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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春賠罪似的從懷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木盒子,春蔥似的手指一點,把木盒子推給她。 極普通的一個木盒子,甚至說放在陳念春的身上簡陋的有些格格不入,范予嫣手一伸,拿過這個木盒子,好奇的打開看 里面是極其簡單的一只木簪,雕工粗糙,只能勉強看出簪頭上的祥云圖案,這般做工的東西,就是范予嫣那一文錢都不舍得花的母親在市場上瞧見了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水平。 頂著對面那個嬌艷女郎期待的眼神,范予嫣猶猶豫豫的違心說了句,看著還不錯,簡約大方,配什么衣衫都好看。配什么都一樣,那不就是配什么都好看嘛。 陳念春得意一笑,就像只偷吃了糖塊兒的小貓,顯擺似的摸摸發間與盒子里一模一樣的一只木簪,邀功似的對范予嫣說,這木頭是南山寺后山奉的香梨木,味道甜絲絲的,眼眸亮晶晶的,簪子也是我自己做的,我可是跟女匠學了整整五日才做出像樣的來! 多謝。范予嫣很感動,也很感激自己的這個朋友能時刻想著她,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個笑來。 看著手里的簪子,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促狹道,這簪子是只我一人有,還是別人也有,陳念春與謝惜時的曖昧她看在眼里,放冬假的這些時日,陳念春也在信中說的差不多了。 陳念春聽著她的調笑,臉一紅,羞惱的伸手去抓范予嫣面前的木盒子,一個伸手一個攔,嘻嘻哈哈的笑鬧著。 點上一壺初雪后收的碧螺春,再上幾碟兩人愛吃的豆花酥,蝴蝶糕,千絲片,說說笑笑,從新春的衣服樣式聊到家常小事,就在陳念春繪聲繪色的跟范予嫣聊那日去南山寺碰見薄妍姐妹做善事被猴子搶了披帛的事,窗外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的衣衫話語未盡,說話的人卻突然丟了魂似的頓住。 陳念春秀氣的眉頭緊皺,身體不自覺的前傾,盯著窗外竹林邊一個毫不起眼的灰袍讀書人。這個灰袍讀書人腳步匆匆,神色疲倦,灰塵撲撲的像是剛結束了一場漫長的形成。 她看得很清楚,這個人是她哥哥陳洛鶴身邊的門客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嚴先生。 嚴先生怎會突然出現在長陵,為何哥哥從來沒有告知過她?一團又一團的謎團織成了一張大網,將她牢牢的罩在里面,憋悶又無力的狀態,她討厭。 看她的神色不對,范予嫣立即猜想到了她想必是見到了什么人,她也不多問,只是體貼的說了一句,今日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要不我們過幾日再見。 陳念春強忍心里的懷疑,朝范予嫣露出一個笑來,我送你回去。 范予嫣抱著書笑著搖搖頭,你忘啦,我家就在六安街,從六安街過去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今日路上人多,不用擔心。 陳念春點點頭,不再堅持。 兩人一同出了茶樓,已是燃起燈火的茶樓前,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匆匆分別,看著她的背影,陳念春輕聲吩咐綠藻找個小廝送范予嫣回家,千萬注意別被她看見。 這些日子的相處,不說全部,對范予嫣的脾性她也算是了解了七八分,她這個人最不喜虧欠特別是對她這個親近的朋友,每次約見二人總是你請我一頓我請你一頓,禮物也是;相處起來從來沒有一句重話,骨子里卻都是桀驁,堅持的事就是頭破血流也絕不會回頭。 走在狹窄的小巷子,往日一個人走時,總是提心吊膽,就算是繞遠些也不敢走,可今日她卻心有底氣的一頭鉆了進去。 有些事并不是一定要挑明,心照不宣也是友誼的一種。 另一邊的陳念春坐在回程的馬車上,眼前是兩張鋪開的信。 一張是最普通的竹紋軟宣,一張是碎金的上好細綢軟布。 竹紋軟宣上是一手漂亮的行書,字如其人,挺拔清俊,字字句句皆是平常,無非是今日做了些什么事,吃了些什么;見了三兩來賓;后院的貍奴長大了些,女郎是否愿意共賞?平白的確是透著絲絲點點的甜意。 另一張碎金軟綢則是跨過了山山水水才來到她的面前,信上一手只有她才勉強看得懂的潦草狂書,皆是些見不得人的雄心大志,什么今日楚國的某某權貴之子居然敢向我求娶你,拉去下大牢了;楚大王越發的昏庸,上朝整日只會稱是腦子里都是后宮的美人,位子還不讓給他坐云云。 這樣兩封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連信放在一起都覺得違和,怎的信的主人卻卻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的有了聯系。 如果下午她看得沒錯,下午那個與嚴先生站在一處的就是謝惜時身邊的谷雨。 嚴先生作為哥哥的幕僚,幾乎從未在世人面前露過面,知道他的身份的人也寥寥無幾,就是見到他也沒人會想到這個面容普通的中年讀書人會是楚國年紀輕輕的大宰相身邊的心腹。 他出現在長陵幾乎是一場秘密行動,一場來自于她哥哥的秘密行動。 現在,秘密行動還與她的曖昧郎君謝惜時有了牽扯。 自從當日一別,陳念春幾乎沒有機會再與謝惜時相見,哪怕是在宴上,她也幾乎沒見過他的身影,二人日日通信,小禮物互相交換著,卻沒機會見面。 他沒空見她,但卻有機會見她哥哥的幕僚,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事要比見她還要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