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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雀立在榻邊,手里還端著個白底青花的碗盞。眼睛瞥見宮嬤手上托著的物什,瞳孔猛地一縮,像炸了毛的貓兒,大聲質問:你們是何人?誰讓你們進來了! 聲音雖大卻中氣不足,雙腿也止不住地顫抖,瞧著便是個外強中干的。 宮嬤只掃了盈雀一眼,便挪了眼,望向坐在榻上的小娘子。 與那小丫鬟相比,這小娘子倒是淡定許多,屋里忽然闖入一群生人也不驚慌,白生生的小臉只露出一剎的驚愕便很快恢復了鎮定。 倒是個遇事不驚的。 宮嬤心里有了底,大步入內,朝容舒虛虛見了一禮,笑吟吟道:容姑娘,奴婢姓朱,乃坤寧宮鳳儀女官。今兒奉皇后娘娘之命,特來給您賜酒。 這位朱嬤嬤容舒曾見過。 那日在梧桐巷,便是這宮嬤前來接走顧長晉的。 顧長晉,嘉佑一十八年的狀元,兩個月前剛被皇后尋回的太子殿下。 也是容舒的夫君。 容舒往朱嬤嬤身后望了眼,那兒除了兩名宮婢和兩名內侍,便再無旁的身影。 顧長晉沒來。 也是,將她囚在四時苑后,他便匆匆去肅州接人,這會大抵還在回上京的路上。 也不知曉他接到他的心上人沒? 說來也是可笑,與顧長晉成親三年有余。容舒直到兩個月前方才知曉,原來她這同床共枕了上千個日夜的枕邊人一直有個心上人,他與他那心上人自小便兩小無猜、情誼深重。 若非她橫插了一腳,他二人大抵會是段佳話。 許是嫌她沉默太久,朱嬤嬤睇了容舒一眼,意味深長道:容姑娘快謝恩飲了這杯酒罷。容家犯下大錯,您那一眾至親再過數日便要流放到肅州去。您乖乖飲下這杯酒,也是在為他們積福贖罪。 這話聽著是在勸,實則不過是在威脅。 容舒從來是個惜命之人,只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她沒得選。 她正要從榻上起身,身旁的盈雀卻霍地摔下手里的碗盞,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厲聲道:我們姑娘是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姑爺成了太子殿下,我們姑娘就是太子妃!你們這是要謀害太子妃嗎? 太子妃三字一出,這屋子便靜了靜,連朱嬤嬤身后的四名宮人呼吸都放輕了些。 朱嬤嬤卻老神在在地嘆了聲,望著容舒慈祥道:太子殿下想娶之人從來就不是容姑娘,容姑娘心里也是知曉的。容姑娘鳩占鵲巢了這么些年,如今一杯酒便能了卻恩怨,已是皇后娘娘格外開恩了。你們哪,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話說到后頭,朱嬤嬤帶笑的臉已有了厲色。 盈雀,退下吧。 盈雀渾身一震,回頭望著容舒,姑娘! 容舒笑了下,柔聲道:張mama與盈月在廚房里,你去喚她們過來。 盈雀瞬時便紅了眼眶,她知曉的,姑娘就是想哄她出去??伤羰浅鋈?,姑娘就要沒命了! 見盈雀不動,容舒復又道了句:我從前與你說的話,你可是忘了? 盈雀一怔,登時便想起她們被送來四時苑的那日,姑娘曾同她們道的話。 今后我未必能出得了這個院子,你們與我主仆一場,我自會盡力保住你們的命。 二爺太子殿下非嗜殺之人,有他在,宮里的貴人想來也不會取你們的性命。你們要答應我,日后不管發生何事,能走便走,能活便活,決不能為了我犯傻。 昔日之話言猶在耳,彼時姑娘神色肅穆,語氣也比往常鄭重許多,想來是從那日起,便猜到了會有今日了。 盈雀心下大慟,眼淚洶涌而出。 可她到底是記住了容舒說的話,一抹臉上的淚,咬牙沖出了屋子。 容舒直到盈雀的身影跑遠了,方才看向朱嬤嬤,道:嬤嬤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我飲下這杯酒,就能替我的親人積福贖罪? 朱嬤嬤自進了這屋子,心神便全在容舒身上。 這姑娘分明知曉這壺里裝著的是什么,卻不曾哭鬧過半句,更別說是求饒謾罵。 這一身從容不迫的風度倒是教她刮目相看,語氣不由得也溫和了些。 自是不假,皇后娘娘金尊玉貴,何須誆你? 她容舒不過一罪臣之女,何德何能值得皇后費心思誆騙她? 如今的承安侯府便是風暴后被連根拔起的那棵樹,人人皆可踩上一腳,皇后的確不需要誆她。 容舒微微頷首,又道:我的乳娘張mama并兩個丫鬟 容姑娘放心。朱嬤嬤截斷她的話,皇后娘娘的恩典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得的。您謝恩后,奴婢的差事也就完成了,自是要盡早回宮復命。 容舒放心不下的也不過阿娘與張mama幾人,如今聽朱嬤嬤的意思,皇后娘娘只打算要她一人的命。 她一個將死之人,朱嬤嬤倒也沒甚必要騙她。 容舒放下心來,低頭理了理袖擺便上前一步,伏身以額貼地,規規矩矩道:罪女容舒叩謝皇恩。 話落,她起身接過宮人遞來的杯盞,仰頭一飲而盡。 杯盞落地,穹頂蓄了許久的云團子忽然轟隆作響,一道道紫雷破云而出,似要劈開這暗沉沉的天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