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
紅霞飛滿雙頰,難堪與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口膨脹發酸,平安低著頭,有些慌亂道,“不然,我先出去,你自己平息一下……” 言畏目光凝在她烏黑的發頂,想摘了面具吻上去,可想到她逃婚流落至此也不想嫁給自己,到底還是克制了摘鬼面的沖動。 他笑,“阿和,你懂得還挺多?!?/br> 尋常姑娘在出閣前才稍稍知曉男女之事,她竟然這么通透,言畏心底有些驚訝。 沒想到平安不知怎么想的,竟坦然應了一聲,張口就來,“言公子或許不知,其實我出身貧農,先前曾被賣到村口的王二柱家做媳婦,后來王二柱出門被害,我就跑了?!?/br> 言畏嘴角的弧度一滯,“你說什么?” “跟著王二柱沒什么好日子過,我也不打算繼續留在那個家了?!逼桨惭鄣组W過笑意,察覺到言畏抱自己的力度松了些,繼續信口開河,“聽說沿著信江一路向下,有一處笙歌遍地的花城,去了那里,何愁生計?” 她這么說其實也解釋了自己的身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在逃村婦,言畏如果真是什么游俠,心軟的話便能讓自己有更久的庇護。 “嘶……”手腕倏地一痛,平安訝然抬頭,就見言畏那鬼面一下撞了過來,碰得她額頭生疼。 她不可置信,“你做什么?” 少年已經咬牙切齒,見鬼的王二柱,她也真是什么都敢說。他逼近了她,“你想去花城做什么?” 平安偏頭,胡亂答道,“什么都能做?!?/br> 言畏不知想到了什么,指骨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平安仰頭直視自己。突如而來的粗暴使她眼角一下子沁出了眼淚,白山茶般的面龐脆弱又柔嫩,這樣的少女如果孤身去了花城,不知會遭遇什么。 他語氣不明,“你原本就是準備去花城?” 言畏的舉動讓平安身體一下子繃緊,仿佛又回到當時在將軍府每次被李殉壓制時的樣子。李殉有次掐著她的下巴,眸子里透著漫不經心和惡意的戲謔,端詳許久說了句,“聽說久居深宮,大多蛇蝎心腸,不知皇家的公主,是不是也這般?” 平安怒氣沖沖地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自己手心火辣辣的痛,可李殉還只漠然望了她兩眼,就轉身推門走了。 那之后,她被軟禁在自己的院子里半個月,整個后宅里全是李殉的人,怎么也出不去。 平安呼吸不穩,眼底驚疑交加。 言畏見她不回答,又逼問了一遍,她有些不耐道,“是有這個打算,言公子,雨好像小了,我們快下山吧?!?/br> 說完,彎腰強行從言畏懷里鉆了出去,離開了這個狹小的山洞。 言畏不知她為何突然躲避,因怒火而怦然作亂的心正傳達著激烈的不滿,他握緊了拳頭,轉頭也扎進這時的細雨霏霏里。 平安提著裙子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土里,皺著眉臉色發白,猛然被身后沖來的人撲倒,重重砸在了地上。 后腦勺被那人的胳膊護住,她驚慌抬眸,就看見言畏半撐著身子,正透過鬼面俯視自己。 “劉和,我告訴你,花城有許多不懷好意的人,你若去了,就會把你拐到秦樓里,讓你待客,日日夜夜被那些陌生的男子糟踐!” 說著說著,他自己倒紅了眼,聲音越發嘶啞,“你怎么想的,好好的……” 好好的公主不做,要跑到花城那種地方,滿地惡人,到時候被吃了都不吐骨頭的。 平安愣了愣,沒想到自己方才隨口說的話,他果然當真了。她眼神古怪,“言畏,我說說而已?!?/br> 言畏一口氣哽在喉頭,半晌說不出話來。細雨也寒涼,一陣風吹過,平安哆嗦得抖了一下。