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79節
他言語上聽著恭敬,可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有文官壯著膽子道:“虞大人,這里這么亂,當然是要立刻護送陛下回京才好?!?/br> 虞欽厲聲道:“我看誰敢動!” 帳營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在這片寂靜中,成景帝搖著頭,雙目濕潤:“我不信,母后絕無可能這般待我?!?/br> 這話一出,帳營中的文官皆回過神來:“陛下,姜家這是要反了??!” “何至于此,母后……何至于此??!”成景帝仍是不敢置信道。 宴云何的思緒自從在虞欽進來后,便一直處于混沌之中。 直到虞欽取下了腰間的事物,那是一個金屬所制的長管,是陪伴過宴云何許多日夜,他親手贈予虞欽的定情信物。 他看著虞欽緩緩抬起火銃,隔著人群,指向了成景帝。 剎那間,計劃中所有的違和感,那缺失的一環,都在此刻扣上。 原來,這才是虞欽早已做好的選擇。 宴云何的心臟傳來幾乎要被攥碎的疼痛,他從未傷得這么重。 叫他目眥欲裂,失態至極地落了淚。 “虞欽——!” 第八十七章 虞欽持著火銃的手輕輕一顫,好像那一刻,他沒辦法看宴云何的臉,亦不能與他對視。 不知是誰驚喊了聲護駕,平日里在朝堂上爭鋒相對的文官,在此時竟出奇一致,不少人擋在了成景帝身前,哪怕面對著火銃顫顫巍巍,但仍要護住自己的君主。 這時有一道夾雜著血腥味的身影倏地閃過,擋在了虞欽的槍前。 火線已經點燃,線尾燃至一半。 宴云何用rou體凡軀擋著,他看見虞欽錯愕地望著他,感覺拿著火銃的手本能遲疑地往后退。 虞欽遲疑了,宴云何卻沒有絲毫停頓。 劍與鐵器擦出劇烈的火星,在刺耳的刮擦聲中,宴云何抬劍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劈下火銃。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下,那火銃竟被硬生生給劈彎了槍口,下一瞬宴云何抬腳,踹中虞欽腰腹,將人踢出了數米之外。 這一通眼花繚亂,情勢竟完全逆轉,宴云何踩熄了火銃的引線,狠戾地望向四周的錦衣衛。 這時帳營再次被掀開,嚴公公帶著一支身穿鎧甲的士兵們,姍姍來遲,將里面的錦衣衛盡數拿下,結束了這一出終將落幕的戲。 宴云何看著虞欽被人捆了起來,置于角落,望著對方始終雙眼緊閉,好似已經昏迷。 他踹得力道他心里有數,遠沒有看起來那般重。 虞欽現在的模樣,是否也是計劃中的一環? 隨在嚴公公身后的,是宴云何許久未見的趙成安。 趙成安徑直走到成景帝身前,跪下行禮:“臣趙成安救駕來遲,已將亂賊姜黨盡數拿下!” 外界皆以為君臣不和,殊不知他們早已聯手,若不然祁少連又怎會將趙成安留下。 邊境確實離不開祁少連,可他卻將自己教得最好的兩個徒弟都留給了成景帝,全是為了今日,用以平定內亂。 趙成安帶著就近從昌平和固安借來的兵馬,趕赴了西山圍場。 即便京城姜黨已經察覺不對,但調動五軍營的姜乾坤尚在西山圍場。 就算姜乾坤沒有被周山河重創,他的命也留不下來。 只因姜家謀逆,證據確鑿。 瞧著這過于巧合的一切,一些敏銳的文官們,已經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 文官們望向那雖然年少,卻令人生畏的皇帝,皆知其羽翼豐滿 這位陛下要將皇權盡歸于手。 只怕今夜過去,京城的天便要變了。 嚴公公笑瞇瞇地讓人將百官請了出去,包括那些錦衣衛,不知是否故意,還在角落的虞欽卻被留了下來,無人動他。 嚴公公湊到成景帝耳邊低語幾句,只見成景帝面色微沉:“不在他身上?” “是的,陛下?!眹拦珖烂C道。 成景帝立即起身,行至書桌前擬旨,嚴公公在旁捧章,迅速地擬好圣旨后,成景帝看向宴云何:“淮陽,你過來?!?/br> 宴云何卻沒有立即動,他背脊挺得筆直,好似有無形中的絲線,將他死死捆住,叫他動彈不得。 祁少連和成景帝故意做戲給外人看,他不知。 趙成安離京去昌平固安借兵,他也不知。 虞欽要成為謀反的“罪證”,每個人都清楚,唯獨他不知。 他動不了,也不想動。 