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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又怎可依著自己,而不去考慮他們的感受呢? 堇色斂了斂眉眼,輕輕道,我知道了。 她抬起眼眸看她,硯臺般的眸子是至純的黑色,冷靜而無垢,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停留在這雙眼底,就算是剎那的煙火,也會迅速泯滅無蹤,連一絲痕跡也難尋。 剛才是我胡說的,嬤嬤不要放在心上。 李嬤嬤心中五味雜陳。 她怎么能不懂堇色心里在想些什么,殿下外表淡漠,實則最是敏感和心軟。她停了停,嘆了口氣,佯作一筆帶過道,罷了罷了,等那小子傷好了,老奴就立馬把他轟出去。 嗯。堇色淡淡應了一聲。 好了,今日是殿下的生辰,老奴這就退下為您準備。李嬤嬤起身,為她留下一方獨處天地,殿下,您就先休息一會兒吧。 離去前,她又轉身看她一眼,殿下,開心一點,您老是愁眉不展的,應該多笑一笑,我們要向前看! 李嬤嬤蒼老的面容堆起溝壑的褶子,笑的慈悲。 今天,可是您十七歲的生辰啊。 堇色怔了一怔,恍惚的神色隨即又恢復如常。 她看著李嬤嬤,微微彎了彎唇角,輕輕嗯了一聲。 。 暮色四合,竹院內。 微風裹挾著花香四溢,一顆古老的參天槐樹老干虬枝,籠蓋蒼穹,一群人圍坐在樹下石桌前把酒言歡,嬉笑聲一片。 他們像是在進行著某種歡謔的慶祝,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心底的喜悅。茱萸吃著丫鬟端來的珍饈,邀請她一起來坐,侍衛們也卸下了鐵甲,一個個圍成一團吃酒玩鬧,猜拳聲一聲大過一聲,李嬤嬤則是喝的醉醺醺的,高興地仿佛都要哭出來了。院內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無蕭坐在小屋里,單手閑適地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另一只手把玩著一個酒壺。 酒壺瑩潤小巧,上面刻著華美的圖案,這是他從廚房順來的,顯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不知道今夜是個什么情況。 他托著腮,一邊閑閑地喝著酒,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 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堇色。她坐在人群中,穿了一身略微鮮艷的衣裙,妝容略施。有很多人過來向她說話,還有幾個勸酒的,她不知說了什么,也喝了幾口聊表回應,不知是周圍人的熱情,還是喝了酒的原因,過了一會,她精致的面龐漸漸染上粉紅。 有人猜謎語,有人起舞助興。 在眾人的哄笑中,她也跟著眾人舒展了眉目,顯得神采奕奕。 無蕭默默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 這鮮艷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倒是也不顯庸俗,反而有一種別樣妥帖的艷烈,更讓人挪不開眼。 她身邊還坐著一個中年女人,一身縞素像是尼姑裝扮,一臉的不茍言笑,眾人都很尊敬她的樣子,簡單問候幾句便是無人再靠近。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堇色與她說著什么,兩個人倒是顯得很親近。 筵席又過了一會,那個尼姑裝扮的中年婦人便起身告辭了,堇色親自為她送行,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等她送走人回來后,臉上似乎又蒙上了那一層憂郁的色彩,但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平和,坐在眾人之中繼續看他們打打鬧鬧。 不知過了多久,月掛中天,有幾個不勝酒力的先行離去了,之后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李嬤嬤也已經醉的支支吾吾,被幾個人扶去歇息了,很快只剩堇色和茱萸兩個人,她不知對茱萸說了什么,茱萸過會也離去了,然后,便再也沒有出來。 偌大的庭院中,便只剩下堇色一人。 剛才還門庭若市的小院,仿佛只一剎那便空空如也。堇色獨坐在老槐樹下,單薄的脊背微微彎了彎,在月下顯得有些寂寥。 微風吹拂,暗香浮動,她抬頭望向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圓,很美。 不知皇宮里的月亮,是否也如此刻在清明谷看到的這般皎潔無暇? 十七歲,自己已經十七歲了。 不知別人的十七歲都是什么樣子的,她只知道自己已經心如朽木。 她明白李嬤嬤的心意。人,不能總是困于一隅。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她一直都很明白。只不過過了今年的生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希望,還是黑暗。 其實,她也很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啊。 堇色嘆了一口氣,剛想拿起桌上的酒盞,就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無蕭踏著月色向她走來。來人高大挺拔,踏著閑適輕忽的腳步緩緩而來,每一步仿佛都不沾地,這使他多了幾分游刃有余的味道。 如此良辰美景,介意我在這里坐一會嗎?他頎長的身形立在樹下,禮貌道。 堇色盯著他看了一會,才想起來,這是昨夜自己救下的那個人。 她放下酒壺,朝他輕輕搖搖頭,無蕭便一掀袍子,坐在了她對面的石凳上。 其實他朝自己走過來時,堇色還恍惚了一下,因為少年不再是昨夜那破破爛爛的模樣,他換上了一套干凈的衣服,還豎起了頭發,高高馬尾像黑亮的馬鬃一般,在夜色里無風自舞。 她不動聲色地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問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