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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嬌點頭,又轉而聽見隔壁桌的人談話。 不過我也聽聞,紀府那小公子借此機會逃出倚月樓,總算免了折辱。 唉,可他畢竟是罪臣之子,就算廢了武功,又哪會讓他從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據說圣上派了薛家的公子前去追查,也不知能否逃得掉呢。 裴嬌漸漸理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此時此刻幻境中的紀韶應當正處于危難關頭。 紀韶與顧景堯的經歷應當有些類似。 他們都曾行走輾轉于黑暗泥沼之中,縱使體無完膚千瘡百孔也是自己熬過來的。 若是有人在他尚未墮入深淵前拉他一把,是不是結果就會不太一樣? 裴嬌打算試試,去做這樣一個人。 灼熱的日頭緊貼在大漠天際的盡頭,狂風平地而起。 迎面而來的風沙匯成灰茫茫的一片陰影,將天地襯得昏暗,唯余下一片死寂的紅。 堆成小山般的尸骸被掩埋在風沙之下,這本就是邊關的常態。 荒無人煙寸草不生,戰亂不斷血流成河。 在暴烈刺目的日光下,有一少年逆著風沙緩緩行走著。 他神情麻木地踩上掩埋在黃沙中的白骨。 半晌,遠遠飛來一支穿云箭,他悶哼一聲,半跪在地上。 那支箭已然將他的肩胛骨射穿,鮮紅的血似溪流般汩汩流出,落在guntang的沙面上升起一縷白煙。 少年卻面不改色,只是垂眼用修長的指節拂去不斷涌出的血。 他盯著玉白染血的手,然后緩緩涂抹在自己蒼白干涸的唇上。 唇被血色浸染,帶出幾分妖異艷麗之色。 終得幾分滋潤和清醒。 他剛想站起,這時在初時進倚月樓被棍棒打出的腿疾又犯了,竟迎面倒下去。 胸前存放的硬物因此磕在了心口處,帶出一片綿密的痛感。 他緩緩垂眸。 那是一枚邊緣已經褪色了的狐仙面具。 我救你出去。 你可不許喪氣,必須得一直前行。 紀韶,好好活下去。 他走不了,便緩慢地在沙漠中攀爬。 陣陣狂風似利刃一般刮過,他的眼與口鼻都開始流血,可是他卻仍未停止。 所過之處,在黃沙之中帶出一道蜿蜒流轉的觸目驚心的血跡。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失了所有力氣,匍匐在原地未動。 風沙卷來,欲要將他同千萬尸骨一同掩埋在這黃沙大漠中。 他睫毛微顫,望向天際渾圓的太陽。 被風刺過,雙眼流出血淚,視線已然模糊,他卻像是不知覺般,執意望向遠處的光。 一切景象在這燦爛的陽光中消逝。 就在他的意志已然模糊之時,他似乎在遠處望見一道模糊的影子。 再然后,他心底嗤笑一聲,五指深陷于黃沙中。 何時他也落得這般下場,死前竟也會浮現走馬燈了。 可是他這一生,并無什么值得留戀的。 他的驕傲在十六歲滿門抄斬淪為奴隸的時候,便被踩踏他的人給毀了個干凈。 只余滿腔烈火的仇恨。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捧起自己的面龐。 他的雙眼只能模糊看見對方蒙著面紗的臉龐,似乎是一位女子。 她將他面上血淚抹去,似乎輕嘆了一聲。 這時干澀的唇上傳來濕潤的觸感,她捧著水囊喂到自己口中。 他心中干涸已久的土地因這柳暗花明的綠洲潤澤不再死氣沉沉,竟然也恢復幾分生機。 那女子將他背起,然后握著他的手告訴他:紀韶,不許睡,我會帶你離開。 這聲線有些熟悉。 他雙眼看不清,腦海中卻拂過上元節那日,消失在漫天燈火中的少女的身影。 銅鏡告訴裴嬌,雖然不確定這幻境的利害之處,有些幻境,若是被困在里邊的人在尚未清醒之前不慎死在了里邊,便會一直被困在幻境內,不停地輪回自己的一生。 所以此時此刻身為紀韶的顧景堯不能死。 裴嬌賣力地背著他,一面跨過風沙與尸骸,一面朝著銅鏡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肩部的傷已然潰爛,眼睛也受損,必須盡快醫治。 好在就算身軀為凡人,顧景堯的意志也是常人難以比擬的。 縱使是困難了些,他仍活了下來,等到了她來救他。 天色漸暗,大漠的溫度至夜晚便驟降。 他的血染了她一身,為了謹防他睡著,裴嬌費盡心思開始給他講話本子里的故事。 故事講完了,就只好胡編亂造。 從前有一只兔子,它去店里買東西,對掌柜的說:掌柜,你這兒有沒有一百根胡蘿卜?掌柜回答:沒有。 次日,兔子又來了:掌柜,你這兒有沒有一百根胡蘿卜?掌柜回答:還是沒有。 第三日,兔子還來了:掌柜,你這兒有沒有一百根胡蘿卜?掌柜興高采烈回答:有啦,有啦,今日總算有一百根胡蘿卜啦。 兔子也興高采烈地掏出錢袋:太好啦,太好啦,我買一個。 雖然故事無聊得緊,也沒有得到肩上的人回應,裴嬌還是樂此不疲地自言自語,從前有一只兔子,它對一只狼一見鐘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