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22節
一時衛黨得意洋洋,晚宴結束時,不少原本因為等待衛鶴榮而不滿的大臣又攀了過去,堆著笑巴結。 范興言滿面不快地找到了陸清則,連嘆幾聲:“懷雪,你知道嗎,今日衛鶴榮進宮,坐的車駕規格都要比皇室的排場大了!” 陸清則搖搖頭:“也不是一日兩日如此了?!?/br> 比較慶幸的是,對于古人而言,謀反不是說反就反的,需要過個很大的心理門檻,而且衛鶴榮對皇位似乎也不是很感興趣。 范興言嘆了幾口氣,跟陸清則嘮起家常:“我家夫人最近脾氣燥,我都連續睡了兩天書房了?!?/br> 嘴上抱怨,臉色卻甜滋滋的。 有了岳父提拔,范興言去年擢到大理寺少卿,眉目間的氣質都要更加清練了幾分。 這幾年倆人關系親近了許多,范興言人前清正挺拔,人后就愛碎碎念念的,還非常容易哭唧唧。 馮閣老家那位千金格外吃范興言這款,小夫妻倆感情好得不得了。 陸清則含笑聽他說著,快出大殿了,腳步才一停:“就送你到這兒了?!?/br> 范興言愣了下,見長順不知什么時候不遠不近地綴在兩人身后了,才恍然大悟:“哦哦,陛下留你講學嗎?真是太刻苦了,是我耽誤時間了!” 陸清則:“……” 不,他只是單純想爹了。 待范興言走了,長順才小碎步跑過來,笑瞇瞇的:“陛下在等您了?!?/br> 回到乾清宮,寧倦已經脫下了袞服旒冕,換上了身紅色的常服,在院子里等著陸清則。 長順合理懷疑陛下穿這身是因為陸大人今天也穿的紅色,但他不敢說。 陸清則還有點可惜:“這就脫了?我還沒看夠呢?!?/br> 寧倦愣了一下,也沒怎么思索,扭頭就道:“長順,讓人把袞服重新拿回……” 陸清則好笑地打斷了他:“折騰什么,隨口說說罷了,不累嗎你?” 靠近時,他嗅到寧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氣,是晚宴時喝的,還喝了不少。 嘖,未成年飲酒。 寧倦確實有些疲憊,拉著陸清則進了暖閣,抬手輕輕摘下他臉上的面具。 暖融融的燭光中,那張清艷的面龐露了出來,微勾的眼尾下一點淚痣,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細碎的微光,清冷糅合著稠艷,讓人移不開眼。 寧倦頓時又精神百倍了,指尖一下下摩挲著那張被體溫焐得微暖的面具,垂下眼道:“和老師在一起,不累?!?/br> 小嘴還挺甜。 陸清則揉了把他的腦袋:“晚上喝了不少酒,沒醉?” 寧倦還挺驕傲:“老師,我千杯不醉?!?/br> 小毛孩子,得意什么。 陸清則轉為捏了把他的臉:“一會兒喝點解酒湯再睡——去江南尋人的人手齊了嗎?” 寧倦很享受被陸清則管,笑瞇瞇地應下:“老師放心,已經出發了?!?/br> 不過近來多雨,此時乘船不太安全,便只能走陸路了,八成會耽擱一下。 陸清則點點頭,想起另一件事:“白日里衛鶴榮消失了許久,你讓鄭大人去查了?” 他注意到登龍舟前,寧倦沖鄭垚使了個眼色。 寧倦舔了下唇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對,查出個十分意外的東西?!?/br> 陸清則被吊起了胃口:“什么?” 寧倦忽然靈光一閃:“老師答應在宮里多留三日的話,我就現在告訴老師?!?/br> 陸清則:“……” 寧倦小心斟酌著改口:“那……兩日?” 自己加個價,又忙不迭砍了? 出息! 陸清則好氣又好笑,無語地抄起桌上的茶盞抿了口,潤了潤喉:“好好好,陪你就是。查出什么了?” 卻半晌都沒聽到寧倦吱聲。 他納悶地抬抬眼皮。 少年皇帝僵硬地盯著他手里的茶盞,耳根有些發燒,薄唇局促地抿著,小小小聲叫:“老師……” 那杯茶我喝過。 作者有話要說: 寧果果:qaq有、有點高興,還有點害羞。 陸清則:嘖,出息。 注:以無羽簇箭射場中插著的柳枝,既射斷柳枝又能手接斷柳飛馳離去者為上等,只射斷柳枝而不能接住斷柳者為中等,射不斷或射不中者為下等?!獊碜园俣劝倏啤渡淞?/br> 第二十章 “哼哼什么呢?” 陸清則閑適地靠在大迎枕上,毫無所覺地又呷了口茶,悠悠散散地教訓:“切不可在人前也這么吞吞吐吐的?!?/br> 寧倦瞳孔幽深,盯著他摩挲著茶盞的細白手指,欲言又止了半晌,臉紅紅地把話咽回去,乖順地嗯了聲:“知道了,老師?!?