直到成景帝嘆息一聲:“我便是不愿引起內戰,以至生靈涂炭,才費盡心思謀劃今日這一場,要想兵不刃血地解決一切,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已經是損失最小的方法。既然已走到這一步,淮陽可是想叫一切犧牲都化作白費?” 宴云何終是動了,他一步步來到成景帝身前,雙手接過圣旨,無需太多交代,他知自己要做什么。 兵符不在姜乾坤身上,必須要截下帶兵符前往五軍營調兵之人,不然等京城開戰,吳王世子再來摻上一腳,大晉內亂,韃靼趁機入侵,屆時干戈滿目,禍結兵連,他宴云何才會成為千古罪人。 他不能讓所有人的犧牲,都成為一個笑話。 手握圣旨,宴云何行至帳營門口,虞欽不知何時醒了,又看了宴云何多久。 而他始終沒有側頭看虞欽一眼,破損的衣袍翻飛,血漬殷紅。 虞欽怔了怔,本能抬手,卻意識到自己雙手被縛,他碰不到宴云何。 而宴云何則越過了虞欽,頭也不回地離去。 …… 姜陶騎著馬,一路狂奔,山林后無盡的黑暗,仿佛隱藏著追殺他的兇徒。 他大口地喘著氣,心跳得快極了。 整座山都被包圍了,可是圍著西山圍場的不是五軍營,而是不知從哪調來的兵馬。 近衛為了他,犧牲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 姜陶渾身冷汗,唇舌發麻,他知道他即將要做的是場驚天動地的大事。 只需要抵達五軍營,用父親交給他的兵符帶人圍了京城。 權柄在手,這天下就是他們姜家的。 父親生死不明的驚懼,在意識到之后會發生什么事時,幾乎要被興奮所淹沒。 太后無子,他是父親的嫡長子,姜家人里,他才是最適合當皇帝的那一個。 他不再是區區營官,而是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都會被他踩在腳下。得罪過他們姜家的,都會為此付出代價! 不知在黑夜中行了多久,姜陶終于趕到了五軍營駐扎之地。 姜提督不在,此時掌管五軍營的便是武臣陳廉清和姜晉二人。 正好在營地的,只有陳廉清。姜陶不信外姓人,哪怕陳廉清畢恭畢敬地喊他小公子,問他深夜前來有何要事,姜陶仍是閉口不說,只叫囂著讓陳廉清將五軍營的重要武官都召集到此地。 陳廉清能被提拔到今日的位置,自是不簡單。 他觀著姜陶神色慌張,便知今天冬狩必然出了什么重大變故。 于是試探了幾句,還是姜陶不耐,掏出懷里的兵符:“虎符在此,還不傳我軍令!” 陳廉清看清那符,神色變了幾變,心知姜乾坤兇多吉少,又看面前這個毛頭小子,頓時有了算計。 “屬下聽命!”說罷陳廉清出了營地,召來幾個貼身下屬:“看好里面的人,別讓他跑了?!?/br> 拿著雞毛當令箭,真以為只要拿著虎符,就真能調動軍隊陪他胡鬧,真是笑話! 若是今夜在此地的是姜晉,說不準姜陶還真能事成,可惜偏偏是他陳廉清。 偌大的五軍營,自然不是上下一條心,姜乾坤還在時尚能壓陣,現在陳廉清知道姜乾坤沒了,這五軍營究竟還姓不姓姜,也就難說了。 可即便如此,陳廉清還是速速召集了剩下的六名武將,快些趕到營中。 還特意藏了心眼,令人最后才去通知的姜晉。 武將們被深夜吵醒,一聽發生了大事,便急忙趕了過來。 得知虎符竟落在了姜陶手中,個個大驚失色。 “陳將軍,你可知姜提督出了何事,怎會讓姜小公子拿了兵符?”最先趕到的掌號頭官崔將軍問道。 陳廉清肅穆道:“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還是請小公子過來吧?!?/br> 姜陶被請到帳營中后,也不顧這些人對自己的問詢,急急道:“我父讓你們即刻發兵,包圍京城,保護太后!” 話音剛落,營帳里的眾武將們面面相覷,好似都沒聽明白姜陶在說什么似的。 姜陶只能再次掏出兵符:“見符如見人,還不快些領命!” 陳廉清主動道:“小公子,你讓我們護衛京師,可是有反賊攻入京城?” 姜陶剛要說可不是有反賊嗎,又意識到這個反賊是陛下,真要說反賊,他們姜家才是反賊。 不過略有遲疑,便聽陳廉清道:“冬狩上到底出了何事,姜提督為何不親自前來,陛下可還安好?” 三連問頓時叫姜陶語塞,說不出話來,立即急紅了臉:“現在兵符也指揮不動你們了嗎?姜晉呢,姜晉人在何處?!” “何必如此麻煩!”人未到,聲先至。 帳營被掀開,搖晃的燭火倒映在來人臉上,那人臉上尚有還未清洗干凈的血污,懷中抱著一個方正紅盒,目光森然,好似惡鬼。 “我來傳陛下圣旨,重將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