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他輕輕將珠簾放下,轉過身的瞬間眉眼陰翳密布。 走出寢殿,趙參堂在外侯著,面色悠然。 寧常雁憋了滿肚子的火霎時找到宣泄口,是趙參堂,是他的好舅父,是站在階下這個眼角掛著嘲弄笑意的人,一遍遍告訴他阿姊如何欺君,如何謀私,才鬧出那般烏龍,讓阿姊氣他怨他,與他生了隔閡。 偏偏趙參堂還不知好歹地湊上來,往烈火上澆油:陛下,是否果真如臣所說,長公主包藏禍心。您好不容易把顧欽辭困在金陵,牽制顧家兵權,她倒好,又將人放回了狼堆。這擺明是盯上了邊關三十萬大軍,在拉攏顧 閉嘴!寧常雁面色陰沉,看向趙參堂的一雙龍目狠戾,依朕看,包藏禍心的人是舅父吧? 皇姐不過是舉薦了一位清州統帥,你就眼紅成這樣?趙卿,你太讓朕失望了! 趙參堂驟然挨了一頓雷霆訓斥,心底甚是莫名其妙。他不清楚殿內發生了什么,卻知曉這么些年以來,小皇帝雖更依賴皇長姐,但對他這個表舅也是拿出了待股肱之臣的尊重。 坦言失望和不滿,這是頭一遭。 趙參堂匆匆望向小皇帝:陛下 寧常雁見到他這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愈發火大,神經突突直跳,氣息都喘不勻:給朕跪下! 趙參堂愣怔,一張老臉漲得發紅。 臣跪君天經地義,可四下立滿太監宮女。要他眾目睽睽地屈膝罰跪,往后堂堂正一品太尉的威嚴何在,天子近臣寵臣的聲名何在。 委實丟盡顏面。 趙參堂眉頭皺得能擰死好幾只螞蟻蒼蠅,但見小皇帝鮮有地怒目圓睜,臉上全是煩躁與不耐,到底掀起袍子,緩緩跪了下去。 膝蓋著地的人頭頂冠帽才到寧常雁腳邊位置,他壓在胸口的心氣總算順了點,抬腳往趙參堂肩頭踹去。 太尉屬武職,趙參堂年輕時畢竟是殺戮戰場的大將軍,雖已十多年不曾提槍上陣,但一身健碩肌rou不減,老當益壯。相反小皇帝疏于習武,一腳踢在趙參堂肩膀,跪著的人像塊磐石紋絲不動,晃都沒晃一下。 這便很尷尬了。 風吹黃葉蕭蕭下,窸窣聲響仿佛在譏誚他,既傷了阿姊的心,又無能懲處不了趙參堂發出的笑聲。 來人!寧常雁怒甩衣袖。 周圍侍奉的太監立馬眼觀鼻鼻觀心,躬身等候圣命吩咐。 傳朕旨意,太尉妖言惑眾,誹謗長公主,又意圖離間朕與皇姐,其心可誅。 然朕念其翊戴之功,從輕發落,自今日起,禁足府內反省思過,無詔不得踏出半步。另罰俸一年,至于轄歸太尉掌管的軍政事務寧常雁微頓,全權交由長公主裁決。 語罷,擺駕回宮。 趙參堂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衍變這樣。 禁足反省和罰取俸祿于他而言都無傷大雅,但執掌天下的軍政大權,是他這么些年耗盡心血一點點攥緊,捏在自己手里的命根子,無論如何不能放給寧扶疏。當即跟上帝駕,想為自己解釋辯駁。 朕允你起來了嗎?寧常雁冷冷瞥去一眼,看來是朕平日里對趙卿太過和顏悅色,叫趙卿忘了規矩。 長公主府門外寬敞,去那兒跪著,別礙了皇姐的眼。 院外涼風催木枯,殿內暖煙熏人笑。宮女太監的腳步聲如潮水退去,風風火火來的儀駕,烏烏泱泱又走了。 只留趙參堂顏面掃地,跪在人來人往的烏衣巷,被那些他平日里最瞧不起的販夫走卒指指點點。 若是往常,寧扶疏對看人笑話沒甚么興趣,但偏偏,趙參堂幾次三番算計到她頭上來,觸碰她底線。寧常雁削權罰跪是寧常雁對趙氏的懲戒,不代表寧扶疏愿意息事寧人。 她準備去外頭瞧一瞧,起身下榻。 殿下去哪兒?顧欽辭本就搭在她腰上的手臂驀地收緊。 寧扶疏拍了拍他:帝駕已經走了,可以不用演了。 顧欽辭整片胸膛都貼在她背脊,硬邦邦的,臉頰一個勁磨蹭她發頂:誰說臣是演的?他嗅著寧扶疏身上淡淡茉莉花香,隨呼吸沁入五臟六腑,低沉嗓音頃刻間變得輕柔,像個撒嬌的孩子:殿下,臣真的很疼 他說著,拉過寧扶疏的手往身后探去:不信,您摸一摸。 紗幔重掩,燦爛晚霞透過鳳紋盤旋的紅綃,照在男人側臉,寧扶疏看見他面容輪廓似鍍上一層細碎鎏金。目光往下,單薄褻衣鼓著不可名狀的形狀,是他說的疼。 寧扶疏手指蜷曲,下意識抗拒。 顧欽辭看見了,在她視線不可及的陰影里,眸色暗下來。一邊溫柔儒雅松開她手掌,不做勉強。一邊用他的溫度,蹭了蹭她外側腿根。 殿下,臣不想收場。他的聲音仿佛比銅爐炭火還要燙上兩分,臣想假戲真做。 寧扶疏身體僵硬,一時間不敢亂動。 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太被動了。 她在顧欽辭面前,實在太被動了。 寧扶疏不喜歡這樣的狀態。 她習慣了長公主高高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