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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枝被擠壓地快麻木窒息的時候,梁廷像一盞明燈點亮著微弱的光線,引導著她一步步從死胡同里走出來。 她那個時候其實病地很重,但寄人籬下的生活一旦開始,人就容易變得小心翼翼,學會強顏歡笑地偽裝。 她害怕自己如果表現地不好惹梁廷不開心,他就會像扔垃圾一樣丟開她。 所以她一面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一面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發泄壓抑的情緒。 她會躲在學校無人問津的犄角里抽煙,也會偷偷摸摸撕掉已經做完的習題冊,偶爾控制不住了,會一個躲在天臺上抹眼淚,暴虐地用小刀在墻上刻字,然后弄的滿手傷。 梁廷曾經發現她的異常,帶她看過幾次心理醫生,但周枝知道什么樣的回答和反應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于是披上一層厚厚的皮囊,進行一場取悅正常人的演出。 她偽裝地很好,幾乎沒有人發現,時間長了就連自己都快忘了。 但催生人崩潰有時候只需要一件事,而謝知吟的那條動態就是引燃一切的導火索。 那些數量龐大的評論,一下將她從假象拉回正軌,如出一轍的顫栗感和失重感提醒著她,她只是活得類似一個正常人而已。 她的自我調節能力已經松弛到一個無法回復的程度,如果不依靠藥物,周枝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的反應。 大概是長久壓抑內心的后遺癥,積壓的情緒轟然崩塌,帶來的空洞和迷惘也比之前更強烈。 周枝下了飛機后,先去最常去的醫院做了個心理測試,然后找醫生配了幾盒藥。 在醫生跟她分析測試結果的時候,周枝冷靜地毫無反應,更準確地來說,是一種木然。 她能理解對方在說什么,也可以在思考過后給出答案,但她卻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的起伏。 有的只是平靜。靜到一切都空蕩蕩的。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周枝將病歷本收好,沿著鋪滿街燈的人行道緩慢行走,她盯著幾只圍著燈泡亂飛的飛蛾,想起了自己還沒給秦徵回電話。 從包里翻出手機,才發現早就沒電了。 到便利店租了一個充電寶給手機充上電,周枝撥通了秦徵的電話。 響了一陣,并沒有人接通。 她盯著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一會,直到手機黑屏,才重新揣回口袋繼續漫步在街頭。 仲夏的夜晚和白日不分伯仲,熱浪隨風一陣陣,灌在臉上,吹地一身干澀。 周枝抿了下起皮的嘴唇,突然感覺到潤潤的,她伸手抹了一把臉,有咸咸的液體淌下來。 等走回家,身上的衣服徹底被汗水打濕,黏糊糊的讓人難受到不行,周枝把東西一股腦放在茶幾上,然后走進了浴室。 期間,矮幾上的手機亮了起來,有電話打過來。 秦徵站在二樓的露臺聽著那頭嘟嘟的忙音,不知怎地心里突然發緊,像是被什么束縛住了一般。 他不太放心周枝,不知道她一個人有沒有安全到家。 本來訂的第二天的航班一起回去,結果接到了傅涵穎打來的電話,說秦嫣發病了,在家里摔東西開始鬧著吵著要出去。 擔心她下一步做出更極端的事,秦徵本想親口和周枝打聲招呼再走,但好巧不巧,他找過去的時候,她正好休息了,于是隔著門縫看了她一眼,便匆匆趕了回來。 秦嫣知道他要回來一直等到半夜不肯睡覺。 掃了眼垃圾桶里還沒收拾完的碎片,秦徵看著面前這個拽著他衣袖不肯松手的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腦袋,鬧什么? 秦嫣不吭聲,她開口說話的次數很少,除了發病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一直保持沉默的狀態,偶爾點頭搖頭表達自己的基本訴求。 平時除了秦徵和傅涵穎,她一般不怎么搭理旁人。 傅涵穎在一旁解釋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吵著要見你,我說你不方便,她直接拿著卡要出去找你。 秦徵瞥了眼桌上的卡,又低頭看著靜悄悄的秦嫣,語氣算不上表揚,出門還知道帶錢,精著呢。 是我沒照顧好嫣嫣,給你添麻煩了。傅涵穎低下頭,眼神發虛。 秦徵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沒什么情緒,淡地有些冷,下次注意。 哄好秦嫣睡覺,秦徵正準備離開,就見她又睜開了眼睛,手里攥著一個揉皺的紙團。 言簡意賅寫了三個字──過生日。 誰過生日? 秦嫣眨了眨眼睛,手指指向門外。 目的不言而喻,讓他留下來一起給傅含穎過生日。 像是怕他中途離開,秦嫣抱住他的胳膊往被窩里扯,明明困地眼皮打架,仍是不肯閉上眼睛,秦徵知道她在等自己發話。 他抽回手,替她掖好被子,知道了,我不走,你睡吧。 從秦嫣房間出來,秦徵看到迎面走來的傅涵穎,似乎剛洗完澡,她穿著一件吊帶睡衣,手里端著一杯牛奶朝他走了過來,坐飛機辛苦了,喝杯牛奶就去休息吧。 秦徵一動不動,沒有半點伸手接的意思,漆黑的眼睛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移開,謝謝,但我不喜歡喝牛奶。 說完他看也沒多看她一眼,打開身后的門走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