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34節
此前與安北侯、馮將軍分道揚鑣之時,將士們都重新編排過,留下來的、多是祖父希望的“老人”。 這些老人對秦家,對林翰、林宣父子的感情深厚些,也能明白他們對祁陽礦采陰私的不滿與憤怒,哪怕不愿意起兵反皇上,也不至于弄得內部一團糟。 而這些不愿意,在等遺詔公布時,有極大的可能變成“愿意”。 永寧侯看向秦鸞,道:“今兒時辰還早,就別耽擱了,即刻出發?!?/br> 秦鸞頷首應下。 永寧侯交代完,視線在秦鸞與林繁身上一轉,一本正經與秦鸞道:“老夫這就去找你爹與你二叔,先去校場?!?/br> 而后,他又對林繁道:“你也別遲了?!?/br> 說完這些,老侯爺背著手往外走。 一面走 一面哼著關外調子 很是振奮模樣。 秦鸞目送祖父離開,忍不住,彎著眼對林繁笑出了聲。 林繁也笑,靠著書案,眉宇飛揚。 “阿鸞,”他帶著笑意,輕輕喚了聲,“得辛苦你了?!?/br> 秦鸞道:“倒也沒有?!?/br> 指尖傳來另一人的體溫,秦鸞低頭看去,就見林繁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扣著,林繁道:“原想著能親自去接她,帶她下山,可惜機會不合適,我還不能離開軍中,只能由你去了?!?/br> “我去也是一樣的,”秦鸞笑著道,“放心吧,我會把師太好好地,帶到商城。我們在商城會合?!?/br> 林繁頷首。 秦鸞看他神色,多少能感受到他的遺憾。 同時,她也知道,林繁很清楚輕重緩急。 正如祖父曾經教導過的那樣,每個人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及,相信其他人也能順利。 交握著的手松開,林繁往校場去,秦鸞去尋長公主。 平陽長公主這兒也得了消息,所有事情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便與秦鸞一道,兩匹快馬出了祁陽城。 她們的目的地,是泰山。 祁陽離泰山還遠,好在,留給她們的時間也不算緊。 大軍會從祁陽東進,穿過官州府,再往南繞行一段,抵達商城。 這條路線,雖不及直接向東那樣,能更快的推進到京畿一帶,但是,這是一條眾人深思熟慮后選擇的路線。 商城,曾是先太子趙臨練兵的地方。 趙臨死后,城中百姓臨河建起了廟宇供奉,在皇上追封趙臨為吳王后,此處廟宇也改名為吳王廟。 雖然,二十年過去了,這里香火淡了,年久失修,但它畢竟曾是民間最大的吳王廟。 也是,最適合林繁舉兵的地方。 秦鸞與長公主要做的,就是把先太子的妻子、林繁的生母帶到商城。 兩人輕裝簡行,沿途經過長公主的各處莊子,也能得很好的休息。 如此一路行到泰山下,秦鸞抬起頭,看著直入云霄的綿延高山,長舒了一口氣。 山道從緩至陡,兩人一邊走,秦鸞一邊與長公主說著前回和林繁一塊登山的事情。 那種近鄉情怯般的躊躇與期待,nongnong地繞在林繁的心里。 想來也是。 當時的他們,并不能完全確定靜寧師太的身份。 盼著她是,怕她不是,又知道師太病情,她早就忘卻了所有。 如此狀況下,便是喚一聲“娘親”,都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可到底,運氣站在了他們這一邊。 忘記了一切的師太,還記得她曾有一個兒子,記得他耳后的痣,她依舊渾渾噩噩的,但她的內心深處,還有她的清明。 “先等一等,”長公主叫住秦鸞,道,“認得我皇兄出事的地方嗎?” 秦鸞點頭:“祖父與我說過位置,我知道如何過去?!?