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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時至今日宋謫業手中其實并沒有真正的鹽引與軍馬生意,一切都只是他自以為。 而那些見不得光的牟利生意,寧扶疏為了賺錢,也確實摻和了一手,由心腹影衛私底聯絡。 寧常雁依據宋謫業提供的線索,就算翻個底朝天地徹查,也只能查到清清白白的草藥生意。 其余,什么也發現不了。 還有金陵那邊,傳信給齊渡,讓他秘密聯系諸位大臣,近日在朝堂上鬧一鬧。寧扶疏續道,信箋內容就寫:陛下幼年登基,從前以國事為重不曾思慮采選,但皇嗣乃國本,陛下既已親政,應當充盈后宮,繁衍子嗣。 皇帝的態度不打緊,采選能不能辦得成也不打緊。重要的是,一定得把陣仗鬧大,鬧到皇帝心坎兒里去。 是,謹遵主上令。影衛來無影去無蹤,眨眼只余一縷清風掀動滿地書卷。 寧扶疏撣了撣衣袍站起來,命人將屋內茶桌搬來檐下。她親自灸茶碾末,侯湯待沸。依著陸羽老先生《茶經》中的描述,見茶爐內水沸如魚目,取鹺簋中少許細鹽投水止沸,頗有雅興。 待水二沸時,水泡如連珠緩緩上升。恰好宋謫業來了,看著腳下鋪了滿地的典籍,邁出的腳步復而小心翼翼收回,無所適從,求助般望向寧扶疏。 卻并未得到回應。 寧扶疏慢條斯理執木瓢,取一勺二沸之水貯入熟盂。再攪動爐內沸水形成水渦,倒入茶末。 做完所有,這才悠悠抬頭,像是剛發現庭院中多了一個人,大發善心地開口:走過來,別弄臟本宮的書。 宋謫業面有為難,沉默一瞬,急中生智地脫去長靴,踮起腳尖踩在鵝卵石路上。他忍著腳趾鈍痛,謹慎避開書頁,總算走到屋檐下。 正欲行禮,聽見長公主不帶語氣的清冽嗓音傳來:不必跪了,坐吧。 宋謫業誠惶誠恐上前:不知殿下召臣侍前來,所為何事? 你如今管著花想容的生意和府內來往賬目。寧扶疏道,本宮想問問情況。 宋謫業疊手作揖:殿下放心,現在咱們綢緞莊的名聲不錯,已經傳開了,許多周圍縣城的女眷也慕名而來,每天都有大筆銀子進賬。 寧扶疏點點頭:你做得不錯。 說著,茶爐中水已三沸,她翻腕將熟盂內的湯水倒回爐中,以育其華。再去掉漂浮在茶湯表面的黑色茶末,舀出一勺茶湯盛入盞中。 這是今年三月里新出的明前龍井,金陵的茶,嘗嘗看。 宋謫業猜不透她玩的哪出,微微抿了一小口,贊道:殿下這里的茶,自然是上乘極品。 是嗎。寧扶疏輕輕轉碗,搖出一朵湯花然后頓住,那和宮里的茶比起來呢,如何? 宋謫業心底猛地咯噔一聲,面不改色道:臣侍身份卑微,沒有喝宮中貢茶的福分。但想來,陛下敬重您,有什么好東西必分給殿下一份。咱們府里的茶和宮里的,應當差不多。 寧扶疏看著他,沒有接話。 犀利目光直盯得宋謫業渾身不舒坦,正想尋個借口告退,長公主又給他舀了一勺茶湯。 這話,本宮倒有些不太明白。寧扶疏道,你來給本宮解釋解釋,既然陛下什么東西都想著本宮一份。 那江山,他肯不肯分給本宮呢? 宋謫業端著茶盞的手陡然晃動,guntang茶水登時潑在他手背,燙紅一片細嫩皮膚,錯愕抬眸:殿下? 寧扶疏眼露輕蔑,嫌棄地嘖了一聲:有什么好驚訝的,把本宮的好茶都灑了。 宋謫業訕然,慌忙拿起一旁布巾,將濺出桌面的茶水擦拭干凈,忽覺一片陰影自頭頂籠罩而下。寧扶疏突然站了起來,茶桌的高度比尋常木桌矮,她左腳向前一抬,不偏不倚踩在對面青年的手背。 她迎上宋謫業詫異眼神,手中木勺舀起茶爐內guntang沸湯,順著那條小臂淋下去。 耳邊頓時響起宋謫業痛苦的喊叫聲。 寧扶疏卻恍若未聞,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屢次三番地欺騙本宮,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嗎? 宋謫業疼得滿頭盡是冷汗,知道自己逃不過此劫了,喘著氣承認:想過。 既然想過,那便咬牙受著。寧扶疏冷笑,這一爐好茶,全都是你的。 話語落下,又是一勺茶湯燙開皮rou。 到后來,他上半身趴伏在桌案,疼得無法動彈,整條右臂算是毀了。 宋謫業深呼吸緩了片刻,出口聲音有氣無力:謝殿下不殺之恩。 這倒是出乎寧扶疏的預料,她以為像宋謫業這般一心謀求權勢富貴的貪生怕死之徒,受不住苦,早在她用刑時就會磕頭求饒,不由得笑了出來:你怎知道本宮不會殺你? 因為臣侍對殿下還有用處。宋謫業忍著劇痛道。 繼續。寧扶疏坐回椅子上,背脊輕松往后一靠。 宋謫業道:臣侍是陛下安插在您身邊的,他信任臣侍傳回去的消息。殿下想要江山社稷,需要綢繆準備東西太多,如果沒有人替您遮掩,很難瞞過陛下的眼睛。而臣侍,可以為殿下盡綿薄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