/br> 暖暖的燭光里,少年坐姿端正,冷俏的五官也多了幾分柔和,像只被順著毛的小狼犬,看不出來曾經渾身毛刺的樣子。 把隨時可能失控咬斷人喉的暴君,養得這么溫良恭儉讓,陸清則十分有成就感,伸手去碰他的臉:“臉怎么紅紅的?是不是白日里風吹多了?” 貼上來的手指細膩微涼,絲綢般細滑。 那感覺仿佛一下竄到了心口,寧倦的眼睫顫了顫,喉間有點發干,偏偏茶水還被陸清則毫無所覺地順走了,只能借著重新倒茶的動作,轉移注意力:“沒事,就是屋里悶了些?!?/br> 陸清則還想再問,寧倦卻提前截了話頭:“是這樣的,老師,我讓鄭垚去查秦遠安的時候,意外發現……” 陸清則發現華點:“等等,你查秦遠安做什么?” “……”寧倦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瞎吃干醋,冷靜道,“今日他出現在老師身邊的時間太湊巧,該查?!?/br> 秦遠安哪能確定他會過去救人? 陸清則更迷惑了。 寧倦趕緊跳過這一茬,拋出重點:“沒想到竟查出來,秦遠安差點成為衛鶴榮的女婿?!?/br> 陸清則眉毛一挑。 秦遠安他爹秦暉,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跟衛鶴榮不對付很多年了。 尤其是寧倦登基之后,秦暉每封折子都在罵衛鶴榮。 五年前寧倦能獲得聽政的權力,秦暉至少出了小半的力。 這倆人的不對付,是真的不對付。 而且重點是…… 陸清則抬眸:“衛鶴榮不是只有個兒子嗎?” 根據錦衣衛遞上的資料,衛鶴榮的獨子衛樵出生便患了不治之癥,衛夫人去后,十歲的衛樵被衛鶴榮嫌棄,丟回了衛夫人的老家,再沒過問過。 十足的冷酷絕情。 寧倦頷首:“老師可能不知道,衛鶴榮與秦暉年輕時是一對摯友?!?/br> 甚至還是一起借住在寺廟里,寒窗苦讀時,抵足而眠的那種摯友。 后來衛鶴榮先中一甲狀元,秦暉又在三年后中進士,倆人成婚時還結了娃娃親,不過晚出生的衛樵是男孩兒,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但衛樵在離京前,與秦遠安感情甚好,兩小無猜。 旒冕摘下去了,少年烏黑濃密的頭發就格外有誘惑力,陸清則忍不住順著柔軟毛茸茸的發頂薅了兩把:“衛樵不是被送回老家了么,你特地提他,難不成衛鶴榮把他接回來了?” 寧倦笑瞇瞇的:“老師真是料事如神?!?/br> 陸清則愣了一下:“若是接回來了,京中該有些閑言碎語?!?/br> 這小小的燕京,還能有社交悍匪陳小刀打聽不到的八卦? 他邊說著,就想收回手。 寧倦察覺到他要收手了,悄咪咪又在陸清則手心里不經意似的蹭了兩下。 乾清宮一干宮人,也只有長順能貼身伺候寧倦,就算如此,他仍會避免被人觸碰,不像那些離了下人就不能自理的王公貴族。 可是他好喜歡被陸清則摸腦袋。 那只不算寬厚、也不算溫暖的手掌,不緊不慢地撫摸著他的時候,總能帶來一股如同他本人一般的沉靜,徐徐浸潤心田。 蹭完了,寧倦正了正臉色:“衛鶴榮派人秘密將衛樵接回了京城,今日一早便抵達了,只是十分低調?!?/br> 若不是他看秦遠安不爽,順口讓人查了一下,發現娃娃親的舊事,讓鄭垚派人去衛府死死盯守,恐怕就不會注意到衛樵了。 “衛樵此次回京,是因為病入膏肓,時日無多,衛鶴榮白日里消失的那片刻,應該是暗中回去看他了?!?/br> 寧倦的嘴角緩緩勾起,眼底卻沒有笑意:“想不到衛首輔舐犢情深,演了這么多年,也要演不下去了吧?!?/br> 所有人都以為,衛鶴榮與妻子關系冷淡,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 但沒想到,衛鶴榮不是對衛樵毫不關心,相反,他煞費苦心地護著自己這個兒子,將他送出京城的漩渦中心,顯然是為了讓他平平安安長大。 但因為衛樵病重,又不得不將他接回了燕京。 要不是寧倦突發奇想,查了下秦遠安,恐怕還不會注意到衛樵。 陸清則突然有點啼笑皆非。 衛鶴榮演了這么多年,沒想到暴露在寧倦的一時興起上,真不知道他會有什么表情。 陸清則往后靠了靠:“衛鶴榮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子病死在眼前,京城名醫云集,他把衛樵接回來,也是想再尋求一絲生機罷?!?/br> 寧倦點頭:“我讓人全天候在衛府外盯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