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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簪雪在線閱讀 - 一簪雪 第13節

一簪雪 第13節

    碧梧抱著盥盆來,訝然道:“小姐,您怎么哭了?”

    這話問完,碧梧就被姬玉落看過來的眼神嚇了一跳,那眼里的森森寒意比這玄冬末的天還冷!

    碧梧猛地一個打顫,手里的盥盆“哐當”落地,灑了一地水出來,再看姬玉落時,哪有什么森森寒意,她像是剛睡醒似的,迷迷糊糊問:“幾時了?”

    碧梧一邊懊惱地收拾殘局一邊說:“小姐,辰時了,您快起吧,府里出大事了!”

    想來是別莊的事已經傳開了。

    其實若是依姬崇望的性子,必定傾向于先將此事按下,再折中尋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借口宣布顧柔的死訊,以免姬云蔻鬧起來。

    所以昨夜回府時,她便讓朝露一早將此事傳開,尤其是要讓姬云蔻知道。

    看窗外闃無人聲,連個灑掃丫鬟都沒有,姬玉落便知道這戲恐怕已經開場了。

    若是往常她可能還能存兩分看熱鬧的興致,可做了一夜噩夢后實在提不起勁,下床走到妝臺前,懨懨梳了兩下及腰的長發,敷衍問:“什么事?”

    碧梧于是也記不得方才自家小姐那可怖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忙幾句話說清了事情的始末,而后狠狠感慨道:“沒想到顧姨娘……就這么沒了?!?/br>
    姬玉落提高了點嗓音,驚訝道:“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可惜……那二小姐還好么?”

    碧梧連連搖頭,小聲道:“二小姐不知打哪聽說顧姨娘是被夫人推下河的,于是將伺候夫人的孫嬤嬤找了來,誰知問了幾句,孫嬤嬤臉色大變,卻仍說不知,這其中一看就有鬼,于是二小姐愈發篤定,正在老爺的水榭鬧呢,說要請仵作給姨娘驗尸,老爺哪里肯,當即便將二小姐罵了一頓,關進屋里了?!?/br>
    姬玉落自己盤了個簡單的發髻,只用一根銀簪松松挽著,她道:“你去把二小姐身邊那個丫鬟,叫……鵑兒?你把她叫來,我問問看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br>
    碧梧怔了怔,嘆氣道:“二小姐平日待您那般不客氣,她落難之際小姐竟還想著幫襯?!?/br>
    果然她家小姐的性子,就是這樣軟和。

    姬玉落向她綻出了個淺淺的笑,碧梧便匆匆去了扶夏苑。

    一碗粥的時間,碧梧便將那個叫鵑兒的丫鬟帶了回來。

    鵑兒臉上卻沒有那種得人相助的喜悅,反而是有些猶疑,畢竟嘛,大小姐在府里根本說不上話,她能幫上什么忙呢。

    鵑兒垂頭喪氣,就聽姬玉落吩咐碧梧去小廚房準備糕點,而后才將她帶到內室。

    鵑兒心下惴惴,只跟自己姬玉落身后,見她從妝臺下摸出個小匣子,正好奇探頭看時,就見她打開匣子,里頭竟是一匣碎銀!

    整整一匣的碎銀,大抵是鵑兒這樣的丫鬟兩三年才能攢下的月例!

    不多,但足夠讓鵑兒眼饞了。

    要知道眼下扶夏苑這個境況,往后她的月例恐怕還要再往下降呢。

    “吧嗒”一聲,姬玉落闔上了匣子,就見丫鬟的眼神也跟著暗了一下。

    姬玉落一笑,勾勾手讓她附耳過來,鵑兒也不知大小姐在搞什么名堂,狐疑湊上頭去,聽完姬玉落一席話后,臉色霎時一變,“可這樣……老爺必將重罰二小姐,屆時奴婢也得跟著受累?!?/br>
    姬玉落嗤道:“你以為眼下你家小姐的處境就很好么,沒了弟弟沒了姨娘,一個庶女,能比姬玉——比我從前好幾分?我出嫁時會帶走幾個陪嫁丫頭,你十六七了,也到了年紀,這事辦好,我便跟管事要了你,屆時放你文書,讓你離開?!?/br>
    她漫不經心地支著下頷,“孰好孰壞,你自己掂量?!?/br>
    鵑兒咬唇,掙扎過后重重點了點腦袋,只是臨走時眼神頗為復雜地望了這平日里悶不吭聲的大小姐一眼,心下不住腹誹,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幸而從前二小姐為難大小姐時,她常常勸著……

