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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坐在公園里,發著燒,很難受。但是他不能走,因為他在等人。 等的人是誰呢?他記不起來。 小朋友們開心地跑來跑去玩著,那些大人們在一邊帶著笑容,他好像有點羨慕,又有一點帶著開心的期待。 為什么呢?他也不清楚。 大家都回家了,他孤伶伶坐在那里,天黑下來了,很冷很冷,他覺得自己要被凍僵了。 他站起來,四面瞧了瞧,周圍空蕩蕩黑沉沉的,他有點害怕。 草坪上有一截漆得很漂亮的樹干倒在那里,兩頭挖空,上面還有一個洞,他白天看到過小孩子在里面爬來爬去。 他鉆進去縮成一團,臉朝著外面的洞口,努力睜著眼睛,生怕那個人來了他看不到。 兩邊有冷風颼颼吹過,他抱著膝蓋,雖然覺得骨子里都在泛著涼氣,但胸口那里依舊捂得熱乎乎的。 他睡著了嗎?那人來過了嗎?他都不知道。 天亮了,他爬出來回到原地坐好,頭很沉,很難過。但是陽光照下來,讓他覺得好受一點兒了。 人慢慢多起來了,有小朋友拿著花花綠綠的零食在吃,他盯著咽了咽口水,覺得肚子好餓好餓。 兩個小朋友打打鬧鬧,手里吃到一半的糖人掉到地上摔碎了沾了灰,哇哇大哭,大人過來哄才不哭了,手里拿著新的糖人高高興興走了。 地上摔成一塊塊的糖人,在陽光下折射到他眼中,泛著七彩的光,非常非常好看。 左右瞧瞧沒人看到,他沖過去,撿起來一股腦塞到嘴巴里,像做了壞事一樣的心虛,趕快回去坐好。 糖果在他嘴巴里化開,是甜的,滿滿的幸福感。他覺得,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糖果。 但是真的好難受,好難受,剛才跑了一段,頭更暈了。那個人什么時候才會來呢? 他看著公園里的人慢慢少下去,看著天色慢慢暗下去,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在等誰呢?不知道。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說著—— 那個人,果然沒有來啊。 是啊,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從他那晚難受得睡不著,爬起來找水喝,聽到爸爸mama談話的那一刻。 為什么沒有跑進去哭泣撒嬌,而是轉身回去躺下睡覺,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呢? 因為相信他們,是不會不要自己的。 不,并不是。 是因為不相信,他們會要自己啊。 你看,其實一開始你就知道,你始終是一個人。 所以,沒什么好怕的。 葉牧仰面倒在黑暗中無知無覺,預兆著死亡的青灰色已經爬上了他的肌膚。 外面的通道中,一名妖魔侍衛手持火把走過,突然在密室入口旁停住了腳步。 它單膝跪地,捻起一片已經發干變灰的污跡,指腹輕輕一揉便化為粉塵簌簌落下。 抬起眼,借著火把的光芒,它看到了延伸出去的那大片灰暗痕跡。 順著痕跡一路追尋,聽到外面報死鸮的呼號聲時,它停住了腳步。 在一片石壁處cao作了幾下后,峭壁上那處洞口被無聲無息地掩住了,外面攀援著大片藤蘿,和周圍的山石看起來一模一樣。 隨著洞口的關閉,報死鸮刺耳的號叫聲終于在耳旁消失。妖魔侍衛轉身回到那處密室入口,在自己脖頸的某個地方撫了撫,直接將整張面皮揭下,露出賀涼俊秀的臉來。 沒見他有什么動作,地面便已經張開了那張大嘴。他手持火把,直接坐在斜坡上滑了下去。大嘴在他身后合上,這片黑暗空間中,僅余他手中火把的一片光亮。 來到空間底部,他看著面前躺在一片密草間的葉牧,有些無奈地微笑起來。 “葉兄,你總能帶給我很多意外和驚奇?!?/br> 站起身,他將火把順手插在一旁的支架上,在這片像是藥圃的空間里忙碌起來。 葉牧依舊沉睡在那場久遠的夢境中。 有那么一個人,他看不清他的臉。 那個人帶給他過快樂和溫暖,把他從那片永恒的黑暗中拉了出來。 他感激那個人,喜歡那個人,愛上了……那個人。 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 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更不允許因為自己的緣故,給對方帶來傷害。 所以只要能夠看到那個人就好,對方無法接受的這份感情,他一個人守著就好。 那個人回應他的時候,他高興得幾乎發了狂。 小心翼翼,全心全意地呵護,他用了全部的心力,只想加倍地對對方好。 但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 他會觀察那個人的喜怒哀樂,隨時把對方想要的東西給他。 那個人說,真正愛一個人,是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給對方,你從來沒有把你想要的東西給過我。 他會對那個人忠誠誠實,一個字都不會欺騙對方。 那個人說,真話有的時候很傷人,哪怕是為了我,你也連一個善意的謊言都不肯說。 他們堅守著彼此的原則不肯退步,直到一切爆發開來,那個人甩開他的手,走得頭也不回。 看著那個人的背影,他一瞬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晚上,他一個人等在公園里,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永無止境的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