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頁
秦徵的聲音落在耳后,輕緩卻同樣壓抑,到了這個份上還不忘擔心她。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周枝倔強地站定在原地不肯回頭,眼角彌漫著淡淡濕意,抖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顫意,我很好也很清醒,只是不喜歡你了而已。 感覺到手腕處的力道漸漸收緊,周枝抿了抿唇,艱澀的酸意在喉頭涌動,幾乎隨時要逼上眼眶。 正午日頭毒辣,炙烤著地面蒸騰著guntang的熱浪,將人層層疊疊包裹,一點點有預謀地抽空呼吸間所剩不多的氧氣,熱風撲面,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化。 那股力道執拗地束縛著她,大有不說清不放手的意思,周枝斂目,深吸一口令人煩悶的燥熱濁氣,她了解秦徵,知道什么樣的話最容易中傷他。 強壓下心底上涌的情緒,她盡量平靜地陳述著,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絕情一點,徹底切斷兩人的糾纏,你談過那么多女朋友,每一個鬧分手的時候都會像現在這樣不擇底線地挽留嗎?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一頓,有松洞的跡象。 周枝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停了片刻感覺到身后沒了動靜,撇過頭將他的影子移出視野,接著字字句句不留情面,你的喜歡,真的很廉價。 別再纏著我了,你了解我的性格就應該知道,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就算是塊廢鐵我都喜歡,但我不喜歡你的時候,我見你一眼都覺得臟。 身后一片死寂,但周枝不用回頭也知道,秦徵正死死瞪著她,那股灼熱地幾乎燙背的視線愣生生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窟窿眼看進她心底深處。 秦徵站在墻柱邊,烏黑的長眸迎著火紅的陽光,好似要滴出血來,直勾勾鎖住眼前的單薄身影,他一直看著她,耐心一點點耗盡,卻沒等到她回頭看一眼。 仿佛真地肖似那句話的意思,她不喜歡他,所以看他一眼都覺得臟。 他在她身上用盡了所有耐心和溫柔,最后卻換來一句廉價和骯臟。 這個時候,她每說一句話都在燒熔一寸他的思辨力,究其因已經不再重要,因為結果正赤淋淋地擺在面前。 秦徵自認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卻在一夕之間被人打碎悉數扔在地上,這種自甘卑微卻無法得到等同報酬的感覺,并不好受。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周枝。 她每一句話都狠狠刺裂著他的自尊,秦徵是何等驕矜桀驁的一個人,他不會任由自己的尊嚴被人當作踏板一樣踩,當即冷了神色。 再喜歡一個人,也容忍不了對方讓他在她面前無地自容般地狼狽如一條狗。 被踐踏的恥辱和無力瞬間蓋過了試圖挽留的喜歡,如果是個脾氣稍微暴躁點的人,可能當場翻了臉,但他還是抱有一絲飄渺的希望,攥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秦徵閉了閉眼,耳邊淌過燥熱的風,吹地心間干澀發亞,等他再睜眼時眼底恢復一片清明,聲音依舊啞地厲害,帶著最后一絲不甘心的試探,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坦誠地說一句真心話,說一句你喜歡我,這之前的一切我都當沒發生過。 他在用全部的驕傲和勇氣,賭周枝回頭的可能。 周枝忍住哽咽,眼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流進燥熱的風中,咸地發苦,不需要。 只簡單三個字,徹底斷了他們所有牽連的聯系。 她總能用最簡單的話表達最殘忍的含義。 不需要。 不需要他和他的喜歡。 不需要他放低姿態卑微乞求一個回頭的機會。 好。秦徵冷笑一聲,壓在眼底的濃重情緒慢慢劃開,像是在和她說,又仿佛在告誡自己,我不會再纏著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拓在地面的影子一點點暴露在灼眼的陽光下,縮成腳下一團漆黑的陰影,沒多久,徹底消失在拐角處。 直到這一刻,周枝再也忍不住,抱著膝蓋蹲下身,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五臟肺腑抽疼地讓人喘不上氣。 她的身體蜷成緊縮的蝦子狀,豆大的眼淚連成線從臉上滾落,打濕了手臂上白色的衣袖,有幾滴砸在地上,風一過,留下一層濕答答的淺薄痕跡,很快又完全了無所蹤。 其實在剛說出分手這個詞的時候,她就后悔了。 那么好的一個人,連放棄都是一種致郁的痛苦。 但她怎么舍得,拖累他和自己一起走過這漫長地望不到盡頭的荊棘坎途。 對周枝來說,能和他擁有一段短暫的美好時光,已經是眷顧的最大榮幸。 她可以帶著這份回憶,支撐著自己走下去。 而他,在摒棄她這個污點后,前路永遠平坦風光,一往無前。 他們相逢在最熾熱的盛夏,有幸同行長街,共赴榮耀,見證過彼此意氣風發的耀眼,已勝過千千萬萬。 只要過程彌足深刻,結局也是另一種美好。 那天以后,周枝收拾好行李從寢室搬回了家,休息了半個月,她給武建松院長發了一封越洋郵件,表示自己愿意去M大做交換生。 武建松隔天回了一封郵件,電子檔的錄取通知書和申請函,并承諾在入學前會將獎金一次性打到她的賬戶上,可謂誠意滿滿。 這件事定下來以后,陳教授實驗室的核心項目周枝無法再繼續參與,收到郵寄通知書當天,陳教授還特意在大群里@她,總歸是些表揚和期冀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