他適才起身,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動作溫柔謹慎,毫無半分剛才的魯莽。 他干巴巴道,“我,我也是擔心你……” 奇異的氣氛在二人中間彌漫,平安細細看了他幾眼,見言畏偏著頭避開自己的目光,不覺有些好笑?;盍藘墒?,還是忍不住暗想,果真是半大的孩子,一股子江湖匪氣。 淋著若有似無的細雨絲下山,進了寒色旅店,胡月懊惱地遞過來兩碗姜湯,盯著他們喝得干干凈凈,才放下心來出去算賬了。 夜深,平安在床榻上翻來覆去,這次倒挺過了寒氣沒再發熱,可是卻因為床板實在太硬,讓她每日入睡前都十分困難。 索性披了件外衣坐了起來,燭火幽暗,她從未離開皇城獨身生活過,此刻難掩落寞。 抬頭,就看見了斜坐在窗框上的少年,他正愣愣望著圓桌前的平安,冷不防對上她那雙眼眸,心口的跳動猛地加重了些。 平安單手支著頭,聲音輕柔,“言畏,你怎么又來了?” 燭火下,美人臉龐朦朧,如搖曳的花影月色。言畏看得有些癡,喉嚨發緊,“我每次來時,你都睡不好,是不是不適應?” 平安點了點頭,目光有些發虛,吶吶道,“是有點。不過言畏,你總跑我這里,又是深更半夜,實在不好?!?/br> 言畏只看著她,不說話。來尋自己的未婚妻子,自己心愛的姑娘,有什么不好? 夜更深了,似乎是有個人在身旁,平安多了一絲安全感,竟枕在自己胳膊上睡著了。 言畏把她抱到床榻上,給她蓋好錦被,半跪著掖了掖被角。指尖從她盈潤的臉頰上輕撫過,他摘去鬼面,珍而重之地在她緋紅的唇畔落下輕吻。 無關情欲,唯有心疼和憐愛。 第二日一早,言畏就匆匆敲響了平安的房門,衣著整齊,又是要出門的模樣。 胡月打旁邊經過,無聲嘆氣,“這么早,還沒醒吧?” 說話間,門開了,平安渾身睡意朦朧,費力抬眼看著他們,含糊道,“如果你說不出什么重要的事,鞭笞叁百?!?/br> 言畏失笑,低眉看著她,“今日官府例行檢查,你不是偷偷逃出來的,想被抓回去嗎?” 許了人又偷偷逃跑的,婆家多半會報官,很多女子都會被抓回去。 不過對于平安來說,她怕的卻是重新回宮。 沒想到編出來的故事,陰差陽錯還對上了。 平安轉身回房收拾,言畏亦步亦趨跟著進去,門被他隨手關上。 胡月在后面看得嘖嘖稱奇,沒想到這煞神竟然還有如此溫柔的時候。 平安扯下屏風上的外衣,后知后覺聽到后面的腳步聲,壓住脾氣回頭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您還有事嗎?女子更衣也要跟進來? 言畏慢悠悠轉過身去,聲音里有幾分不耐煩,“我怕你太磨蹭,你放心,江湖上誰人不知,言畏是個正人君子?!?/br> 他說得坦蕩,平安卻是不信的,咬牙道,“你出去?!?/br> 言畏不動,兩人有些僵持。 沒想到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動靜,沒過片刻,胡月就拍了拍門,焦急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官兵竟然來的這樣早,只是瞧著衣服還不一樣,氣勢也嚴厲,把整個寒色都封住了,進院子就開始搜。你們若想避開官兵,恐怕有些難了?!?/br> 平安身子一怔,心里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言畏從窗戶那里看一眼,就皺了眉頭,“是皇家禁軍?!?/br> 恐怕是平安的行蹤泄露了,皇家禁軍本來就是很厲害的一支軍隊,若不是因為寒色作為李殉的地盤有些特殊,在他的多加掩護下才沒被發現端倪。 可是一旦平安這里出了岔子,禁軍肯定很快找來。 他看向平安,公主也顧不得言畏還在,直接開始更衣,又急匆匆束了發,一下子朝他撲過來,拽著他的袖子不放,“言畏,我聽掌柜說你是江湖上頂頂厲害神秘的游俠,你帶我逃走吧,我不想被禁軍抓走?!?