/br> “我們先去那里吧,”長公主的眼睫顫了顫,“我想先燒柱香?!?/br> 秦鸞應下。 兩人又走了一個時辰,秦鸞指了指前方。 長公主上前去,看著山道,久久沒有說話。 這段山路,將將可以行馬,若要穩妥起見,自然是下馬行走,可趙臨的騎術精湛,這段路對他來說,與平地差不了多少。 而他,就被害在了這里 秦鸞取了三炷香,遞了過去。 火折子點上,又吹滅,長公主把這三炷香插在了路邊。 她蹲在那兒,雙手合十,閉著眼睛。 “皇兄,”她輕輕地動了動唇,無聲念著,“阿兄,我與阿鸞來接嫂嫂回去,和念之一塊回京城去?!?/br> 念完,長公主緩緩站起來,沖秦鸞笑了笑,道:“走吧?!?/br> 秦鸞引路,往天一觀。 她們的身后,青煙裊裊,隨風遠去。 第380章 她的嫂嫂 天一觀里,依舊十分清凈。 香火不盛,沒有外人,只自家弟子日復一日做著功課。 聽見有人進觀的動靜,大殿前灑掃之人轉過身來,正欲行一道家禮,看清來人模樣,不由愣住了。 “阿鸞?”她放下手中掃帚,急急迎上來,“真是阿鸞呀!” 秦鸞莞爾,喚了聲“師姐”。 那人似是有無數問題,話到嘴邊,又有點顧不上,忙轉過頭去,沖著里頭高喊:“阿鸞回來了?!?/br> 清幽的道觀,一年里也難得有誰這么大動靜說話。 聲音傳開去,很快,師姐們從偏殿、后殿紛紛探出身來。 惠心師太急匆匆地,小跑著迎了出來。 秦鸞與她們一一行禮。 惠心稍稍斂了斂腳步,作為大師姐,她確實顯得毛躁了。 清了清嗓子,她道:“我們這兒也聽了些傳言,你無事就好?!?/br> 秦鸞愣了愣,很快就明白過來。 天一觀很少有香火,但這里也不是與世隔絕,俗世間的重要消息,隨著偶爾上山探望的親人,還是會有一些傳進來。 旁的事兒,聽過也就罷了,并無人會特別上心。 只一樁,所有的師姐妹都惦記在了心里。 因為,那圣旨上明明白白說了,永寧侯府要造反。 所有師姐都知道,她出身永寧侯府。 倒不是信與不信的事兒,就是很惦念,很牽掛,想知道她遇著危險沒有,能逢兇化吉與否。 “我沒事兒,”秦鸞笑了笑,展開雙手,在眾人面前緩緩轉了一圈,“看,全須全尾,沒病沒痛?!?/br> 見她這番狀況,大伙兒提著的心,自是落了大半。 人沒事,比什么都要緊。 “無量天尊?!被菪谋е鲏m,念了一句。 此時,她才把視線落到了秦鸞身后的平陽長公主身上。 惠心并不認識此人,只觀對方神態氣度,猜測她不是尋常人物。 饒是對方沒有開口說話,僅僅站在那兒,亦是通身無法掩蓋的富貴氣派。 惠心想,在山下紛紛擾擾之際,阿鸞與此貴人上山,定是有要緊事情。 “隨貧道往后頭去吧,”惠心道,“一路辛苦,阿鸞也來歇歇腳?!?/br> 秦鸞頷首,與平陽長公主一起,穿過大殿,一直走到廂房旁。 秋日陽光透過云層,灑落下來。 落在身上,頗為恰意。 秦鸞舒展了下胳膊,左右看著自己生活過好幾年的地方,道:“叫大師姐掛念了?!?/br> “山下傳來的消息不清不楚的,叫人完全弄不明白,”惠心實話實說著,“最初說是造反,后來又說建功,我們都云里霧里的,她們聽著都急,想讓貧道尋師父,看看有沒有化解的法子?!?/br> 秦鸞聞言,便問:“師姐知道師父下落?” “不知道,”惠心道,“師父云游天下,仙蹤飄渺?!?/br> “也是,”秦鸞笑了起來,而后,說了來意,“我們想接靜寧師太下山?!?/br> 惠心的視線,在長公主身上落下,猶豫了片刻,問秦鸞道:“上次與你一道來的那位公子呢?” 至始至終,那位公子都不曾說明過真實身份。 聽他與阿鸞的意思,應是家里狀況復雜,但是,惠心沒有懷疑過他。 靜寧師太的反應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