    只是這大小姐,往常倒是沒看出是個黑心腸。

    -

    傍晚時分,霞光漫天。

    天色像染了血,紅得觸目驚心。

    霍府內院,霍顯正在喂鳥。

    男人一身緋色公服未褪,想來是剛從宮里出來,還沒來得及換上常服便坐在院子里喂鳥了。

    他一只腳曲起踩著旁的石凳,那雙長腿像是無處安放一樣,右手掌心放著一把玉米,左手撫摸著鳥羽上的紅毛,那只紅頂綠尾的鳥兒正在他手里乖乖進食。

    霍顯神態有些散漫,只是這副模樣若是讓朝中官員瞧見,不定覺得他又在思忖什么壞主意。

    “主子!主子!”忽然一聲驚吼,鳥兒撲騰著翅膀顫巍巍飛回了籠子里,一只翅還遮著腦袋,縮成了鵪鶉。

    霍顯看著奔到眼前的南月,扔了手里的玉米粒,冷瞥了他一眼,皮笑rou不笑道:“你知道為何籬陽能在鎮撫司當值,你只能給我牽馬么?”

    南月立馬沉穩站定,將手里那些后宅鶯鶯燕燕們塞來的點心擱下,頗有些委屈,但很快又亢奮道:“姬大人府里出事了,他家那位庶女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將姬夫人告上了府衙,說是她殘害府里小妾,求府尹大人驗尸呢。嘖嘖嘖,這姬大人平日端著副淵渟岳峙的模樣,眼下這事鬧大了,他總不能公然拉下臉讓府尹高抬貴手,那口氣咽的,我適才在衙門外瞧他臉都綠了,還讓府尹公事公辦呢?!?/br>
    霍顯擦了擦手,聽著他的話,想了想道:“你跟衙門要了這樁案子,就說此案錦衣衛來辦?!?/br>
    南月愣了瞬,又開開心心應下。

    其實他對那種凜然清正的文臣素來是很有敬意的,但是姬崇望這個人不太一樣,這人吧裝得很,明明是極重名利場的人,偏偏嘴里又說著兩袖清風的話,恰又是文人出身,冠冕堂皇的話說得太漂亮,哄得不少人追捧,還打出了“前許后姬”這樣的名頭,倒是真隱隱造出了當年許太傅的勢頭。

    這便很讓人討厭了。

    南月又道:“說來這姬大人今年也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被趙庸盯上,讓主子您算計了個女兒,后來又是出了劫匪一事,幼女受傷尚還未痊愈,姨娘又死了……眼下庶女鬧了這出,夫人又被府衙扣下了,聽說家里那位身子本就不好的老夫人當即氣暈了,我方才還聽他府里郎中正求藥呢?!?/br>
    霍顯一頓,蹙了眉道:“要死了?”

    南月道:“聽說本就是常年靠藥吊著命,一時氣急攻心去了,也不是沒可能?!?/br>
    霍顯看南月這副不打緊的模樣,忍不住揉了下眉骨,說:“你去宮里請個御醫趕緊送到姬府去,眼下這個時候那姬老夫人若是去了,這親還成不成了?”

    南月一怔,是了,若是姬老夫人去了,那姬大小姐起碼得服個一年孝期,這期間難保不會有別的變故,屆時趙庸又要琢磨出什么鬼主意,那就未可知了。

    而且,府里的女人實在太多太多,若是一日不迎主母進門,這打發鶯鶯燕燕的差事就一日要落在他頭上,實在太難了!

    思及此,南月也不敢看熱鬧了,忙就領著宮牌往宮里趕。

    此刻的姬府烏煙瘴氣。

    江氏確實病得不輕,但好在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氣暈時正正仰面摔了,眼下半身不遂,動彈不得。

    郎中正在施針,姬崇望從衙門回來后便在壽春堂廊下徘徊,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姬嫻與身子正好,嗚嗚咽咽地哭著,只問他:“母親如何了?母親何時能回?”

    姬崇望手心覆著額頭,焦心到說不出話來。

    姬玉落問過江氏的身子后便悠哉退下,回到別院正逢管事送來了四個陪嫁丫頭,其中正有鵑兒。

    鵑兒自然是高興的,得了錢又很快能得自由,看姬玉落的眼神都放著光。

    姬玉落卻是沒看她,只看向右側末端站著的丫鬟,說了幾句場面話后,便指她進屋里伺候。

    門闔上,紅霜隨姬玉落到了內室,待她停住腳,方才拱手說:“玉落小姐,屬下奉主上之命,護小姐安全?!?/br>
    作者有話說:

    一切準備就緒。

    坑都會慢慢填的,不著急。

    第14章

    不過三日,向來低調行事的姬府霍然成了京中談資。

    姬府內院的案子傳得滿京皆知,這種后宅婦人互相殘殺的事兒本就為人津津樂道,尤其是還發生在那位以清正賢明著稱的祭酒大人府上,眾人驚訝之下,議論更甚,都翹首以盼著此案的審理結果,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難不成那姬夫人真殺人了?

