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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種類似后世的投標會,早在北宋年間就已經開始出現,明朝亦不少見,只是原本主要用于各種官營物資的經營權和貢品采買招標,如酒牌、鹽證,到后來的煤、茶等等。 宮中采買物資也經常采用招標方式選擇皇商供應,只是在實際cao作過程中,經常會出現內外勾結,明標暗投等等,就連這入場投標的資格,也不是一般人隨便就可以拿到的。 四寶齋能這么多年一直占據京城同行之首,不光是貨物夠硬,這關系也夠硬。 可如今小太子一出手,就讓人來重新招標,按照會試所需的各種文具,分類投標,公開競價,直接就打破了四寶齋的壟斷地位。 這明著說在四寶齋開會,是尊敬他為行業龍頭,可實際上,簡直跟公開處刑差不多。也難怪四寶齋的掌柜陸瑄臉色變得那么難看。 高興旺也不啰嗦,干脆地將小太子早就擬定的招標說明拿出來,交給了李夢陽,由他來公布規則。 別人不認得李夢陽,陸瑄可記得這位鐵頭鋼牙御史,若不是他們上面有人,早在他剛進戶部做主事的時候就被告翻了,沒想到幾年過去,他詔獄也下過,冷板凳也做過,這樣一個在所有看來最不適應官場的銅豌豆,居然還有翻身上位的一天。 李夢陽看了眼高興旺遞過來的折子,里面寫的很簡單,一共就三條。 第一,會試的文具用品,按種類分別招標,一家最多只有中標一次,第二次投標無效。同樣等級物品,價低者得。但若以次充好者,事后追究責任,假一罰十。 第二,中標的商家,可在貢院外享受一處廣告位,標明此次會試專用筆、墨、紙等,時間為一個月,從入場前三天到會試張榜后三天。 第三,按照招標物的金額,可獲得今科三甲題詞代言,例如,狀元XX專用筆,榜眼XX專用墨,探花XX專用紙 李夢陽已經讀不下去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身處深宮的小太子,為什么會想出這種辦法來?都不用他再解釋,剛念出來,那十二位原本如坐針氈神情各異的掌柜,一個個都兩眼放光,恨不得能上來搶走他手上的折子看個清楚明白。 正如他先前所想,這些掌柜,都是人精,不用細說,只一聽他說的規矩,就立刻看出這里面潛藏的巨大利益。 弘治帝為人寬厚,治國之策也相對溫和,初期嚴懲了為禍百姓的貪官和宦官,重用文臣,鼓勵興辦書院,使民間文風日盛,每屆參加會試的舉子,也從成化年間的三千余人,到現在的四千左右。 這里面京城的舉子僅占十分之一,其他都是從全國各州府解送而來,基本上從過完年就開始進京,一直要住到會試完放榜之后,若是能得中進士的,還要參加殿試,如此下來,足足要在京城住兩個多月。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得中天下知。就沖這個目標,來趕考的舉子很少孤身一人上路的,多少都帶著隨從書童,少則一人,多則三五人。 這些人,都是潛在的消費者和宣傳者。 京城這十二家文墨坊,只有三家在外地有店,大多也是在應天府南直隸等文風興盛之地,在京城獨占鰲頭的,在地方上未必暢銷。 而京城的讀書人總數雖然是全國第一,但一京之地比之天下書生總數,終究還是不如。 若是哪一家這次能中標,不光有了和四寶齋在京城爭鋒的能力,還有了推向全國市場的口碑和機會,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銀子,白花花的,足以閃瞎人眼。 以前他們對小太子說的雙贏還嗤之以鼻,官家在上,能少扒他們兩層皮,他們已經要燒香拜佛了,原本來的時候,都當是要被割rou放血,盤算著如何把別人推上去,自己能躲就躲。 可沒想到,這么個招標法的話,他們就算這次在會試采購中一分錢不賺,光是這一個月的密集廣告效益和未來舉子們回鄉帶來的口碑和推廣作用,就足以給他們帶來數倍以往的利潤。 這哪里是想扒他們的皮,簡直就是小太子給他們送錢。 難怪有人說小太子是觀音身邊的善財童子轉世,有點石成金的本事,連戶部那些老爺們,都求著小太子給錢,可別小瞧人家才不過七歲稚齡,簡直比商場上這些老油條還會算賬。 李夢陽不用看,也知道,真不用他盯著高興旺,他們壓根不用從中貪什么辛苦費,也不必擔心戶部撥給的經費不夠,在這種完全公開的場合下,哪一家都不敢報個虛數,以免當場就被比下去,連個走門路的機會都沒了。 他這里如此,其他御史們去盯著的其他采買項目,只怕也都如此。 到最后,還是以四寶齋和翰墨坊、諸葛筆取得了會試專供資格,因為其他家還在猶豫出價幾何時,他們各選一樣,很是干脆地報出了0的價碼,當場就壓過了同行,根本沒給其他人還價的余地。 這就等于他們免費提供紙、墨、筆,來換取貢院的廣告位和未來三甲的代言資格,也就是這三家的掌柜本身擁有話語權,不必再回去請示研究,才敢一口價壓到底,直接拿下。 陸瑄起初心中叫苦,可想想專營的利潤和狀元代言的廣告效益,比他們主家原來到處尋找合適的舉子投資贊助,以求他們考中后能夠給予揚名和支持,這樣官方的形式更有保障不說,也不必他們再費心尋人,能不能考中是兩碼事,一不小心還有可能碰到那種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到真正開始競標時,還是毫不猶豫就給出了最低價,完成了東家交給的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