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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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朱昀曦回宮召來保管服飾的宮人, 點名要找那三件首飾。 宮人在庫房里遍尋不著,惶恐地報稱首飾丟失了。 朱昀曦有意大張旗鼓在東宮展開清查,查出失蹤物件不在少數, 大部分是首飾、擺件、字畫等貴重物品。 他入禁宮奏報慶德帝, 慶德帝聽取他的建議命人清點宮中財物, 發現失竊數額更比東宮多幾倍。 深宮大內強盜小偷進不來, 必是內賊所為。 慶德帝火冒三丈,即刻傳旨進行大搜捕,翻撿宮人們的居處,只找到一兩個小偷小摸的毛賊,那些失蹤的珠寶古玩全無下落。 朱昀曦按柳竹秋的指點進言:“賊人不敢將贓物留在宮中, 必定拿出去銷贓了。孩兒聽說最近內市上流通著一些規制僭越的貨物, 極有可能是宮里失竊的。父皇可命人暗中前往偵查,想來必有所獲?!?/br> 慶德帝采納了他的建議, 只等十四日內市開放就行動。 這事唬壞了唐振奇, 宮中財物由各局司的內監負責管理,這些太監們全都聽命于他,所以他是監守自盜第一人。那些被盜物品有的去了他家,流入市場販賣的也被他吃了大頭。 慶德帝計劃搜查內市的消息相當于針對他的通緝令,他聞訊后如芒在背, 終日苦思如何躲這禍事。 眼看到了初十仍無計可施,他正想找幾個心腹共商對策, 上午溫霄寒前來拜訪。 “晚生近日新購得一幅趙子昂的《蘇武牧羊圖》, 特來獻給千歲?!?/br> 柳竹秋殷勤地向唐振奇展現畫卷, 唐振奇瞧著眼熟, 驚道:“這幅畫是宮中的藏品, 晴云在何處所購?” 這畫是柳竹秋向朱昀曦求來演戲的, 見jian宦上鉤,故作驚惶道:“千歲莫不是看錯了?真是宮中之物?” 唐振奇聽說是一位游商低價轉給他的,以為他買到了贓物,趁機嚇唬:“近日陛下發現宮中丟失了大批財寶珍玩,正嚴令緝盜。晴云這幅畫若被其他人瞧了去,只怕難逃窩贓之嫌?!?/br> 柳竹秋趕緊跪地央求:“晚生冤枉啊,晚生見這幅畫是真跡,那游商開價又實惠,只當撿到了大便宜,委實不知是皇家藏品。還望千歲饒我一命,切莫對人提起?!?/br> 唐振奇以為她上了賊船,盡可利用,笑著扶起來。 “晴云何必慌張,難道我會害你不成?” 他親切地替她拂了拂了衫擺,溫言道:“我知你與盜竊案無關,但現有一事想請你參詳。陛下傳旨十四日去內市搜贓,我擔心那些當差的倚仗皇命向無辜商家巧取豪奪,想尋個名正言順的法子取締內市?!?/br> 既然顧惜商人們的利益,為何還要取締市場砸人家的飯碗? 這jian賊只想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不考慮言辭是否矛盾。 柳竹秋就等他這句話,順著他的心意獻計:“想讓內市開不下去,辦法倒是有,只這后果不好控制……” 唐振奇立刻催問,并擔保:“行不行我會看著辦,你只管說便是?!?/br> 柳竹秋遲疑道:“聽說內市營業的商販多數沒辦理商引,千歲若命官府貼告示,通知將要清查內市商戶的商引,那些商人害怕,必然不敢去擺攤了?!?/br> 這辦法合情合理又不會惹皇帝懷疑,唐振奇大喜夸贊:“還是晴云機敏聰敏,此一計可謂四兩撥千斤那?!?/br> 柳竹秋面色疑難:“晚生這叫不是辦法的辦法,懇請千歲三思,最好另尋高見,以免引發不測之禍?!?/br> 唐振奇問:“何為不測之禍?” 她回答:“就算只查內市的商戶,告示貼出城中商賈必定人人自危,若導致大批商戶逃竄歇業,恐引發混亂?!?/br> 唐振奇長年身居高位,不清楚平民階層的生活狀況,看問題難以全面深遠,想當然地自信:“京里商家不下十萬,跑幾個關幾家不算什么。這些我自會處置,你就不用擔心了?!?/br> 柳竹秋先說斷后不亂:“晚生不敢,只求千歲事后莫要怪罪晚生?!?/br> 唐振奇滿口答應,堂皇地收下了那幅古畫,美其名曰讓她“安心”。 