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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溫之信表示陳浠已可以出師,應付表演綽綽有余,但陳浠還是不放心。 年會前一天,晚上七點,陳浠拋家棄狗,去了公司。 距離過年愈近,街上紅色的色彩愈多,氣溫創下新低,路上人影寥寥,寫字樓過分寂靜,沒有以往的喧囂吵鬧。 坐上鋼琴椅前,陳浠原想順幾遍就回家,因為出門前她對氧化鈣說自己馬上回來,但坐上椅子后,陳浠心說來都來了,索性練滿一個小時再離開,至于給氧化鈣的許諾,鑒于它不一定聽得懂,暫且被擱置。 陳浠靜下心來,指尖的音符在空氣中飄蕩。 在不知多少遍的時候,發繩忽地斷開。 陳浠沒管,自顧自彈奏著,任由頭發散落。 但很快琴聲停住了。 身后有人來了。 別停。那人說。 陳浠頓了頓,繼續手上的動作。 悠揚的琴聲重新響起,溫之信彎腰撿起地上的皮筋,將斷開的兩頭重新打結,確認牢固后,他碰了碰陳浠的頭發,在琴音再次停止前,又說了一聲別停,而后雙手攏住散發。 陳浠能清晰感受到溫之信的動作,無法全心全意集中精力在琴鍵上,更無法分辨手下的曲子是否有錯音,心中像有一根線被牽引,發酸又發緊,她久違地感到不自在,好像被束起的不是頭發,而是四肢。 可現實是她的四肢自由的,整個人也是自由的,那是什么束縛住了她? 琴音的節奏越來越快,昭示著陳浠的心煩意亂。 溫之信好似沒察覺到異樣,神色自然地將她的頭發綁好。 曲子走到尾聲,四周安靜下來。 陳浠摸了摸頭發,回頭說:謝謝,手藝不錯。 溫之信笑笑,視線落在她的面龐與頭發上徘徊,像是在欣賞自己的作品。 同時,陳浠也在打量他。 灰色的外套和運動褲,很普通,但又好像挺時尚。陳浠忍不住想,溫之信長得確實是好看,也難怪她當時看中他,畢竟當銷售有個好的皮囊,許多時候確實能事半功倍。 她問:你怎么來了? 路過,就上來看看。 他又讓陳浠再彈一遍,隨后坐在琴椅的空余位置上,也就是陳浠的左面。 非常理所當然,好像篤定她不會讓他走開。 陳浠也的確沒讓她走開,因為沒什么必要,但她覺得溫之信在故意干擾自己,因為他們肩挨著肩,衣服的摩擦聲十分擾人,必須用連續不斷且響亮有力的琴聲蓋住它。 但很多事情越是著急掩蓋,越是容易出錯。 在連續彈錯三個小節后,溫之信的手搭在了她左手邊的琴鍵上。 陳浠,別急。 短短幾個字,好像帶了魔力,陳浠的心跳一下重一下輕,而后趨于平靜。緊接著她發現這首鋼琴曲被賦予了新的魅力,因為溫之信加入到了彈奏中,他們聯手完成了它,這是之前都沒有過的。 最后一個音落下,陳浠看向溫之信,看到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她忍不住問:你笑什么? 溫之信一本正經道:名師出高徒,感到自豪。 神經病。陳浠沉默兩秒,也笑了出來。 溫之信偏過臉,注視著她。 分明這一處只開了盞小頂燈,卻像是聚光燈似的照亮她,照亮被凍紅的鼻尖和猶如冰面透亮的眼睛,人可真奇怪,印象和情緒好像都在流動,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一樣,之前陳浠就這么讓人移不開目光嗎,溫之信不敢確定。 外面的大風掛在窗戶上,發出隱隱的噪音,光線像是輕紗,朦朧了雙眼,分不清是誰引誘了誰,又是誰靠近了誰,但回過神,呼吸已經近在咫尺,沒人躲開,也沒人再進一步。 淺淡而青澀,像呼之欲出的春天。 年會那天,所有人盛裝出席,熱鬧非常。 雖然風頭最盛的不是陳浠,但她的表演很成功。 訓練的成果顯著,陳浠全程沒有出現任何一個錯誤,節目結束后,她獲得了自進入公司以來最多的掌聲和喝彩,因此一晚上臉上都帶笑,沒有平常的尖銳,酒也是來者不拒。 臨到年會結束之際,溫之信在洗手間的盥洗臺那里遇見了正在漱口的陳浠。 陳浠。他從背后喊她,你還好嗎。 鏡子里的陳浠眼眶有點紅,但依然能感覺出她的心情不錯,但在聽到他的聲音后,不知是不是錯覺,眼里的笑意淡了一點,隨后笑意重新填充,她轉過身朝他說:沒事,喝的有點多。 今晚陳浠沒戴眼鏡,露出一對葡萄似的雙眼,她其實并不是特別白,但比常人又白一點,由于化了妝,臉上只透出隱隱的紅,看起來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 她問:里面結束了嗎? 快了。溫之信說完真誠道,恭喜,今晚彈得很完美。 陳浠笑了笑:是你教得好。 溫之信看著陳浠,微微擰眉,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似乎又很平常。 正當他要說什么時,被一陣鈴聲打斷。 陳浠看了他一眼,接起電話。 明月,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