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的青云路(科舉) 第9節
江云康忙跪下,委屈抬頭,“父親,兒子實在不解,兒子只是想抓住那群地痞而已,和家丑有什么關系?” “你!”承安侯語噎,瞪著江云康,氣憤甩手。 瞧瞧,即使自個沒有錯,承安侯還是先劈頭蓋臉罵來。這樣的父親,江云康不由感到心寒。 但他的不滿都藏在心里,用疑惑很好地掩蓋住。 江云帆出聲幫道,“父親,這事怪不了三弟,他到現在還不知情?!?/br> “廢物!一個蠢,一個壞,這樣的廢物還不如別出生!”說著,承安侯走到江云杰身邊,一腳踹到江云杰的肩膀,把江云杰踹得后滾一圈。 江云杰哭著搖頭,“父親,兒子真的不知道福安那么大膽,若是知道福安敢對書硯動手,兒子早就親自收拾了他。府里的人都知道,兒子與三哥向來……” “竟然是福安?”江云康適時打斷江云杰的話,不可思議地驚嘆道,“四弟,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哭著擠出兩滴眼淚,“往日族學還是家中,我都處處讓著你,如今你處處壓我一頭,還不夠嗎?” 說完,江云康怯怯地往大哥那看去,他已經不指望承安侯能公道行事,“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沒什么本事,所以一心想著考功名,能為家里爭光。就是對四弟,我也多加照顧,他要什么,我也讓著他,我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江云帆聽了也很生氣,都是一家子兄弟,打了書硯就是在打三弟的臉,四弟說是福安一個人做的,這種事誰也不可能信。今日的事,若不是他及時去府衙壓了下來,真讓人來侯府帶走四弟,明兒全京城都要笑話他們江家。 他眉頭緊皺地看著四弟,“四弟,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江云杰還是搖頭說不是他做的。 但不等江云杰多解釋,孟氏沒好氣地打斷道,“云杰,你別把人都當傻子?!鞭D頭看承安侯,“天色不早,這事老爺下個決斷吧,兄弟內訌可不是什么好事,您得以儆效尤?!?/br> 說完后,孟氏黑漆漆的眸子慢慢移到江云康身上,讓江云康心頭猛地跳了下,好在孟氏很快移開目光。 鬧了半夜,事情的起因對承安侯來說并不重要,他只知道這種事不能再發生。 他冷冰冰地看著四兒子,“福安是你的人,就算你真的不知道,這事你也逃不了責任。為父就罰你家法二十棍,去祠堂思過一個月吧?!?/br> 江云杰驚恐地瞪大眼睛可承安侯夫婦早就煩了,直接讓人把江云杰拖下去。 庶子于他們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畢竟江家有三個嫡子,如果庶子不能錦上添花,那就無聲無息地活著才好。 今兒福安從族學帶走,明日江云杰還沒去族學,雖說外邊的人不懂怎么回事,但大家也能猜到江云杰可能犯了事。 往后江云杰再回族學,想來不會再受追捧了。 安排完四兒子,承安侯再看三兒子,又是一陣厭惡,沒好氣道,“你也是夠蠢,要是你聰明一點,又怎么會有這種事!” “罷了,看你那小廝傷得嚴重,為父懶得和你多言?!睌[擺手,冷哼道,“你們都回去吧,往后也別記仇,今日為父已經教訓過你四弟。你們以后誰再鬧,就不是二十棍子的問題?!?/br> 江云康就沒想過承安侯會安撫他,哭了兩把眼淚,便帶著書硯走了。 剛出正院時,大哥從身后追來。 江云帆方才聽得直皺眉,父親這樣處理兩個弟弟的事,不僅不能化解矛盾,還會讓兩個弟弟心懷仇恨??赡怯质撬赣H,他還不好插話。 “云康,父親只是在氣頭上,并不是不在意你?!苯品矒岬?,“我那里有金瘡藥,已經讓人去給書硯拿了。四弟年紀還小,你別和他計較,咱們到底是兄弟,以后還要互相扶持?!?/br> 江云康對大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大哥放心吧,我不是那種心思狹隘的人。四弟還沒成親,等他長大了,應該就不會鬧小孩子脾氣。我都記得大哥的話,兄弟們得友愛互敬,江家才能更好?!?/br> 嘴上話是這么說,江云康卻在心中冷笑,江云杰都十八了,一點也不小了。 江云帆欣慰地拍拍江云康的肩膀,越發喜歡這個弟弟,“往后讀書上有什么不懂的,盡管來找我。明年開春后,若是你能考中秀才,父親肯定也會對你另眼相待的?!?