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殉
平安貪睡了。 快醒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前世和李殉成婚時,那夜聽聞李殉并沒有上交兵權,而自己下嫁的目的如水中泡沫一樣失去了意義,她絕望地錘著枕頭,痛罵李殉。 次日不久,傳出將軍夜宿秦樓楚館,看美人跳了一夜舞。 李殉是那樣愛看美人跳舞。 無論是妖媚如精怪惑人,還是清冷若玄女降世,美人的舞,常常能讓冷漠兇悍的李殉展顏一笑。 夢里,平安站在樓梯上,她往上走了沒多遠,便聽見了絲竹之聲。 滿天的紅色綢緞從房梁上垂下,身著輕薄紗衣的女子眼波勾人,舞著一支《將離》。 她如芍藥花般綻放,又如芍藥花般剔透,想要墜入高坐上黑衣的男人懷里。 “咔”地一聲。 美人被扭斷了脖子,頹喪跌落在地上。 李殉拿出金線精繡的手帕,食之無味般厭棄道:“太丑了,這舞姿不如平安公主半分?!?/br> 平安猛地一驚。 她站在樓梯上,感覺高位上那人日似有所感般看了過來,他的目光像冰冷的蛇,暗藏著致命的攻擊性。 平安轉身便往下跑,恐懼地整個人都在顫抖。 隱約間,聽見有人細聲細語地回道:“陛下,今日是公主的十年祭日?!?/br> 平安跑出秦樓,在看不見盡頭的路上跑了很久,無力感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阿和,阿和……” 有人在喚她。 平安終于醒了過來,入目便是言畏漆黑的鬼面,她驚慌地睜著眼,一頭扎進他懷里。 言畏摟著她低聲哄勸,“夢魘了,沒事的,都是假的?!?/br> 都是假的嗎? 太真實了,平安忍不住猜測,也許她誤入了自己死后十年的時候。 可笑李殉還能念起她來,真是諷刺。 吃過晌午飯,難得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叁人坐在槐樹下吃茶點,倒是愜意。 胡月忍不住感嘆,“這樣平靜無波的日子,再給我叁百年我也過不夠?!?/br> 只是人在江湖,總是免不了腥風血雨。 言畏狀似無意道:“你準備和我們一直留在湯州嗎?” 這話一出,胡月怔了怔,她對上將軍的眼睛,忽然發覺他已沒有了全無記憶時的樣子。 以往,將軍的眼神總是黏在平安公主身上,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人般。 可不知什么時候,他就越發清明。 胡月搖了搖頭,“不會,我還要回去經營寒色?!?/br> 平安有些不舍,“胡月掌柜,那你多在這里陪我們幾日?!?/br> 公主尚不知,不僅是胡月自己,恐怕這場私奔很快就要失敗了。 將軍恢復了記憶,將軍便是將軍,無法再做公主一人的言畏。 胡月很快準備離開。 她簡單收拾了行裝,向二人道別,只是人還沒出去,外面突然傳來喧嘩聲,回頭就看見十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手持利器沖了進來。 “都不許動!” 帶頭的明顯是老大,“聽說這里來了幾個外鄉的有錢人,趕緊把你們的金銀珠寶統統給我交出來,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 他舉起大刀,揮舞了幾下,惡狠狠道:“老子手中的刀可不長眼睛!” 胡月轉身,握住了纏在腰間的長鞭,眼底殺意驟起。 不遠處的言畏也不動聲色將平安牢牢擋在了身后,他沒有武器,便隨手從旁邊抽了一根木棍。 察覺到他們要反抗,劫匪們涌過來想要制服。 沒想到胡月長鞭揮出片片疾風,帶著絕對的力道,鞭鞭傷人,無人能近她分毫。 她身子柔軟,武功顯然并不低,對付這些賴皮劫匪游刃有余。 而言畏亦是揮灑自如,木棍舞出了長刀的氣勢,很快就逼退了這些人。 胡月站穩,挑了挑眉,正要走動,冷不防斜斜刺過來一刀,幸而閃身及時,才沒有中招。 門外沖進來更多的劫匪。 那老大氣的直咬牙,“這么多人,還對付不了區區兩人!給我上!” 耐不住他們人多,胡月漸漸有些吃力,她許久沒有用過長鞭,胳膊有些酸。 又有一人沖過來時,一個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了她身前。 原是常跟在平安公主身邊的禁軍首領燕拂安,他關切地看了一眼胡月,“沒事吧?” 胡月哼了一聲,身子骨筆直,鞭子猛地揮出去,動作迅捷有力。 她推開燕拂安,“我胡月,不需要別人擋在面前?!?/br> 那邊平安躲在后面,看著言畏抵擋那些劫匪,心底惴惴不安。 一面想著他的武功到底是不是傳言中那般厲害,能救下一城婦孺,會不會受傷。 