次日蕭其臻先收到唐振奇讓他發告示查商引的指令,他覺得這做法離譜胡鬧,正欲上書勸阻,柳竹秋的書信到了。 她在信里叮囑他一定要按唐振奇的要求辦事,并說明了理由。 若真能達成她預計的效果,無疑是件便民的大實惠。 蕭其臻放下顧慮,奉命在各大城門內外張貼告示。 當天派差役走街串巷清查內市的經商者,遇見沒有商引而來北京的人全都當做盜賊逮捕。 搜查只進行了兩日,一場軒然大波便席卷了整個京城。 被捕的人員數以千計,塞滿了順天府和宛平、大興縣衙的監獄,還有大批嫌犯無處容納。 許多商家心虛害怕,索性關閉店鋪停止營業,導致市面上的商鋪十戶九關。 那些有商引的正規商家也因店內的伙計幫傭聞風逃匿,遭遇了缺員危機,難以正常經營。 另有很多商賈抱著“唇亡齒寒”的憤慨聯合起來舉行罷市,昔日繁華的街市一片蕭條。 京城居民的生活已高度市場化,衣食住行都離不開商品交換。 全城商販停止營業,人們吃飯買不到糧油、生病買不到藥材、生火沒有柴禾煤炭、照明缺少蠟燭燈油,連上廁所的草紙都沒處買,民不聊生不過如此。 十四日內市不復存在,慶德帝派去的緝盜隊無功而返。 然而唐振奇抱薪救火的做法給他惹來了更大的麻煩,憤怒的老百姓們包圍順天府衙聲討抗議,蕭其臻被堵在府衙內,被迫登上鼓樓向附近的兵馬司衙門飛箭求救。 兵馬司衙門的人拾到箭矢,因事件在所司職權以外,忙將蕭其臻的求救信轉交東廠。 張選志調動軍隊驅散抗議人群,將蕭其臻的信呈交慶德帝。 慶德帝已獲悉城中亂象,還責怪蕭其臻辦事糊涂,看了這封信方知是唐振奇出的餿點子,立即宣來臭罵一頓。 大臣們也紛紛上書言事,多數人認為商引制度已跟不上時代發展,要想迅速恢復市場秩序,防止再出現類似大規模罷市,朝廷最好盡快下令廢除此項舊制。 戶部尚書陳良機最了解市面上的行情,以閣臣身份代表廢除派的官員向皇帝進奏。 慶德帝清楚地看到軍隊、監獄等國家機器也難抵御不可抗拒的經濟壓力,事實上商引制度早已被繁榮的市場貿易沖垮,所缺的只是一紙正式的廢除文書。于是借口“順應民心”這一光彩理由批準了陳良機的奏請。 唐振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溫霄寒有言在先,這爛攤子只好自個兒兜著。 湯敬之見朝廷廢除商引,陡然斷了他一條財源,心疼得了不得,備下厚禮去求唐振奇設法回旋。 唐振奇正愁找不到對手撒火,痛罵湯敬之,連人帶禮物一并轟出大門。隨后生出歹念,心想皇帝還將追查皇宮失竊案,湯敬之經常替他銷贓,何不拿來做個替死鬼? 這回他心想事成,沒等他出手湯敬之就被順天府的差役抓走了,罪名是“出售贗品”。 手下探得詳情,回稟:“溫霄寒前陣子在湯敬之的珠寶店買了幾件首飾,其中一件是假貨。他氣不過,跑去順天府衙告狀。蕭其臻抓了湯敬之,還派人抄了他的珠寶店,收繳了所有存貨,說要檢查里面究竟有多少贗品?!?/br> 睚眥必報是溫霄寒的作風,蕭其臻同他交厚,幫他出氣很正常。 唐振奇正巴不得湯敬之完蛋,還說溫霄寒這個狀告得巧告得妙,未曾想這是柳竹秋和蕭其臻給湯敬之量身定做的圈套。 那日她取得朱昀曦的支持后,找工匠比著從湯敬之店里買來的花絲蒼龍瑪瑙束發簪做了個黃銅鍍金的贗品。 當年這廝以“賣贗品”的罪名陷害駱小五等珠寶商,如今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苦主們洗冤雪恨。 蕭其臻沒收完“贓物”,通知柳竹秋到府衙來商議后續步驟。 柳竹秋去時正值他的休沐日,二人在花廳會面。 剛碰頭她就被蕭其臻那身鮮亮的櫻草色道袍閃花了眼,認識以來他的衣著都很素凈低調,以穩重的深色系為主,從未出現過這類嬌嫩鮮艷的顏色。 在她來之前蕭其臻的臉已被羞恥烤紅了,說起這件衣服,從制作到上身,真把他畢生的臉皮都搭了進去。 自從在明德書院的詩會上見識到與顧淳如等青春美男的外表差距,他就在意起自身儀表。常常偷偷對鏡審視,得出一條結論——服飾是增大年齡感、降低眼緣的重大因素。 他想若是穿上鮮艷的衣服或許會顯得年輕點,悄悄命郭四去布莊買了幾匹顏色嫩氣的衣料,找外面的裁縫做了兩套衣裳藏在府衙。