    若真是如此,庶女既告到了府衙,豈不是意味著姬大人明知真相,有意包庇么。

    那這清正賢明的名聲,多少摻了點水分。

    于是,姬崇望的名望受到了質疑。

    而他焉能不知眼下有多少人在盯著這樁案子,他雖被姬云蔻此次愚蠢之舉氣著,但實則并不很擔心案情,顧柔的尸身在湖里泡了許久,那日又下著雨,便是有什么也沒有了,且他仔細看過,除了那一小截缺失的衣料,看不出別的異常,極有可能是她自個兒腳滑落水的。

    因篤信這點,只要府衙認真斷案,結果總是清白的,姬崇望這樣想。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天殺的錦衣衛橫插一腳,接手了案子,還將林嬋挪進了昭獄!

    昭獄那是什么地兒,罪名一扣,罪狀一簽,便是白的也能抹成黑的!

    可姬崇望那口氣還沒來得及提起,林嬋就被放了。

    被放了……

    審也沒審,查也沒查,就乘著北鎮撫司備的八抬大轎,由幾個緹騎一路護送至姬府,簡直好不風光。

    彼時姬崇望正當下朝,只覺眾人看過來的目光很是復雜,直到殿外的內侍上前道賀,他方才明白過來發生何事,可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或者說,這比林嬋被扣押還要糟糕!

    原本府衙審理此案,至多不過是幾日便能證其清白,可錦衣衛這么大張旗鼓接了案子又大張旗鼓把人放了,倒像是林嬋真和這樁命案有關,而錦衣衛看在姬崇望的面子上,動了關系將人放了。

    畢竟霍姬兩家就要成親家了,這很難不令人往這方面去想。

    而原本還相信姬崇望與霍顯并非一路人的朝臣們此時也隱隱動搖,姬崇望從他們的眼神便能窺見自己眼下的處境,實在不算好,尤其是——

    霍顯還隔著老遠的臺階,在太和殿外喊了聲:“岳丈大人!”

    引得尚未走遠的朝臣紛紛望了過來,姬崇望的臉當即就黑了。

    可這位年輕的天子寵臣最擅滿面春風地給人添堵,他走到姬崇望面前,竟是恭恭敬敬朝他拱了拱手,還請他去望江樓吃酒。

    姬崇望自然是沒去,當時便拂袖離開。

    夜色下,朝露晃腿坐在窗臺上,繪聲繪色道:“聽說姬崇望回府后便一直在水榭,眼下還關著呢,想來是氣壞了?!?/br>
    姬玉落支頤轉著步搖上的珍珠墜子,她每日夜里都會抽出時間聽朝露匯報府里京中大大小小的要緊事,接連幾日聽到姬崇望吃癟,眉梢隱有愜意,但也只是淡淡的。

    紅霜聽后,在旁凝起神色,擔憂道:“霍顯此人……我聽說他前不久在押送太傅許鶴時將人生生踏成重傷,而后沒兩日,人便死在獄中了,本就要行死刑的人,死前還要被這么折磨一道,可見此人性子暴戾,實難相與。小姐,咱們到了霍府,必要萬分小心?!?/br>
    姬玉落便想起了在霍顯手里過的那幾招,臉上的愜意更淡了些,心中又添了些不暢快。

    她想,若是除去趙庸之后,有機會一并除去霍顯也是好的,誰讓他認了那狗宦作義父,真能將他除掉,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皎白月色下,少女冷著張臉,在認真思考這件事。

    紅霜與朝露見她這般,便要悄聲退出去,誰知門外忽然傳來幾聲雜亂,有人怒喊著:“別攔我!姬玉瑤,姬玉瑤你給我出來!”

    緊接著房門被重重推開,朝露在這瞬間躥出了窗外。

    碧梧攔在姬云蔻身側,著急道:“二小姐,二小姐這是做什么!”

    姬云蔻已然沖到姬玉落面前,她這陣子過得實在狼狽,樹倒猢猻散,沒了顧柔保駕護航,她又被姬崇望拘在房里,眼看扶夏苑愈發不景氣了,連灑掃的婆子都敢給她顏色看,眼下整個人看起來都沒了往日光彩,發髻都疏不整齊。

    她滿眼紅血絲,質問道:“是你對不對,是你讓鵑兒慫恿我去報官對不對!”

    關了三日,姬云蔻也不是個傻的,靜下來時也察覺事態不對,此事辦的確實是有些魯莽,可一邊又覺得將林嬋送進牢里,也算圓滿。

    就如鵑兒說的那般,阿娘沒了,弟弟也被林嬋搶走了,她一個庶女往后日子定不好過,林嬋與阿娘如此不對付,難保會不會報復在她身上,可若是將林嬋送進牢獄就不一樣了,府里沒有當家主母,那她這個庶女的日子便也不會太難過。

    何況,林嬋害死阿娘是事實,報了官,她必然無法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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