一面有后知后覺地想,既然武功都可以運用自如了,那肯定很快就恢復記憶了。 她頭一次覺得無力。 深宮中尚且可以靠著公主的地位,不過是應付一些爾虞我詐,兇險雖有,卻遠沒有這樣刀光劍影來的嚇人。 言畏倒是沒什么。 只是他要分心保護身后的平安,不免費了些力氣。 “當啷”一聲。 不知何人的大刀迎面擊過來,言畏心道不好,只聽見細微的“咔嚓”聲,鬼面便裂開,掉在了地上。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利落地解決掉眼前人,不敢回頭去看平安。 然而都是無用的。 在鬼面碎裂的時候,平安就已經看清了言畏的臉。 那是一張何等熟悉的臉。 熱血沖向頭顱,平安腳步虛浮地站起來,靜靜地看著他。 噩夢里李殉的臉漸漸和不遠處言畏的臉重合。 雖年輕稚嫩許多,可眉眼依舊。 李殉手中的木棍上還在滴血,把所有人都撂倒后,他迅速丟掉。 臉上有著很明顯的無措,沒了鬼面,便能看見他有著長長睫毛的眼睛里像蓄著一些星子。 “阿和……” 他試探地往前走了半步。 分明是言畏的聲音。 卻是李殉的臉。 平安感覺到了滅頂的絕望,她不知該用何種語氣和神情對待他,只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要過來,李殉。 平安看到了不遠處愣住的燕拂安,“你過來?!?/br> 他走過來行了大禮,末了又道:“殿下,這次又是微臣來接您回去?!?/br> “你恐怕不只是來接我回去的?!?/br> 細碎的線索在腦海中串聯,平安只覺得心涼了半截,她冷笑道:“你究竟是奉了誰的命令,要你這樣幫他隱瞞身份,潛伏在我身邊?” “或者我該這樣問,你又是何時知道他是李殉?!?/br> 燕拂安忙道:“微臣并沒有幫將軍隱藏身份,微臣得到的命令,便是保護公主,以及……不干預公主與將軍的感情,由你們發展?!?/br> 說到這里,燕拂安又道:“殿下也知,禁軍歷來只服從一人命令?!?/br> 那便是當今陛下。 “好,好的很?!?/br> 平安腦子發暈,臉色蒼白,看起來快要病倒一般。 又是父皇,他到底多想把自己推入這個魔窟呢? 她無力道:“燕拂安,帶本宮回京城吧?!?/br> 從始至終,李殉都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不知要作何解釋。 在來湯州的路上,他就已經恢復了記憶。 他仍然不知道平安為何這么抵觸嫁給將軍,明明,她是喜歡自己的。 聽到平安要回京城,他立刻說道:“臣也要回京,路上便由臣來護衛公主?!?/br> 平安看了他一眼。 目光涼薄。 李殉便釘在了原地。 她不再是他的夫人了,她不想嫁給他。 胡月不好說什么,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只是看見這么突然的情況,還是覺得揪心。 公主到底為何對將軍這般抗拒? 她看李殉的眼神,分明透著想要殺了他的恨。 平安跟著燕拂安走了。 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大紅的嫁衣原本說要留下來做珍藏,可是和憨態可掬的小泥人以及那對定情的金鈴鐺,一起鎖在木匣子里。 平安看都沒看一眼,就留在了這里。 李殉抱著木匣子,渾身充斥著低沉的氣息,出了門,看見胡月手里拿著長鞭,正癡癡地站在恢宏的落日下。 他頓了頓,出聲道:“胡月,當初你說我年紀小,不懂心傷,如今我卻是懂了?!?/br> “何必懂呢?” 胡月迎著落日和湯州的北風,一雙眼留下止不住的眼淚。 “世上總有傷情人,將軍,您又何必懂呢,做一個只知打仗的人不好嗎?” 李殉不說話。 他靜靜地凝望著平安離開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昏黑,他決絕道:“我也要回京了?!?/br> 他無法舍棄平安。 哪怕她厭棄他,要殺了他,他也甘愿回到她身邊。 ——作話: 恭喜李殉拿回大號。 然后這也意味著要開始比較激烈傷心的劇情了,我也可以開始慢慢燉rou啦哈哈哈哈。 今生今世的李殉和前世確實不是同一個人!故事也是he!如果喜歡比較虐一點的劇情,后面會專門寫前世篇,可以稍稍期待下。 馬上就是胡月篇,be的小故事,過渡一下。 還是那句話,小虐怡情! 大家的留言都有在看,謝謝寶貝們的支持,因為是存稿箱君,所以可能無法及時一一回復,但是看到你們討論劇情和人物還是很開心的,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