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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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問他還有何事,他搖搖頭,吞吐道:“先生喝點紅糖水,或許會好受些?!?/br> 說完埋頭跑了。 文小青恰好進來,柳竹秋奇道:“你知道剛才瑞福跟我說什么嗎?他居然曉得紅糖水能治痛經,是聽你們說的嗎?” 文小青笑道:“我們怎會當著他說這個。我看這孩子年紀大了,是時候給他討老婆了?!?/br> 柳竹秋覺得在理,準備回頭就跟柳堯章商量。 瑞福來到樊氏租房所在的小巷子,此地是貧民窟,連片都是簡陋的木屋草棚,東倒西歪立在號號寒風中,仿佛一群肢體不全的殘疾人相互依靠取暖。 午后巷陌寂靜,看不到人影。 他踩著殘雪污泥深一腳淺一腳走到目的地,敲敲虛掩的柴扉,大聲通報:“樊娘子,我是瑞福,替我家先生來看你?!?/br> 隔了一會兒,樊氏在里面細聲答應:“你進來吧?!?/br> 瑞福推開門,僅容旋身的陋室盡收眼底。 只見樊氏裹著棉被坐在竹床上,亂發披散,渾身抖顫,眼角嘴角鼻子臉頰都破損流血,像剛剛挨過毒打。 瑞福大驚:“樊娘子,你怎么成這樣了,是誰干的?” 樊氏死死盯住他,眼神瞬息萬變,耐人尋味。 瑞福進門的一霎她突然掀開被子跳下床,身上只穿著撕破的中衣,光著腳丫沖到門外,朝巷子口狂奔而去。 “救命??!抓yin賊!抓yin賊!” 瑞?;剡^神來追趕,樊氏已跑出十丈遠,正向七八個聞聲出門的街坊比手畫腳哭訴,看他追來立刻慘叫著躲到一位老嫗身后,指著他瘋狂哭喊:“你們看!jian污我的人就是他!” 人們的眼睛里頓時冒出烈火,咬牙切齒瞪視瑞福。 樊氏仍在大聲哭嚷,哭聲似利爪用力抓撓鐵板,鉆進瑞福的耳朵,攪碎他的腦子。 不敢相信“jian污婦女”這碼事會和他產生聯系。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23 09:36:53~2022-04-24 09:55: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石南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藏獒幼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皮幾幾鼓泡泡 5瓶;涼白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周圍的居民聽到哭喊聲像被食物吸引的螞蟻迅速聚集過來, 有人指著瑞福喊:“這小子強、jian婦女,快抓住他!” 不明就里的人們驚怒注視那呆若木石的少年。 一人先帶頭擰住他的胳膊,另外幾個人緊隨其后, 七八只手按住瑞福的肩膀腦袋, 不讓他動彈分毫。 樊氏趁人多, 進一步提起控訴。 “早前我還在夫家時那溫霄寒便三番四次引誘我, 后見我遷居至此更逼我做他的情婦。我抵死不從,前日大罵了他一頓。那惡賊懷恨在心,今天教唆小廝將我jian污,還請各位街坊鄰居替我作證!” 她不顧羞恥地哭嚎著向圍觀者展示臉上身上的傷痕。 瑞福氣憤嘶吼:“你胡說,明明是你去找我家先生求救, 先生看你可憐命我送衣食接濟你, 你家的鄰居可以作證!” 他昨日來送東西時曾拜托樊氏的右鄰照看她,見那婦人就在現場, 忙沖她叫喊。 婦人成為視線焦點, 慌促道:“這小子昨天是來過,我先還以為他們主仆是好人,可后來聽樊娘子說那溫孝廉老是糾纏逼迫她,沒想到今日真對她下了毒手?!?