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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東宮侍讀,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小太子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天資聰穎,這是沒得說,學什么都快,可就是不專心。 三心二意不說,好奇心還特別強。無論學什么,能保持一炷香的注意力就算不錯了,一聽就會轉頭就想玩別的,不愿意專心練字讀書,一有作業就逃課,交上來的作業十之八九都是身邊內侍們代寫的。 從他三歲開蒙后,他身邊的太監們都跟著讀書寫字,學識見長,連那原本四十出頭的老太監劉瑾,都跟著開始讀書認字,靠著模仿太子筆跡最相似的特長,混成了太子身邊的紅人。 作為小太子的老師,他能看不出來? 可那又能怎樣? 他委婉地向弘治帝進諫,可弘治帝卻感慨地說,他幼年時被困于冷宮之中,提心吊膽,從未有一日快活,而如今兩個兒子又有一個夭折,僅剩下太子一根獨苗,自是想他能快活成長,何況太子年紀尚幼,貪玩一點,也不算什么大錯。 好吧,皇帝不急,他這個當老師的,急也沒用。 唯一希望的,是能在太子感興趣的時候,多講一點為君之道。作為一國之君,不必精通四書五經,但至少要會用人容人,如弘治帝般寬厚仁慈,對天下百姓心懷悲憫,才是他們做臣子之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大明內閣體制完善,閣臣靠譜的時候,皇帝當個橡皮圖章不搗亂,反而是件好事。 就怕那種明明不懂,還專權獨斷,寵幸佞臣,忠言逆耳的皇帝做上司,再能干的大臣也無法施展抱負。 可他沒想到,太子居然會親自請陛下傳旨,召他的長子楊慎入宮伴讀。 他家大兒自幼聰穎過人,好學不倦,有京城第一神童之稱。他當時怕兒子年少輕狂,被贊譽捧殺,淪為仲永之流,便讓他在家中讀書,少與外界往來。尤其是從太子開蒙之后,弘治帝選伴讀之際,他就以自己是東宮侍讀的理由避嫌,未讓兒子進宮。 可沒想到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太子不知為何,突然就對楊慎感興趣,這封詔令對其他勛貴人家或許是天大的榮耀,可對他和兒子來說,簡直就是禍從天降。 楊慎不解地問道:既是陛下有旨,孩兒去便是了,父親為何如此憂慮? 楊廷和嘆道:你是不了解太子他雖然是個孩子,但身為一國太子,就是君,所謂伴君如伴虎,太子的性情又格外活潑,為父如何能不替你擔憂? 楊慎身為長子,在兄弟間威嚴甚重,加上從小得到的贊譽加身,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格外嚴格,聽到老爹對太子的委婉評價,微微皺了下眉。 比恒弟還活潑? 他本想說皮的,可父親都說太子是活潑,自家那個皮猴一般的三弟,也只能說是活潑了。 楊廷和苦笑一聲,三郎與之相比,小巫見大巫耳。 當時楊慎還不知道,與自家那個已經皮得成精的三弟相比,能稱為大巫的太子殿下,到底有多活潑。 等他跟著內監進宮,剛剛步入東宮大門時,就聽到里面一片亂糟糟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其中最響亮的是個孩童清脆的聲音。 咩咩站住!不許跑! 然后便見幾只白如云堆雪砌而成,rou乎乎圓嘟嘟的古怪動物,撒開四蹄滿院子亂跑,其中一只正朝著門口的他沖來。 這是 就見一團紅如火的身影從后面飛撲過來,在那只雪白怪獸撞到他之前將它壓倒在地上,兩只小手在怪獸頭頂狠狠地揉搓了一把,然后看著那怪獸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我就說你跑不出我的手心吧!咦 他抬頭望向穿著天青色圓領長衫,只綰了個小小發髻的楊慎,一臉歡喜之色。 你是小楊吧?我孤終于等到你了!來,這只羊咩咩就歸你了! 孤楊慎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rou乎乎臟兮兮小爪子,懷疑自己現在的表情,也跟地上這只奇形怪狀的羊咩咩一樣。 這樣的太子給他做伴讀真的嗎? 作者有話說: 二羊相見,重陽。 還好不是在現在的北京,這羊了就得拉去隔離啊! 第七章 楊慎其實是見過羊這種動物的。 他并非那種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從小楊廷和就帶他和弟弟們在春耕夏收休沐之日,到楊家的農莊去,既是讓他們領略一下田園風光,也讓他們見識一下民生稼穡,不至于長成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呆子。 可小太子這里的羊,跟他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 楊家原籍四川,現居京城,田莊中豬牛羊都養了不少,牛能耕田,豬能積肥,只有羊四季食草,吃得多出rou少,還需要大片草地放養,各家養的都不多,品種也以山羊為主,一個個都精瘦,頭角崢嶸,哪里像眼前這些棉花云朵一般的大rou團子,看著就很好吃的樣子。 朱厚照看出楊慎眼中的疑惑和好奇,干脆地一把拉住他的手,狠狠地在那只羊咩咩頭頂上揉了一把。 不用怕,軟的,不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