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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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體乾難過道:“學生不敢欺瞞先生,我家太爺因您近來吃了大官司,怕受牽連,特地囑咐學生,說您若問起,就說他這陣子公務繁忙,沒空回家?!?/br> 柳竹秋大度地笑了笑:“我這禍事委實不小,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張廠公回避我也是情理使然。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張體乾一口氣憋了老久,總算能發出來:“學生頭上只排著五位尊長,天地君親師,太爺以下就是先生您了。若能為您分憂,學生當效犬馬之勞!” 柳竹秋自認辦過許多一本萬利的買賣,包括收這個學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器重,讓他先幫忙把張選志引回來。 張選志聽說孫兒腹痛難忍,急忙告假出宮,回家時顧不得換下官服,匆匆直入張體乾臥房,見他蓋著厚被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人也是清醒的,大氣方透出來,上前關問:“乾兒,他們說你肚子痛得厲害,現在如何了?” 張體乾弱聲弱氣道:“孫兒早上吃了一塊放涼的黃霜乳餅,想是積在肚里化不開,剛在學堂里吹了陣冷風,上腹突然絞痛,是以驚了太爺的駕?!?/br> 張選志聽旁邊伺候的仆人說大夫已來瞧過,并無大礙,這才放心坐下,摘掉帽子,擦著頭上的冷汗,沖孫子苦嚷:“你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那冷牛乳最傷脾胃,你大冬天吃了還跑去吹冷風,不是找死么?也不想想我一把年紀還在辛勤當差,都是為了誰?” 張體乾忙欲起身磕頭謝罪,被祖父按回枕頭上。 “好好躺著,當心再冒了風?!?/br> 張體乾等祖父細心地為他掖好被子,說:“孫兒剛才疼得要死,全靠溫先生當場扎了兩針,方鎮住痛,否則定要暈死過去?!?/br> 張選志知道溫霄寒精通針灸術,聽說他救了愛孫,心中不能不感動,但還沒做雪中送炭的打算。見張體乾無事就想趁早開溜,柳竹秋搶先到了。 “晚生見過張廠公?!?/br> 她笑容可掬地行禮,張選志不能擺冷臉,只好和氣接待,請她去偏廳吃茶。 柳竹秋不兜圈子,直言不諱地向他求助。 張選志面犯難色:“先生莫怪咱家涼薄,柳邦彥現是欽犯,除非你能找到確鑿證據證明他是清白的,否則神仙也難幫他脫罪。本來這種案子歷來是東廠負責審理,這次為什么沒讓我們插手?就因為朝中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孫兒的塾師,也清楚你和柳家的關系,陛下于是才有意讓咱家避嫌。這種情形下叫咱家如何幫你呢?” 柳竹秋忙說:“別的都不敢勞煩公公,只想求您行個方便?!?/br> “什么方便?” “晚生聽說東廠上下監察,每日都會將搜集到的情報編寫成冊,歸檔保存,至少等三年過后才會銷毀?!?/br> “是有這么回事?!?/br> “晚生想去查閱東廠的偵查日志,懇請公公準許?!?/br> 這倒不是什么難事,張選志本想深入詢問,又怕知道得多了恐于己不利,圓滑道:“此事雖不合條令,但咱家還擔待得起,那先生準備何時去呢?” “今日可否?” 張選志故意猶豫許久,以顯示這份人情之厚重,嘆道:“使得,那咱家這便安排人送你過去,還請切記,勿要對外聲張?!?/br> 東廠衙門設在東安門北,每月初一數百廠役在這兒抽簽領取任務。 監視各大衙門,牢獄拷訊的叫“聽記”。 監視官員和各城門緝訪的叫“坐記”。 其余監視民間大情要聞,街談巷議的叫“打事件”。 每個廠役手底下都養著幾百眼線,多數是流氓無賴,名為“打樁”。