/br> 她眸子里全是慌張和恐懼,就連抓著他衣服的手都在發抖,言畏實在想不到為何她那樣抗拒,難道是宮中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什么? 他發出一聲嗤笑,看著她這么哀求自己,心里實在不忍,終究泄氣道,“好,我帶你走?!?/br> 禁軍人多,搜的快,到了平安這間房時,看到胡月竟然站在門前。那士兵心里生起懷疑,直接破門而入,卻見里面空無一人。 胡月從后面望見,放下心來,才嘟嘟囔囔道,“這對小夫妻昨日走了還沒來得及收拾呢,軍爺見笑了?!?/br> 禁軍們利落地搜遍房內,長劍從桌邊勾出一條長的紅色發帶,不禁想到長秋觀小道士那篤定的語氣。 “那絕對是公主殿下,雖然沒有華服珠翠,只以緋紅長發帶束發,可那端雅的貴氣與畫像上的容顏一模一樣的臉,必然可以確定!” 禁軍得到皇帝陛下命令,為了不引起混亂,秘密搜索公主下落。而各家道館僧廟早已得到公主畫像,化緣的和尚游走在中原大地上,只要見到公主,禁軍即刻出動。 他看向胡月掌柜,目光凌厲,倘若公主出了事,這個女人便是大罪! 正要開口讓禁軍把她扣押起來,胡月卻驚訝地叫道,“這不是我的發帶嗎,應該是昨日給夫人送熱茶的時候滑落了。軍爺替我找到了,多謝多謝?!?/br> 說著,她伸手從長劍上取下發帶,自顧自纏到自己發髻上。 禁軍怒喝,“掌柜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他正要再說什么,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另一個禁軍跑了過來,面色冷峻道,“那邊發現兩個偷渡的南闕僧人,首軍命我等速速在院子里集合?!?/br> 發現發帶的這個禁軍怒氣更甚,盯向胡月,“包庇南闕惡僧,其罪當誅!”說完帶著人跑了出去。 胡月面色苦不堪言:將軍救我! 言畏帶著平安避開禁軍,悄悄摸去了自己住的那個廂房里,他不知按了什么機關,一副山水畫后便露出一條密道來。 平安心里有幾分忐忑,“這,這密道通往哪里???” 拉著她手腕的動作頓了頓,言畏不太情愿道,“信江?!?/br> 就是她口中那條,可以通往花城的信江。 沒料到是這個回答,平安愣了愣,又聽到外面嘈雜聲響,不愿再猶豫,抬腳便踏了進去。 密道兩側,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顆夜明珠,如此奢華竟堪比皇宮。平安惴惴不安地走在前面,再次有些摸不透言畏的身份——顯然,他并非什么尋常游俠。 她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十分魯莽的決定,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往前走。 心神不穩,腳下便沒注意,走著走著,身子一個趔趄,平安就歪倒在了地上。 言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夜明珠清透的光芒打在他的鬼面上,平添幾分詭秘。見她費勁想起來,他只輕輕抬起一條腿,攔住了她的動作。 平安猛地看向他,“你要干什么?” 言畏心目光越發幽深,看著她驚怨的神情,便輕輕俯下身,以自己身體囚困住她。 “我這次幫你躲過禁軍,你想過如何報答我嗎?” 平安因怒氣而眼角緋紅,喘得胸口起伏,她最煩男子壓制威脅,咬牙說道,“等有一日,時機到了,做官封爵,宅院良田,你想要什么,就給你什么?!?/br> 言畏于是笑了,他輕輕搖頭,說出的話卻驚雷一般炸響在平安耳邊,“這些我都不要?!?/br> “我要你,心甘情愿做我的夫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