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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站成一排的小郎君白凈清秀,雙頰敷著淡淡胭脂,雙唇亦抿著薄薄口脂,畫出白里透紅的妝容,是朝暮閣慣常用來討貴女歡心的手段。 殿下想聽什么曲兒?小郎君溫聲問。 寧扶疏看見他懷抱桐木琴,霎時浮上腦海的,不是哪首曲名,也不是哪段曲調,而是那日顧欽辭緊緊箍住她的腰身,桎梏著她坐在他腿上,不知疲倦地將一曲《蝶花啼》彈了一遍又一遍。 琴弦崩斷,指尖滴血。 此后再聽見的琴音曲調,皆不如他。 這般高下相較,寧扶疏聽曲的興致不由淡了幾分。她撐著手肘從榻上坐起,說道:你們教本宮彈琴吧,就要那首《鳳求凰》。 這歷來是男子對心愛姑娘表白愛意時彈的曲子,時而也有女子用一曲《鳳求凰》傾訴對郎君的愛慕。 曲譜記載的指法并不繁雜,難在情入琴聲,琴中有情。 許是原主少時隨宮里師父學過琴技,寧扶疏上手很快,剛跟了兩遍就能獨自彈完整首曲子。 曲罷,她問:如何? 如繞梁之音婉轉動聽。小郎君們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先夸贊一通,然后才道,只是,有兩個音錯了。 是嗎?寧扶疏垂眸輕撫七弦,復又盯著自己的十指,擰動的秀眉流露出滿腹狐疑。 她方才彈得時候不曾注意,這會兒更是難發覺問題。 五個圍在她身邊的小郎君你一句我一言地說笑著,有人率先跪去她腿邊伸出了手,大膽觸碰長公主那不知該撥哪根琴弦的纖柔玉指:讓奴來幫殿下調音。 寧扶疏雙手被他握進掌心,指尖在琴弦上緩緩擦過,少年說話吐息拂過華裳衣袂,三兩點灑落皮膚。朝暮閣特有的曖昧甜香自少年身上彌散,氣氛突然之間變了味兒。 他又捻著長公主無需按音的手指抬起 砰 上闕第三節 的第四個泛音,低了一徽。下闕第二節的第三個音,缺了揉弦。殿門突然從外面打開,男人森冷嗓音混雜著呼嘯風聲傳來,驀地吹滅銅爐內燃燒著的火星。 寧扶疏倏爾愣住,抬眼望見熟悉的頎長身形站在門外,房梁陰影橫亙在他臉上,讓顧欽辭半張面容落入陰影。 看不真切他棱角分明的下頷曲線和唇色淺淡的兩瓣薄唇,唯有一雙眸深似淵的眼睛在陰暗之下緩緩掀開。 宛如從地獄走來的羅剎。 他身后寒風獵獵,吹不散男人眉目陰翳。 只是這個玄袍墨發的人手里不和諧地提著一只鳥籠子,里頭兩只模樣漂亮又滑稽的藍牡丹鸚鵡正瞪大眼睛四下張望,將顧欽辭周身那仿佛要吃人的陰冷氣質沖淡了七八分。 他沒有去看寧扶疏,推門剎那,目光便落在寧扶疏和小郎君相握糾纏的手指。眸子一寸一寸瞇起,眸色一點一點變深。 然后憑借常人無可匹敵的輕功閃身上前,比眨眼更快的速度,只聽咔嚓一聲近似骨骼折斷的悶響,伴隨著顧欽辭低啞笑音鉆入耳廓。 他覆滿厚繭的大手抓起寧扶疏膚若凝脂的小手撫弄琴弦,如珠落玉盤之聲頃刻間流淌。 沾染殿外風霜的冰涼唇瓣貼在女子溫熱耳畔低笑,不安分摩挲:這音,很難找嗎? 第52章 表白 他指下淌著真正如繞梁之音的《鳳求凰》。 琴案旁小郎君捧著骨折的手指, 嚎叫嗷哭。 還有好奇的兩只鸚鵡,探長脖子嘰嘰喳喳。 三種迥然不同的聲音混雜交錯,詭異至極。 寧扶疏好幾次想開口說話,卻都因耳垂被顧欽辭吮咬住, 濡濕酥癢的觸感刺激著神經。擾得她別說張嘴, 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不太自然。 好在顧欽辭沒像上回般,直彈到琴弦崩斷才罷休。他只是奏完整首《鳳求凰》,便在指尖收了音。而后居高臨下斜睨那痛呼不已的小郎君,嘴唇沒有感情地張合, 嗓音冰冷: 你來評評看,同一首曲子, 本侯和長公主殿下,誰彈得更好? 小郎君十根手指骨骼盡斷, 自幼沒吃過大苦頭的人一時痛得跪都跪不住, 男兒有淚不輕彈成了屁話,蓄滿眼眶的淚水抽抽搭搭滾落面頰, 仰起頭可憐巴巴地望向長公主求助。 顧欽辭巧妙側身, 恰好擋在他那張賣慘的臉和寧扶疏的視線之間。 同時拉過寧扶疏的雙手,用絲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過去, 目光專注且仔細,宛如對待連城之璧,嘴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想必殿下,也希望聽到一個公允的評判。 求殿下饒命,駙馬爺饒命殿下饒命, 駙馬爺饒命小郎君被嚇得立刻連連告饒, 顧不上十指連心的痛楚, 滿腦子只有保住性命這一個念頭。 他翻過手臂,腕骨支撐地面,頭磕得一個塞比一個響。 這問題,如何做到公允。 說駙馬爺更好雖為實話,可得罪的卻是長公主殿下。他若叫金陵最有權勢,兼朝暮閣最闊綽的主顧不開心了,必定會被閣里管事打個半死。 相反說長公主更好雖能討貴人歡心,可這位熙平侯一進門就折斷他十根手指頭,脾性暴虐,比長公主殿下的架子還大。若說錯話讓這位爺不滿意,只怕不用回到閣里就得再斷幾根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