這些人分布廣泛,消息靈通,連老百姓家爭雞罵狗的瑣事都會上報,。 柳竹秋來到東廠衙門,從南側小門入內,來接應的人遞上一條黑布,叫她蒙住眼睛。 “公署重地向來不許外人入內,還請先生海涵?!?/br> 這地方是全國的特務樞紐,機密甚多,若看了不該看的反而有害。 柳竹秋配合地扎好黑布,握住他遞來的細木棍,跟著他左轉右轉,又向下走了一大截蜿蜒的石階。聞到空氣里潮濕的霉臭氣越來越濃,料想已進入衙門地下的密室了。 走到一個所在,那人叫停步,摘下她的眼罩。 眼珠重見光亮,她正位于一條狹長的隧道中央,青石壘成的石壁上每間隔三丈便鑲嵌一盞黑鐵底座的牛油大燈。面前是一座一丈高四尺寬的大鐵門,橙黃的燈火下,門上蠕動著三個奇怪的字符。 那人開了鐵鎖請她入內,門后別有洞天,是座用石墻隔斷的倉庫,門對門串聯著,兩邊都望不到頭。 庫內整齊排列著齊頂高的木架,上面堆滿新舊不一的藍皮書冊,有的積了厚厚一層灰,顯是年代久遠。木架外側都掛了牌子,標注有年月日。 “最近半年的日志都在這兒,還請先生自行查找,時間不限,注意別弄亂了簿冊順序?!?/br> 柳竹秋謝過他,直奔今年七月初三的書架。共有兩架,一寸厚的薄冊三四百本。 她從頭翻閱,一刻不停地查了五六個時辰,腿腳酸麻便席地而坐,眼睛干痛便刮幾下眼眶接著看,渴了就拼命咽唾沫,正餓到前胸貼后背,那接頭的送了她兩個冷饅頭充饑。 她啃著有些磕牙的饅頭翻看不知第幾本薄冊,在中間的書頁上找到苦苦尋覓的信息。 七月初三日這天禮部郎中崔逢源曾在家中設宴,去赴宴的都是些有錢的士子,總共十六人,當中九人有名有姓,金宏斌等五惡少都在內。 賓主于席間猜枚行令,觀看戲曲雜耍取樂,內容描繪多達二十幾頁,有一件事獲得柳竹秋重點關注。 酒宴過半時崔逢源向秀才們展示了一件青銅鼎,說是古代王室祭天的盛器,還交給他們依次傳遞賞玩。 有人贊美銅鼎,請求明春再來參觀,他笑道:“你們別不知足,這樣的好寶貝看一次已是難得,等明年身價起碼翻兩翻,能不能給你們看也不是本官說了算的?!?/br> 微妙說辭只有心人能做聯想。 鄉試第二年的春天是會試,這個老崔是鄉試出題官薛汝春的左右手,假如他就是負責發貨的中間人,將考題藏在那只銅鼎上,秀才們請求明春再看,即是在暗示他繼續出售春闈的考題,再將他的回答做相應解讀,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3-03 11:15:14~2022-03-04 09:43: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藍花 3個;cwhy64、布男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少師shay 10瓶;41416374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每則日志后都備注有情報獲取者的姓名, 這篇的“打樁”叫“馬二狗”。 柳竹秋單拿這名字向接頭人打聽,得知馬二狗是本地閑漢,家住米事胡同, 酷愛賭博, 與市面上的流氓多有來往。平日里常去幫一些戲班子站臺跑龍套, 借機混跡官宦大戶人家, 撈取情報。 他有一特長——記性出奇的好,看過的人和事物隔個幾年都不會忘,搜羅來的消息比別人都可靠。因此雖品性卑劣,仍很得東廠番子們賞識。 此行圓滿,柳竹秋請辭。那人出去看天色, 說已過了五更天了, 讓她蒙住雙眼,仍用木棍牽著送出衙門。 她回歸租房, 柳堯章也在, 昨天他和瑞福到處找她,又在家苦等了一個通宵,眼睛都急出火來,見面忙圍住她問長問短。 “我去東廠衙門找線索了,在他們的檔案庫呆了大半天, 剛剛才出來?!?/br> “有收獲嗎?” “有,不過我這會兒實在撐不住了, 先睡一覺再說?!?/br> 柳竹秋渾身骨頭都灌了鐵汁, 再不休息真會散架, 走出一步又回頭知會三哥。 “你讓蔣媽取二千兩銀子給我, 這些天要用?!?/br> 她的積蓄都放在娘家由蔣少芬代管, 柳堯章知道那些是她的嫁妝錢, 擔心用松動了,忙說:“要這么多嗎?