與柳竹秋見面時才穿上,還叮囑郭四不可告訴家里人,否則定會被母親猜疑責怪。 柳竹秋沒想到書院的經歷會對蕭其臻造成這樣大的刺激,暗中自?。骸八欢ㄒ詾槲野阉吹煤芾喜抛冎降匕缒贻p。其實我何嘗這樣想來?原本只為讓他知難而退,打擊到人家的自尊就是罪過了?!?/br> 她懷著恕罪心理微笑恭維:“蕭大人這件袍子真好看,不過下次和我三哥出去時可不能這么穿,否則人家一定會說他顯老?!?/br> 蕭其臻先還擔心她笑話他扮老來俏,聽了這話臉上才有了喜色,羞臊道:“他們說偶爾穿得鮮亮點,心情會變好,我想試試?!?/br> 柳竹秋附和:“這話沒錯,不光穿的人心情好,看得人也會高興呢?!?/br> 說完又恐他誤會,忙開啟正題:“這次收繳的珠寶里可能存在當年湯敬之從駱小五等珠寶商手里騙來的貨物。我已讓文娘子去聯絡那些幸存的苦主,等多湊幾個人就帶他們來認貨?!?/br> 蕭其臻說:“湯敬之被捕至今已有好些官員來為其說情,我都回絕了?!?/br> “唐振奇有動靜嗎?” “沒有?!?/br> “……他多半想讓湯敬之替他扛宮廷偷盜案的黑鍋,還請大人注意防護,謹防有人滅口?!?/br> 柳竹秋辦完公務,帶著瑞?;氐届`境胡同的租房。 文小青的丫鬟念兒出來迎接,說:“有位奶奶來找先生,我們奶奶正陪她在書房說話呢?!?/br> 柳竹秋走進書房,那少婦已起身等候,看年紀約摸三十上下,面色萎黃,枯瘦如柴,發髻雖用頭油抹得錚亮,卻夾雜著不少銀絲。 柳竹秋憑醫術判斷此女患有嚴重的肝瘟,不盡早醫治,必然命不久矣。 文小青介紹:“這位奶奶姓樊,是湯敬之的姨太太?!?/br> 柳竹秋詫異,那樊氏已落膝跪倒,流涕哭告:“溫孝廉,奴家是來求您救命的?!?/br> 柳竹秋警惕應對,讓文小青扶她起來,和氣道:“樊娘子何故如此,有話好好說?!?/br> 樊氏捂著臉哭個不住,羞恥道:“奴家沒臉同孝廉講話,方才已將冤屈告訴尊夫人,還請夫人為我言說?!?/br> 文小青便替她訴苦,說這樊氏原是京里的良家女,十五歲時被湯敬之買去做妾,還給他生了個女兒叫櫻娘,如今已八歲了。 樊氏前年患了肝病,久治不愈。湯敬之為此生厭,將她趕出家門。在德勝門內的教場西街租了間破屋安置她,其實就是讓她自生自滅。 樊氏自知時日無多,情愿逆來順受,前陣子聽說湯敬之想把她的櫻娘獻給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官做童妾,這才強撐病體回去哀求。 姓湯的黑心爛肺,毫不念夫妻骨rou之情,對樊氏連罵帶打,還不許她們母女相見。 “奴家的父母兄弟都過世了,在京里舉目無親,實在找不到人搭救我們母女。前日聽路人說溫孝廉俠肝義膽,好打抱不平,如今又正與湯敬之打官司,指點奴家向您求助。奴家已是將死之人,活一天算一天,可我一死,我那苦命的孩兒就將墮入火坑,孝廉若能幫我搭救她,奴家愿十世為奴,報答大恩?!?/br> 柳竹秋看這事蹊蹺,沒輕易應承,借口還有些事務要處理,請她先回家候兩日,臨走贈送了十兩銀子的盤費。 她急公好義不假,前提是苦主真有冤情。樊氏走后她立刻派瑞福送信給張魯生和孫榮等消息靈通人士,托他們調查樊氏的話是否屬實。 得到的反饋是樊氏不僅沒撒謊,處境還比她所說的凄慘得多。 “湯敬之早斷了供給,如今那樊娘子孤零零住在教場西街。屋子又小又破,這個天氣她缺衣少食還生著病,日子著實難熬?!?/br> 柳竹秋回憶樊氏的病容,心下很不忍,讓瑞福買了鋪蓋被褥和御寒衣物、糧食rou蛋送過去,請求鄰舍代為照料她,并與之約定明日午后前去探望。 這天夜里她的月信提前到來,大概是頭天貪嘴吃了兩塊冰涼的酥凍,早起腹痛難忍,爬在桌子上直冒冷汗,咬緊牙關才勉強忍住痛哼。 文小青給她煮了益母草茶,接近中午情況仍不見好轉。 她料想今天不能去看樊氏了,讓瑞福替她去赴約,囑咐他問明樊氏還缺什么,一并幫其添置齊全。 瑞福一一答應了,卻遲遲不走,捏著手指站在一旁,面紅耳赤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