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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過去,當初的老兵、新兵如今都成了江浙赫赫有名的梁家軍了。 顧長晉大抵明白了為何老尚書敢在這個時候動廖繞。 概因有梁霄在,江浙一帶的海防,四方島的??芄ゲ黄?。 看完布防圖,顧長晉的視線落在上頭標著小秦淮河的一處內港,定了片刻方緩緩挪開。 酉時四刻,天才將將擦黑,一艘華麗的畫舫便悄無聲息地泊在小秦淮河的岸邊。 容舒提著裙裾登上畫舫,張mama跟在身后,柔聲叮囑著:姑娘莫要走得太快,仔細腳下。 mama,您今兒不能說我,最好凡事都要縱著我。容舒回眸一笑,道:今兒是我生辰。 張mama聽罷她這孩子氣的話,無奈笑道:成,今兒老奴一句話都不說姑娘。 容舒這才開開心心地往里行去。 這畫舫是從前沈氏慣用的那艘,她嫁入承安侯府后,便將這畫舫給了郭九娘,說拿去給春月樓的姑娘用。 只郭九娘哪兒舍得呢? 她始終覺得自家小姐會回來的,是以這么多年來,這畫舫她一直保管著,也就容舒來了,才會下下水。 今兒來這畫舫的都是熟人了,郭九娘與路拾義都在。 張mama是容舒出生后才來沈家的,與郭九娘實在是稱不上熟悉。 只郭九娘慣是逢人就三分熟的性子,一見著張mama,立馬端來兩杯水酒,道:這些年真是多虧mama不辭辛苦地照顧昭昭,這杯酒我敬你。 說著便二話不說地往張mama手里塞了杯酒。 張mama趕忙推辭,只郭九娘何許人也,吳家磚橋第一老鴇,今兒便是閻王爺來,也得吃上幾杯酒方能走。 張mama連飲了三杯酒后,郭九娘方慢悠悠地搖著團扇,笑道:張mama好酒量,我可好久沒尋著能陪我吃酒的人。別看路捕頭整日里嚷著酒量好,實際上兩壇子酒下去便醉得不省人事了,等會陪昭昭吃完長壽面,我們再繼續。 張mama還當郭九娘這話是嘴上說說的,殊料容舒那碗長壽面才吃完沒一會兒,郭九娘便又端著酒來尋她了。 畫舫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春月樓的人,倒起酒來那叫一個麻利。 張mama何曾被人這樣灌過酒 下意識推脫道:老奴還得伺候姑娘,可吃不得酒了。說著目光往四處搜尋,卻半點兒也見不著容舒的身影,不由得納悶一聲,姑娘這是去哪兒了? 昭昭每回過生都要給她祖父、外祖父還有大伯放河燈和紙船。我方才讓人拖了一頁木舟來,讓她與落煙下去忙乎這事兒了。 郭九娘笑著給張mama斟酒,方才昭昭下去時,還讓你莫要掛心,安心在這吃酒松快一下,張mama不必掛心那丫頭。來,咱們吃酒。 酒壺緩緩一傾,又是一杯烈酒滿上。 作為大胤的八大年節之一,中元節的熱鬧一點兒也不比旁的年節少。放河燈、舞大戲、夜游船,簡直就是一場祭祀往生者的生者之樂。 此時的小秦淮河便十分壯觀。 一艘艘掛著白幡的畫舫,伴著數不清的小木舟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江燈,浩浩蕩蕩地飄蕩在河里。 落煙在大同何曾見過這樣壯觀的景,連岸上的小孩兒都是人手一只蓮蓬或者瓜皮做的河燈。 真個是應了那句翠鬟光動看人多。 容舒將木舟上的荷花燈、白紙船一個一個放入河水里,見落煙瞧得眼都不眨的,便撿起放在一邊的木漿,將小舟往岸邊搖。 揚州的中元節比上京還熱鬧,我帶jiejie上岸去瞧瞧。 落煙疑惑道:姑娘不回畫舫了嗎? 不回了。容舒笑道:左右在畫舫里也無甚事做,還不如下來湊熱鬧。一會內城會架起戲臺,給百姓們演目連救母。 她可不能留在畫舫,只要她在,張mama便可以尋借口不吃酒了。 郭姨是勸酒的行家,拾義叔又是個問話的翹楚。 她今日把張mama從沈園帶出來,便是想借著今兒生辰,讓郭姨與拾義叔好生套套話的。 她慣來是這樣的性子,一旦對人起了疑心,定要查個明明白白方能放下心。 二人將木舟泊在岸邊,手挽著手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 她們登岸的當口,一艘掛滿白幡的畫舫也靠了岸,從上頭走下來七八個身著月白錦袍的男子。 為首一人留著山羊胡,顴骨極高,臉頰上生了顆黑痣。 容舒給落煙介紹著揚州府特有的河燈,走得自然是慢,那山羊胡從她身邊經過時,容舒鼻尖一聳,下意識便望向那人。 這一瞧就瞧出個怔楞來。 這張臉她曾見過。 不,該說是前世的她見過,透過一張顧長晉畫的小像。 此人是四方島的一名海盜首領,名喚烏日達,是一名狄羅人。先前她聽顧長晉提過,正是這人與水龍王一直在爭搶著四方島的話事權。 前世揚州的??苤畞y就是這人領的頭,那一戰打得異常慘烈,連廖繞都與烏日達同歸于盡了。 方才這人經過她身邊時,容舒分明聞到了一絲硝石的味道。 許是察覺到她窺探的目光,烏日達朝她這個方向看了過來。容舒忙低頭看著手里的荷花燈,幾乎要將半張臉埋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