/br> 瑞福明白他們中了樊氏詭計,用力掙扎怒斥:“毒婦, 你為何害我們???” 樊氏臉上的傷痕被淚水沖刷浸泡已是血污滿面,病弱的瘦軀如同一塊破布被寒風撕扯搖擺, 兩只凹陷的眼睛死死瞪住瑞福, 在短暫的沉默中聚集最后的力量, 發出荒腔走板的哭號。 “我受辱太甚, 已無顏茍活, 還請諸位鄰里替我報仇!” 她早已看好路徑, 調頭穿過人縫跑向數丈外的水井,一頭栽了進去。 噗通的落水聲仿佛透出口袋的針尖自人們的驚呼聲中探頭,狠狠扎在瑞福的耳膜上。他瘦小的身影即刻被憤怒的人群淹沒了。 宛平縣的差役找上門來時,柳竹秋還在睡夢中。 文小青跑進臥室慌忙搖醒她,在她耳邊道出那匪夷所思的消息。 柳竹秋一驚而起,在穿衣過程中梳理思緒。 這都是湯敬的陰謀,他利用樊氏愛女心切的弱點,逼她騙取同情,設計誣告我。因我臨時肚子疼,才讓瑞福替我跳進陷阱。 她穿戴整齊,起身時小腹仍在墜痛,使勁揉了揉,打起精神去應付外面的官差。 樊氏被人撈起時已經溺亡。里長和街坊將瑞福扭送宛平縣衙。 縣令忌憚溫霄寒的勢力,而樊氏的丈夫湯敬之現被順天府尹羈押,苦主不能到堂,這官司也不好打。 他便?;^,派人傳話給溫霄寒,說由于案情特殊,他已將嫌犯轉交錦衣衛,讓原被告自去錦衣衛衙門分辨。 柳竹秋去請張魯生打探消息,張魯生到衙門里了解一番,略帶驚恐地回話。 “這事陛下都知道了,曹懷恩已領了圣旨,正準備拿你去審問呢?!?/br> 京城特務雖多,但如無外力介入一樁市井案件不可能如此快速地上達天聽。 柳竹秋明白湯敬之和他背后的勢力正在反撲,公堂之上又將掀起一場生死惡斗。 此刻朱昀曦也獲悉了樊氏命案,同時還知道那推波助瀾的黑手是潁川王朱昀曤。 剛才朱昀曤去向慶德帝請安,慶德帝留他吃茶,中途他輕聲長嘆,面色憂戚,引來皇帝關心:“皇兒有何心事?” 朱昀曤欲蓋彌彰地推諉幾句,慶德帝加倍介意,強令他如實坦白。 他急忙跪下,難過道:“兒臣??垂胖ベt說為君者應當親賢臣遠小人,王兄身為儲君,擔負家國重責,兒臣時時為他掛肚牽腸。如今擔心他身邊混入jian邪之輩,心中實感憂慮?!?/br> 慶德帝問小人是誰。 他說:“先前兒臣聽侍從說,今日教場西街有一女子遭人jian污后投井身亡,施□□賊是溫霄寒的小廝?!?/br> 從傳播力度判斷此案已在街面上引發轟動。 慶德帝追問案情,聽說溫霄寒長期糾纏sao擾該女子,故意指使小廝對其施暴,不禁陷入沉思。 溫霄寒口碑很好,且據他親眼品度,不太可能做出這類yin惡勾當。 但他風流好色也是人盡皆知的,曾為了青樓花魁與賈棟等紈绔爭風醋斗,又因猥褻太子的侍女,被侍衛當街拖拽處罰。 只這兩件事已讓他的浪蕩子形象深入人心,用“yin”字設計他比任何罪名都可信。 父子倆的談話與太子息息相關,隨即被陳維遠安插在乾清宮的眼線傳到東宮。 朱昀曦惱恨弟弟告黑狀,擔心皇帝見疑,馬上入宮求見。 朱昀曤未料到他來得這樣快,不由得心虛。 慶德帝不想讓他們兄弟生嫌隙,沒打算提溫霄寒的事,叫他坐下一塊兒喝茶閑聊。 朱昀曦抓住時機直接道明來意:“父皇,兒臣聽說溫霄寒受人誣陷,特來向您澄清?!?/br> 朱昀曤心里突騰兩下,極力管住面部肌rou,不讓異色浮現。 慶德帝如無其事地問太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昀曦回說是今日外出的侍從奏報的。 皇帝嘆氣:“看來事情真鬧大了,你憑什么肯定他是冤枉的?” 朱昀曦有理有節道:“別的事兒臣不敢輕下斷言,但這件事兒臣是知道一些內情的。京里有個叫湯敬之的珠寶商,生意做得很大,還曾在兒臣大婚時擔任買辦采購珠寶器物,不知父皇可有印象?” 慶德帝點頭:“是有這么個人?!?