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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讓他殺起來,倒也干脆。 他的語氣很柔和,但聽到最后幾個字時,姜鶴只覺得自己后頸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岑微微是個好孩子,或許以后也會有大成就,但要做成前無古人之事,總得有人犧牲,對不對?他覷著姜鶴的神色,好像在寬慰她,無論是凡人妖獸,何笑生、羅意,又或是你我。 前人盡喪,為后來者。為此我甘愿擔上這些罪過。 他一聲長嘆。 余問道對人并無惡感,相反,他一向帶人寬和,極盡友好。 殺人,只是為了做成那件事必要的一步。 他一向如此,精心設計,按部就班,看待世間萬物并無區別,他只想知道山風是如何行進,又會卷出怎樣的形狀。 就像是妄海時一樣,用認真的、充滿探究的目光,看著何笑生走向不歸路。 和這種人說什么都是多余,就像是和魚講下雨一樣。 姜鶴牽動嘴角:別給自己加戲,還整什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套。你就是個瘋子罷了。 你認為我瘋了?余問道搖頭苦笑。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早就不奢求任何人的理解了。今天我便會死去,作為行云破道之路上第一塊墊腳石。我曾經的探索無人知曉,也沒有人會感謝我,但是只要能讓我見證他成功的那一刻,就足夠了。 我別無所求。 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又一次失敗呢?姜鶴冷冷問道。 這大概算是個簡單的激將法,但余問道發自內心地想要解答。 他獨自探索已經太久了,偶爾的分享欲應該得到寬容。 這也是我不久前才想明白的事情,魔者為欲,修者為道,極盛之念為欲,極堅之念為道,這兩個東西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本就是相通的,所以修士與魔修之間也是相通的。我真是失敗,尋尋覓覓了兩千多年,才看到真正的關鍵。 飛升之舉,關鍵不在于是人,是獸,還是魔。而在于,破道。 不破則不立,要想超脫從前,便要舍棄從前。 所以我找到了你,姜鶴。 那張屬于沈入知的溫和而清俊面孔,此時透出一種滲人的邪氣來。 姜鶴算到了決戰在即,算到了余問道的真身,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一點她在找余問道,余問道也在找她。 幸好你是個實實在在存在的人呢,如果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也只能放棄了。余問道帶著歉意一笑。 行云做不到的事,只有我這個做師父的來幫幫忙了。 伴著最后一句話,清朗月光突然化作尖細的利刃,從四面八方襲來。 姜鶴早有預料,一直防備著余問道突然發難,但即使她在月光化刃的同時便做出了反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毫無抵抗之力。 余問道可是大羅境。 自那五百年后,還未有人踏入的大羅境。 莫說姜鶴現在只是個通玄境,就是顧青梧親自來,也未必能接得住這一招。 她化出十二層壁壘,將自己團團圍住??稍谶@些月光下,藍色的光壁像是薄紙一般,還未接觸便層層碎裂。 風聲帶著寒意刮動她的耳膜,眼看著就要被扎成刺猬。 正在這時,地面卻突然開裂,黑色的溝壑憑空出現在姜鶴的腳下。 同一時間,姜鶴發覺自己又能聽到從外傳來的水聲風聲。 這是陣法打開了?! 在這短暫地騰空中,她來不及想太多,猶如本能動作般發動了一直握在掌中的信號法術。 而后她便落入黑暗中,地裂頃刻合攏。 月光化作的長刃沒能追上自己的目標,以雷霆之勢刺入重新變得平整的地面,只留下一點金色的尾端。 咔嚓 這片金色小尾巴轉眼間便被踩碎了。 踩碎它們的人穿著布鞋,他抬起腳,猶嫌不足一般重新落下,將月光碾做滿地星芒。 而后他抬起頭來,望著余問道。 宗主,別來無恙。 第66章 終戰(三) 余問道看著自己的大陣被人從外部打開, 又合攏,運行的靈力通路一絲不亂。如果不是原本杵在面前的女子不見蹤影,他還以為是個短暫的錯覺。 這個手法讓他十分驚奇, 甚至抵過了第一時間抓住姜鶴的緊迫感。 我從沒見過有人能夠在不破陣的情況下,中斷陣法運行。他很是感嘆, 收起之前磅礴的靈力威勢,將兩手背在身后,重新變回和善可親的青城劍宗宗主。 然后他帶著一點好奇和一點欽佩, 問對面的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伏離。 他面前的這個中年道人, 穿著窄袖短袍, 腳面上還沾著泥土,幾縷亂發飄在腦門前,眼神看上去疲憊而晦暗。 雕蟲小技罷了。他垂著腦袋,急促地喘氣, 像是剛剛經歷了長途跋涉。 這當然不可能是什么雕蟲小技,連余問道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算是雕蟲小技呢? 他認真打量這個六徒弟。 印象中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資質平平,總是窩在無為峰侍弄那一畝三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