時,也會把藥偷偷倒掉,輕咳一聲,替史容風解圍:“是我府上大夫熬制的鎮痛藥,聽說大將軍時時發痛,便帶過來讓大將軍也試試效果如何?!?/br> 唐慶:“?” 史老將軍忙不迭應聲:“對,對,鎮痛藥,有效得很?!?/br> 唐慶還是滿臉狐疑,看看陸清則,欲言又止:“當真?外頭來的藥,您還是……” 陸清則是皇帝的人,皇帝現在說不定著急拿到兵權,萬一下個毒什么的…… “說什么話呢!” 史容風眼睛一瞪,訓斥道:“來時我就說過,當今天子與先帝不同了,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唐慶:“……” 您明明說的是“回去看看這小毛孩想做什么”。 但這話不能出口,而且陸清則不僅是客人,還是天子近臣,之前他不滿時說的話做的事,換其他官員,恐怕已經得罪記仇了。 唐慶只能憋著氣又離開了。 人一走,史容風迅速把小水囊蓋好,塞到榻下,還不太放心地多踢了兩腳,讓它藏好點,慶幸不已:“幸好廚房的酒劣質,沒什么酒氣,不然給他嗅到,老子今晚就沒安寧了?!?/br> 說完,朝陸清則肯定且欣賞地點了點頭:“不怪息策那么喜歡你,有義氣!” 陸清則:“……” 這是哪門子的有義氣,病友情嗎? “息策很喜歡你,還有你府上的小朋友,”史容風藏好東西,終于將把陸清則請來的目的說出了口,“往后不如你多來國公府走走?” 頓了頓,支吾道:“我見你看得懂息策的手語,反正我有空,也順便學學?!?/br> 林溪現在還說不了話,但他想和自己的兒子也能交流交流。 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老將軍傲氣了一輩子,愿意低頭向其他人學點什么,也是挺難得的。 陸清則自然不會拒絕,但必須說清楚:“我若是常來走動,旁人恐怕會誤會?!?/br> 史容風哼了一聲:“那就誤會吧,京城這群人,整天不是琢磨這個,就是琢磨那個,管他們做什么?!?/br> 這就是隱隱愿意站在小皇帝一邊的意思了。 陸清則嘴角彎了彎:“大將軍不介意就好?!?/br> 史容風又看他一眼:“身體不好更得多多鍛煉,你來我府上,我也教教你強身健體的把式?!?/br> 陸清則莫名有種史大將軍拿著卡在推銷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感覺,哭笑不得道:“那我就提前多謝大將軍了?!?/br> 史容風滿意地摸摸胡子,感覺這勉強算是交換了,陸清則教他手語,他教陸清則鍛煉身體。 陸清則在國公府里又多待了會兒,教了史大將軍幾個簡單的手語,看天色漸暗,才去找了林溪道別。 見陸清則出來后吹著風,咳得更厲害了點,史容風搖頭感嘆京城的年輕人怎么這么嬌弱,叫唐慶趕著馬車,送陸清則回府。 陸清則剛回府時還好,只是咳得厲害了點,讓陳小刀把徐恕開來調理身體的藥換成預防風寒的,一碗藥下去,便捂著被子睡下了。 沒想到半夜還是發起了熱。 陳小刀看陸清則回來時的臉色就猜到不好,睡在陸清則房里的榻上,半夜驚醒察覺不對,跑過來試了試陸清則的額溫,guntangguntang的,趕緊跑出去找大夫。 陸清則呼吸都是熱氣,燒得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朦朧間感覺到有人在給他喂藥,他不太樂意地扭開了頭。 他睡前明明喝過藥了,怎么又要喝了。 寧倦大半夜披著外袍,從宮里匆匆趕來,看到的就是這么幅景象。 陸清則的眼睫緊緊閉合著,長睫汗濕成一簇簇的,看起來仿佛哭過,顴骨發紅,唇瓣卻在泛白,眉尖緊蹙著,抗拒著陳小刀的喂藥。 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陳小刀感覺到房間氣氛不對,扭頭一看,嚇了一跳:“陛下?您、您怎么來了?” 寧倦沒回答他的問題,目光鎖在陸清則的脖子上。 因為抗拒喝藥,他偏著頭,雪白的脖頸露了出來,汗淋淋的,修長精致,且脆弱。 讓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撫弄。 “……藥給我,都出去?!?/br> 寧倦淡淡開了口。 不過是半日沒見到陸清則,就又病倒了。 老師真的很需要被他藏起來好好養著。 陳小刀總感覺寧倦盯著陸清則的目光很奇怪,像是某種蠢蠢欲動的猛獸,下一刻就會直接把陸清則叼走,帶回窩里拆吞入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