/br> “今日自殺的女子樊氏就是此人的小妾?!?/br> “那湯敬之與此事有關?” 朱昀曦微微瞟一眼朱昀曤,盡管尚不明確弟弟是否與湯敬之有瓜葛,他也想當面糗一糗這小子,鄭重道:“日前兒臣風聞,那湯敬之當年借買辦之便哄騙若干珠寶商與他交易,收到貨物后誣陷商家出售贗品,害這些商人啷當下獄,致死許多人,而騙來的珠寶都被他私吞了。他靠著這筆黑心財發家致富,如今已家資巨萬,富可敵國?!?/br> 慶德帝吃驚:“竟有這種事,有證據嗎?” “兒臣覺此事非同小可,命溫霄寒暗中調查,他查案時在湯敬之的珠寶店里發現東宮丟失的首飾,懷疑湯敬之在替宮中的竊賊銷贓。故而與蕭其臻聯手查封了湯敬之的店鋪,還逮捕了他本人。時隔端端數日就出了今日之事,這也未免太巧了。兒臣斷定是湯敬之教唆小妾誣陷溫霄寒,好反咬一口,逃脫罪責?!?/br> 慶德帝直覺太子的話可信度更高,不能當眾露出偏聽偏信的傾向,穩靜道:“照皇兒的說法此事確實可疑,但那溫霄寒風流好色也不假,你就沒想過或許真是他行為不端?” 朱昀曦篤定道:“溫霄寒風流卻不下流,絕不會逼、jian婦女?!?/br> “哦?那你打算做擔保人為他求情?” 朱昀曦知道潁川王正豎著耳朵等他答復,只要答是,就會給人留下包庇臣僚的口實。他豈會讓敵人如愿?搖頭凜然道:“不,兒臣懇求父皇命有司嚴查此案,還好人清白?!?/br> 柳竹秋是女子,拿“逼、jian”來誣告她根本站不住腳,他相信以她的才智能輕易拆穿這漏洞百出的把戲。 慶德帝贊賞他的態度,傳旨錦衣衛審慎斷案,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朱昀曦這回盲目樂觀,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案發時柳竹秋不在現場,事后也沒能向目擊者們了解情況,不便揪破綻。 那樊氏又當場自盡,成了以死明志的烈女,從感情上贏得了旁觀者的支持。 仵作驗尸,發現她身上體內都殘留著被男人強、暴的痕跡,證實她死前確曾受辱。在沒有旁證的情況下,瑞福作為第一個到場的男子嫌疑最大。 曹懷恩在高勇案中替章昊霖滅口人證,被貶為錦衣衛僉事。此番奉旨審理本案。 他覺得溫霄寒是個災星,想趁機拿他出氣,升堂后先提來審問。 柳竹秋腹痛反復,這會兒腰也脹痛欲折,跪地時緊緊揪住膝上衣衫忍耐,勉力辯解:“晚生與那樊氏只見過一面,她自稱被湯敬之拋棄,獨自住在教場西街的陋屋里等死,求晚生替她搭救女兒。晚生看她可憐,命小廝瑞福送去錢米衣物,不料竟會發生這種事。如今想來定是湯敬之怨恨我同他打官司,逼迫樊氏來誣告,還請大人明鑒?!?/br> 曹懷恩見她臉色煞白,額頭冒汗,說話也吃力,全不似前兩次神氣活現,懷疑她真干了虧心事,決意對其窮追猛打,命人提湯敬之問話。 湯敬之剛從順天府大牢解到這里,一到堂上便大喊冤枉,不住說:“是溫霄寒害我,求青天大老爺為草民做主!” 曹懷恩拍木呵斥:“公堂之上休得喧嘩,若有冤屈且細細道來?!?/br> 湯敬之指著柳竹秋說:“稟大人,溫霄寒覬覦草民的妾室樊氏多年,一直未能得手。前陣子得知樊氏外出養病又去糾纏。樊氏向草民告狀,草民起初不信,覺得他那樣體面的讀書人怎會干這種腌臜事,還罵樊氏造次胡說。不料今日他竟公然派人jian污樊氏,生生逼死一個弱女子。只怪草民心大,沒早做提防,可憐小女櫻娘年僅八歲便沒了娘,往后如何是好?萬望大人為我們父女主持公道,嚴懲yin賊?!?/br> 柳竹秋的腰腹快被一陣猛過一陣的疼痛絞碎,雙耳隆隆作響,幾乎聽不清他講話。生理上的劣勢無法憑智慧扭轉,僅僅是對抗疼痛就幾乎耗盡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