/br> 江云康笑著說好。但他心里并不在意承安侯對他的看法,如果因為他有功名才對他好,這樣的疼愛也虛假得很。 不過,明年他一定要考中秀才,怎么也得給自己爭口氣! 第11章 江云杰被打了二十棍,沒十天半月好不了,還要在冰冷的祠堂待一個月,讓人想到就心情不錯。 回去的路上,書硯的臉上一直笑瞇瞇的,看得江云康打趣說了句沒出息,“快別笑了,還沒回屋呢,被人看到可是要去告狀的?!?/br> 書硯忙捂住嘴巴,眼睛卻還是彎彎地笑著,等回了三房的小院,書硯才忍不住問,“三爺,您說四爺為何這么討厭您?” 這一點,江云康也想過。 一開始沒想到理由,后來明白了,討厭一個人并不需要理由。 江云杰在承安侯府是個庶子,雖說功課還可以,但比起出色的嫡出大哥還差了太多。父親和嫡母都不容易討好,對哥哥們要笑臉相迎,就連在五弟跟前也要忍氣吞聲。窩囊地過了那么多年,總要有個出氣的地方,而原主也是庶出,還腦袋簡單容易被騙。相處過后,江云杰便找到了他出氣的地方。 想通這一點并不難,江云康在承安侯府待的這些日子,也時常壓抑,他也會有同樣感覺。只不過他選擇努力出人頭地,江云杰則是心思漸漸陰暗。 轉頭看了眼書硯,江云康淡淡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也不需要理由。以后離四房的人遠一點,我也會交代三奶奶,莫要給四房的人鉆了空子?!?/br> 書硯點頭說好,主仆兩個進了書房,看到桌上擺了夜宵,得知是三奶奶送來的,書硯忙幫忙擺碗筷。 三房這里吃得正香,正院的孟氏留了承安侯歇息。 屋里只有兩人后,孟氏的面容才有些小女人的柔情,她端來一盞熱茶,坐在承安侯邊上,“老爺,今日的事說小也大,兄弟間出了隔閡,就算是庶出,咱們也得管著點?!辈蝗怀隽耸?,他們得跟著一塊兒丟人。 承安侯偏頭看去,孟氏卸去珠釵,燭光輕閃在臉上,倒有種嫻靜的美,“夫人有話不妨直說?!?/br> 孟氏轉了轉眼珠,接過承安侯手中的茶盞,“三郎成親快有一年,他的學問卻一直沒有精益,與其一直蹉跎時間,倒不如早點給他找個差事做。我知道他一心想考個功名,可功名又不是想要就有的,您說對嗎?” 承安侯聽得皺眉,若有所思地道,“夫人說的確實有道理,可三郎還年輕,怕不肯輕易放棄?!?/br> “他是看不清,若是老爺給他說清楚,再找個不錯的差事,日子久了也能緩過來?!泵鲜系?。 “夫人可是有主意了?”承安侯問。 孟氏點點頭,又往承安侯那坐近了一點,語氣溫柔又帶了點嬌嗔,“我是三郎的嫡母,他若好了,往后對大郎也有幫助,自然不會害他。我娘家不是有個侄兒在護城軍里當百戶么,那里正好缺了個筆錄,讓三郎去正好?!?/br> 承安侯有些猶豫,“三郎不是武將,若是去當了筆錄,在護城軍并沒有升遷的指望啊?!?/br> 筆錄連個九品官職都說不上,就是負責寫個記錄,最多能幫軍士寫點書信掙零花,便沒其他出路了。 “哎呀,筆錄雖看著一般,可如今大郎入朝為官,三郎若是去了護城軍,定能消息靈通。老爺也知道,除了太子,還有兩位王爺盯著皇位呢。護城軍是何等重要的地方,但凡哪個王爺想要做點什么,都繞不開護城軍。有三郎在那里,老爺和大郎才好安心上朝,不是嗎?” 孟氏的手柔柔地扶住承安侯的肩膀,快三十年的夫妻,早就相處出不一樣的情分。她特意提到大兒子,就是想提醒承安侯,哪個兒子才是最重要。 用一個本就不出色的庶子,給出色的嫡子鋪路,承安侯確實心動了。 “明兒我找三郎說說?!背邪埠钫f完打了個哈欠,折騰一晚上,他很困了。 孟氏看承安侯就這么去睡覺,眼神頗有些幽怨,卻又矜持著不愿多主動,只能一塊躺下,不一會兒,兩人就背對背各自睡下。 族學里少了一個人,還是往常備受追捧的那個,大家很快就發現了。 有些臉皮厚的,便會過來和江云康套兩句近乎,再問江云杰的事。 江云康一概都說是病了,多的一個字都不提。 直到下學,連五弟江云熠來找他,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四哥犯了事?!苯旗谑敲鲜系恼菩膶?,自小嬌慣長大,從沒把庶出的三個兄弟放在眼中,這會說話也是昂著腦袋,“你要是現在和我說了,我也能說件和你有關的事?!?/br> 江云康不喜歡嬌縱的小孩,看五弟一副囂張樣,他就不想讓五弟如愿,微笑道,“這事五弟去問母親最好了,四弟是我們的兄弟,他有什么事傳出去,對我們也不好。母親向來謹慎,由她來告訴你,最穩妥?!?/br> 江云熠一早就去找過母親,可母親讓他不要多打聽,不然他才不會來找江云康。 