我那兒還有些閑錢,先拿去墊著吧?!?/br> 柳竹秋調侃:“你那點俸祿只夠養家,有錢自個兒留著吧,別回頭還拿秀英的嫁妝來補貼?!?/br> 瑞福接嘴:“先生,今天小的在街上遇到云公公,他將小的叫上馬車,說太子殿下賞了您一簍蜜棗,小的已帶回來放在書房了?!?/br> 柳堯章也知道這事,讓她先去瞧瞧,再寫封折子謝恩。 那細竹簍約有十升米的容量,柳竹秋拎了拎,重量驚人,撕開封條揭蓋查看,只上面一層鋪了紅棗,下面是一封用絹布包裹的金錠,共計三百兩。 柳堯章驚喜:“咱們這位千歲爺可真大方,陛下都很少一次賜給臣子這么多賞金?!?/br> 柳竹秋猜朱昀曦定是想到柳家最近用錢的地方多,為人主公的懂得人情世故,做昏君的幾率便小多了。 歡喜道:“有了這場及時雨,就不用讓蔣媽送錢了?!?/br> 她吩咐瑞福將金子帶去錢莊,先換三百兩現銀,剩余的全部兌成銀票。直接送一千兩去給張魯生,托他幫忙打點昭獄的牢頭獄卒,這樣即使上官硬要給柳邦彥用刑,有錢做潤滑,底下人也能放放水。 她聽說太子今天就要派人來收折子,強打精神執筆書寫。 前不久朱昀曦剛跟她鬧過別扭,這封謝恩請安的奏折絕不可馬虎,于是挑最rou麻的話寫了三千多字,某些語句rou麻到自己都不敢細看,怕酸掉大牙。 安排完畢,她去臥室倒頭大睡,午后醒來不敢戀床,叫瑞福燒了洗澡水,在房內沐浴更衣,隨便吃了些柳堯章送來的飯菜,準備出門辦事。 穿襪子時才發覺昨天在陰冷的地窖里站太久,腳趾生出幾個豌豆大的凍瘡,經熱水一泡,變得痛癢難忍。 她想起前陣子買了好些治凍瘡的白芨膏,賞了兩瓶給瑞福,想叫他拿來擦擦??汕扇鸶3鋈狂R了,她喚了兩聲沒人,便趿著鞋去他房里找。 主人翻看仆役的東西自是沒顧慮的,她打開瑞福的箱籠,不僅找到了白芨膏,還看到一些不該有的物品。 銀釵、耳環、胭脂膏、繡花荷包,居然還有一條艷麗的大紅石榴裙。 她最初懷疑這小子趁她不在時引逗妓、女上門廝混,但細瞅這些物件都是簇新的,不像別人落下的。 難不成他有了相好的女子,在為對方置辦的禮物? 不管怎么說都得問清楚,等瑞福牽馬回來,她叫他過來,指著那些婦人的穿戴問來歷。 瑞福周身的血都涌到臉上,半晌方囁嚅:“都是小的用工錢買的?!?/br> 問他買來做什么,他死活都不吭聲,但瞧著只有羞愧,未見邪猥。 柳竹秋想這孩子已十八歲了,許是通了人事,生出求偶之念。 《周禮》上說“以仲春之月會男女,是月也,奔者不禁?!?,說明男女年長思春本是平常,老祖宗們都認可的自然現象到了當代被斥為yin、穢,都是今人作繭自縛。 她信得過瑞福的人品,和氣道:“你是孤兒,大概怕將來沒有長親為你張羅婚事,先提前給自己攢聘禮。其實這些事都不用你cao心,你是柳家的人,我們做主人的難道會不管你?等再過個一兩年保管替你尋一門好親,婚娶費用也都包在我身上?!?/br> 叫他把東西收好,并表示不會張揚。 瑞??念^謝恩,說馬已備好了。 柳竹秋騎馬上路,尋思:“那馬二狗人品卑劣,吃完東家吃西家,我直接去找他問話,他鐵定轉身就將我賣給崔逢源。得先想個法子套住他?!?/br> 她策馬往東,出崇文門來到慈源寺附近一座莊園。 莊園主命叫孫榮,早年跑碼頭出身,能打架會算計,不出十年成了京津水運線上的流氓頭子,黑白兩道都吃得開。 一般流氓掙的都是不義之財,孫榮是個當代“盜跖”1,平生最敬關二爺,做人做事都講仁義,生財也要“有道”。 他腦子比尋常人活泛,見農夫種地全靠糞肥,短缺時還得花錢去買,那些在城里沒處丟棄的腌臜物到了村間都成了搶手貨。 他看準這樁生意,先是花錢去城里挨家挨戶收糞水,居民們省了走遠路倒馬桶的功夫,如何不樂意? 后來他嫌這法子太耗人力,便疏通府縣官員,在一些小街邊胡同口挖糞坑蓋茅廁,供給周邊居民使用,每個月派人定期去掏挖。 這樣既節省勞力,又為居民提供了方便,使得隨地大小便的人大幅減少,街道也更干凈整潔了。 這項義舉深受官民歡迎,孫榮賺了錢,再接再厲又修了許多茅廁,逐漸包攬了全城百姓每日的“盈余”,靠倒賣這些黃白之物發了大財,不幾年掙下百萬家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