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81節
林繁聽完,一時沒有懂,等進去與房毓說了兩句話,他就明白了。 房毓的時間混了。 上一句是“我應了阿臨給他打個絡子”,下一句是“念之有好好用晚飯嗎”。 林繁問她:“阿臨是誰?念之又是誰?” 房毓含笑點了點林繁的額頭:“傻孩子,阿臨是你爹,念之可不就是你?你耳朵后頭有顆紅痣,不會認錯的,你啊,就會逗我玩!” 林繁抿了抿唇,穩住聲音,又道:“我已經二十出頭了?!?/br> “誰還不會長大呢?”房毓笑著,問道,“阿臨什么時候回來?” 林繁答不上來了。 他的父親,回不來了的。 好在,房毓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又與長公主說旁的去了。 林芷輕輕拍了拍林繁的肩膀,安慰他道:“比之前又好了些?!?/br> 林繁淺淺笑了笑。 確實是。 母親先前只記得有個兒子,而現在,她能把兒子與念之對上了,也能接受兒子已經長大了。 那混亂著的時間,也一定可以在這么多親人的陪伴之中,一點一點理順。 第434章 甜滋滋的 臘月后,京城幾度下雪。 秦威也是在一個雪天里,帶兵回到了京城。 林繁出城迎接,倒把秦威唬了一跳。 飲了接風酒,秦威又進御書房里稟了這些時日狀況。 他奉命駐守祁陽,平日也沒有閑著,也是運氣使然,尋到了那夜從地道逃走的顏崔等人的消息,手下人去抓捕,還都給抓了回來。 至此,祁陽顏氏一族,一大家子人,齊齊整整,誰也沒落下。 這消息,此前已經報回京中了,此次秦威回京,便是把祁陽犯事的官員與顏氏一族都押送回來。 面對林繁,難得的,秦威有些拘謹。 以前,他把林繁當晚輩看,等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林繁當然就成了“殿下”。 可當時還在打西涼的過程中,身處邊關,這種差異沒有那么深切,便是后來一道進了祁陽城,也還是軍中相處。 直至此時此刻,入了皇城,站在御書房里,秦威才忽然感受到“君臣有別”。 林繁看出了秦威的情緒,笑道:“世子不用這么拘謹?!?/br> 秦威忙道:“規矩禮數不能壞了?!?/br> 林繁說不動他。 事情說完,秦威離開御書房。 一路從南宮門出去,經過千步廊去兵部,沿途遇到的官員,彼此問候行禮。 只不過…… 秦威總覺得,今日遇著的官員,都十分、過分地客氣了。 怪里怪氣! 待進了兵部,秦威聽到了熟悉的爽朗笑聲。 董侍郎不知道在和身邊官員說什么,笑得前俯后仰。 抬頭看到秦威,董侍郎趕忙小跑著迎上來:“外頭風大,世子快進來坐著說話?!?/br> 所有人聞聲,都看了過來。 秦威忙不迭與眾人回禮,再一次感受到了“怪里怪氣”。 心中疑惑不解,秦威干脆低聲問董侍郎。 董侍郎大手一揮,樂得不行:“國丈威風凜凜?!?/br> 秦威聞言,愣住了:“什么國丈?” “哦哦哦,你是說殿下還未行登基大典,婚書也還沒有下到侯府,如此稱呼不合適,是吧?”董侍郎顯然理解錯了秦威的反應,“嗐,這不是禮部那兒忙不過來了嘛。我前兩天聽余尚書提了一句,大抵是要安排到來年三月了。不過,提前叫世子幾聲國丈,殿下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什么問題?!?/br> 一直以來,始終沒有想過的問題,被董侍郎直接撕開了窗戶紙,里頭通透,西北風嘩啦啦吹了秦威一臉,把他徹底吹醒了。 “我,”秦威的喉頭滾了滾,“我先回府一趟,下午再來?!?/br> 董侍郎道:“替我與老侯爺問個安?!?/br> 秦威木著臉走出兵部,也沒有騎馬、坐轎子,兩條腿直直走到了永寧侯府外,看著自家門口那兩頭石獅子,才重重抹了一把臉。 秦家有從龍之功,阿鸞又是這樣的命數,這中宮之位絕無旁落的可能。 可他之前,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茬呢? 難怪,那一盒子的平安符,父親只讓他留下幾張,其他全給了皇太孫。 原來、原來根由在這里! 老父親看破不說破,而他就是生生沒看破! 一想到這兒,秦威就憋得慌。 說起來,他在御書房拘謹個什么勁兒! 要拘謹,也是當女婿的拘謹去! 他得好好和阿鸞說一說。 秦威大步往東園去,走到一半到一半,又忽然頓住了腳。 他要和阿鸞說什么呢? 不理皇太孫?顯然不行。 晚幾年再嫁?好像,也不由阿鸞說了算。 秦威嘆了一聲。 算了。 他一介武夫,好話不會說,壞話又不能說,還是憋著吧,回正院與父親母親行禮去吧。 京城的臘月,年味一日比一日重。 過年的氣氛之下,皇城里換了一位皇帝,反倒不是什么重要事了。 一陣陣大雪中,過了小年,又到除夕。 各家都置辦了年夜飯。 永寧侯府里,永寧侯舉杯,道:“今兒是慶元的最后一日了?!?/br> 慶元帝成了過去,明日,新的一年來臨,大周就要改元嘉平,開啟新的篇章。 秦威飲了酒,看向秦鸞。 來年除夕,阿鸞應是不在府里用年夜飯了。 雖說,此前許多年,阿鸞像這樣與家人同慶除夕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可對于秦威來說,感受是不一樣的。 越想著,越飲酒,饒是酒量出眾,也經不住這么一杯接一杯的。 等外頭鞭炮陣陣響起時,秦威已經半醉了。 他看了看左右。 阿鴛拉著阿鸞、阿渺去放鞭炮了,阿灃也陪著去了。 二弟妹陪母親去休息了,父親絮絮叨叨著跟著。 整個花廳里,只余他和秦治兩兄弟。 秦治也喝了不少,靠著椅背醒酒。 秦威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我真舍不得阿鸞,我這個當爹的,都沒好好照顧過她……” 秦治“啊”了一聲:“我也舍不得?!?/br> …… 等季氏回到花廳里時,活活被嚇了一跳。 只見那兩兄弟勾肩搭背,又哭又笑。 “老汪啊,”季氏道,“酒真的不能多喝!喝多了就發瘋!” 汪嬤嬤深以為然:“廚房有醒酒湯,趕緊灌下去才好?!?/br> 花園里,兄弟姐妹四人,玩得很熱鬧。 符靈貼在秦鸞肩膀上,露出半個腦袋,怯怯看著,忽然間,它用力晃了晃。 秦鸞會意了,與秦灃說了聲,走回東園。 內墻下,多了個紙團。 秦鸞打開看了,一個翻身,躍出墻去。 方天站在外頭,與她行了禮。 “殿下實在脫不開身,天不亮就要行大典了,”方天笑著把一個被包裹地嚴嚴實實的食盒遞過來,“里頭是碗蛋花圓子,娘娘親手做的,殿下讓小的給您送來,嘗一嘗?!?/br> 聽說是房毓做的,秦鸞笑著接過。 回到屋里,她打開食盒,取出那碗還溫熱的蛋花圓子羹,以及一張信箋。 信上,自是林繁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