他白胖的小臉氣咻咻地鼓著,看江云康要上馬車,跑過去張手攔住,蠻橫地瞪著江云康道,“我不管,我就要你來說?!?/br> 江云康四下望了一圈,無奈嘆氣,“行吧,那五弟先跟我上馬車,上去再說?!?/br> 既然是孟氏的寶貝兒子非要知道,他也沒辦法嘍。 兩兄弟坐穩后,馬車緩緩駛出族學,江云熠迫不及待地催道,“三哥,你快說??!” 江云康這才把昨晚的事情和盤托出,末了嘆氣道,“哎,我是真不知道四弟為何要這樣對我,他明明處處都比我強???” 江云熠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因為三哥你看著就不讓人喜歡,整天都抱著書讀,也不知道和人交際。不過你現在再喜歡讀書也沒用了,我母親已經幫你找了個事做,你可以不用讀書了?!?/br> 說到不用讀書,江云熠的語氣好似還有點羨慕,他卻沒看到江云康的面色瞬間頓住,眼神陰沉得可怕。 江云康心臟“砰砰”加速在跳,在五弟看過來前,快速斂去眼中的戾色,“那可真是有勞母親了,不知母親為我找了什么事?” 江云熠是個藏不住事的,母親怎么和他說,他也就大致轉述,“也不是什么好事,去護城軍當個筆錄罷了,不過是護城軍消息靈通,讓你好扶持大哥?!?/br> “這樣啊?!苯瓶灯ばou不笑地抬抬眉毛,“那還真是讓母親費心了?!?/br> 馬車剛停在侯府門口,門房就讓江云康去找老爺。 去的路上,江云康非常氣憤。 但到書房門口,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敲門進去。 “來了啊?!背邪埠钭跁篮?,聽到開門聲,只淡淡抬頭看了一眼,便又繼續看手中的書,“把門關上吧?!?/br> 江云康關上門后,還不等承安侯開口,先跪下了。 “噗通”一聲,動靜不小。 承安侯驚了下,抬頭時,江云康先道,“還請父親給孩兒最后一次機會?!?/br> 承安侯還什么都沒說,心里奇怪得很,等問了后,才得知江云康已經知道筆錄的事,當即面色就很不好看。 “五弟說是母親的安排,兒子知道母親為我cao心不少,兒子心中很是感激?!?/br> 江云康說著,留下兩行眼淚,“兒子一出生,姨娘就過世了,若不是母親的照顧,兒子也不能平安長大。本該聽話報答母親,可若是兒子就這么答應,反倒是會讓外人誤解了母親?!?/br> 承安侯準備了好一會兒的說辭,這會全用不上了,他沒想到孟氏嘴那么大,竟然把這種事先說給其他人聽。還有老五,年紀也不小了,竟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 再看跪著的江云康,承安侯想到了江云康的姨娘,那是個……極為美艷的女子,連帶著江云康的眉目都格外清俊,讓他不由想到那段頗為快活的日子。 江云康躬著上半身,他怕自己的表情太過怨恨會暴露自己,低頭死死盯著地磚上的縫隙。 事實上,他是如何長大的,他們都心知肚明,孟氏別說照顧,就是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不過是由著他自身自滅,全看運氣罷了。 如今孟氏卻要算計他的前程去幫扶她的兒子,既然孟氏先不仁,就不怪他也幫孟氏扎一根刺。 承安侯看著跪地上的兒子脊背輕顫,想到江云康自小沒了姨娘,他也鮮少關心過,稍微燃起了那么一丁點的父愛,便接著話問,“你方才說的最后一次機會,什么意思?” “明年開春就有院試,兒子只考那最后一次,若是不中,兒子自個兒去給母親磕頭,再也不談科舉的事?!苯瓶狄ё智逦?,說完這個,才帶了些哭腔,“兒子苦讀多年,確實不甘愿就此放棄,但也是為了父親母親著想?!?/br> 頓了頓,江云康再次抬頭時,已滿臉是淚,“大哥才剛中舉,外人都在夸您和母親教子有方。若是兒子這會去了護城軍,外人并不懂母親的良苦用心,反倒是說她為了親生兒子,而苛待庶子,那豈不是兒子的罪過?!?/br> 承安侯有些坐不住了,就算他和孟氏確實是想江云康給大兒子鋪路,可做得太明顯,那就不好看了。 而且孟氏先把事情傳了出去,讓他很是不滿。 承安侯眉頭緊緊蹙在一塊,看著還為自己擔憂的兒子,心虛地撇開目光,“那就按你說的辦,最后考一次,若是沒中,就不用再讀書了?!?/br> 反正就不到一年的時間,以前都考不上,明年肯定也考不上。倒不如當一回慈父,免得日后說他心狠不給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