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民服務[快穿] 第26節
況且都已經入夏了,本來就是讓人昏昏沉沉想要午睡的時候啊。 田藍等人都瞇著眼睛,相互依靠著,坐著居然也睡著了。 等到他們在睜開眼的時候,天哪,太陽好像已經跟大地形成了45度的斜角。 所有人都“啊啊啊”尖叫,連長你怎么能不喊醒我們呢? 高連長一句話的解釋都沒有,只看著大片金黃色的麥浪,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真美呀?!?/br> 天,要他們說什么好呢?他們的領導就是這樣的后知后覺。 前面大家一路贊送豐收時節的美好時,他一聲不吭。這會兒,他倒是反應過來了,反射弧也未免太長了些。 高連長似乎也沒有期待能夠得到他們的回應,純粹是自我感慨。 他直接吹了聲口哨,招呼所有人原地集合列隊前進。 大家伙兒趕緊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和草屑,重新開啟急行軍模式。 因為途中的耽誤,大家緊趕慢趕回到團部農場的時候,太陽已經瞧不出完整的身影了。 黃昏降臨西北大地,天邊大片的金色,既溫暖又凄涼,讓人真的忍不住想搜腸刮肚,找出幾首詩來。 無論是枯藤老樹昏鴉還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還是高歌一曲《黃昏》,似乎都行。 偏偏就有人大煞風景。 杜忠江突然間冒出了句:“還不如是冬天呢,好歹咱們還能化冰洗澡?!?/br> 今年春旱這么厲害,洗澡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大家跟著嘆氣,是啊,這一身風塵仆仆,灰頭土臉的,可不得痛痛快快洗個澡。 邵明跟著接話:“還不如雨季馬上來呢?!?/br> 眾人的政治覺悟立刻上來了,集體吼:“別胡說八道,烏鴉嘴!” 要下雨,也是得等大家伙兒把小麥都收上來才能下。 犯了眾怒的小伙子趕緊縮著腦袋,不敢再吱一聲了。 團部的政工干部趙科長遠遠走過來,跟高連長打了聲招呼,詢問道:“誰是杜忠江?你弟弟過來了?!?/br> 眾人大驚,這么快呀。大家還以為怎么著也得等放暑假,新人們才會來呢。 杜忠江過年的時候就說了,等弟弟初中畢業就喊他媽和弟弟一塊兒過來。 杜忠江也滿頭霧水,因為雖然按照現在政審的嚴格狀況,他弟弟基本上沒希望考高中。但是,能不能上是一回事,考不考得上是另外一回事。他們兄弟其實都憋著勁兒呢,想方設法證明自己,不管在哪方面都不比旁人差。 6月份才中考,7月份才能出成績,今年要招收的第1批知青也是7月份才出發。他怎么就提前來了? 杜忠江趕緊出列:“報告,我是杜忠江?!?/br> 趙科長點點頭:“那你跟我來,核實完身份之后,你弟弟才能留下?!?/br> 他一走,知青們,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都惴惴不安。 不會是杜忠江家出事了吧?他弟弟這么突然間跑過來。哎呀,他應該拍封電報的,再怎么說也比自己人過來劃算。 田藍卻心中咯噔一下,直覺不妙?,F在是什么時候?1966年6月啊。那場運動是不是開始了? 糟糕,今年開春之后,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去沙漠種樹以后,因為條件簡陋,大家甚至連廣播都顧不上聽,每天的政治學習都是以前的舊報紙以及領袖文章。 當真是山中無甲子,寒歲不知年了。 高連長看了眼眾人,大聲宣布:“解散!” 大家趕緊背著自己的行軍被,匆匆忙忙回宿舍放下東西。先吃飯吧,干等著也沒用,等吃完飯估計就有消息了。 結果這一場等待時間相當漫長,大家都做完了政治學習,準備洗漱上床睡覺的時候,杜忠江才領回了他的弟弟。 女知青們聽到男生那邊的聲音,也跟著過去看新人。尤其是初中畢業生們,包括田藍在內都有些激動。 因為終于來了年紀比他們更小的人啊,他們也算是前輩了哩。 杜忠江的弟弟跟他長得挺像,但比起經歷了一年風霜長黑了也長壯了的哥哥,杜家弟弟可真是一只瘦弱的白斬雞。 他面容愁苦,即便是被他哥指點著跟眾人打招呼,臉上也是化不開的愁云,瞧著可憐極了。 大家都擔憂的不行,趕緊追問:“你們家怎么了?有事嗎?” 杜忠江勉強說了句沒事,結果他弟弟哭了起來:“我媽不是特.務,他們欺負人!” 杜忠江嚇壞了,趕緊捂住弟弟的嘴巴,苦著臉央求眾人:“我弟弟嚇到了,你們別當真。我媽沒事,就是不放心我,讓我弟過來跟我做個伴?!?/br> 大家都覺得不對勁,可是人家明顯不想提,他們也不好說什么。 直到此時,知青們都沒有意識到一場風雨已經降臨。 因為他們都知道杜忠江的家庭背景,也曉得由于那個父親,他們母子都活得相當艱難,總被懷疑是特.務。 嗐,其實長眼睛的人都知道,這不就是一個陳世美拋妻棄子的故事嗎?秦香蓮跟兩個孩子有什么錯,為什么要替陳世美贖罪呀,太不可思議了。 還是眾人回到宿舍,徐文秀擰開了收音機,大家聽著里面的新聞,才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 小姑娘們面面相覷,個個都有一肚子話想講,卻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到最后,還是戴金霞招呼大家:“早點睡吧,明天咱們還得割麥子呢?!?/br> 眾人趕緊爬上床。 田藍既驚訝大家的反應又覺得好像理所當然。 畢竟最早投入這場運動的核心人物其實基本上是級別較高的干部子弟,已經享受著諸多政治社會特.權的他們并不歡迎普通民眾的加入。 畢竟假洋鬼子怎么會允許阿q革.命呢?就像農民不配擁有帥哥,建功立業的機會,當然也不屬于普通人。 田藍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還是灰色呢,所有人都自覺主動地爬起床,簡單整理之后,列隊去食堂吃早飯。 杜忠江也帶著他弟弟出現在食堂,看到同伴時,他勉強擠出了個笑容。 田藍主動跟他們兄弟打招呼:“飯票夠不夠?我這邊有?!?/br> 杜忠江臉上立刻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拼命點頭:“夠的夠的?!?/br> 馮祥生等人不知道是尚未搞清楚情況,還是對于杜家人的遭遇并不贊同,依然像正常招待同志的弟弟一樣,笑著邀請他們兄弟:“趕緊坐過來吃飯,一會兒還得下地呢?!?/br> 高連長也進了食堂,他瞧見杜忠江的弟弟時,只問了一句話:“下過田嗎?” 杜家小弟的臉立刻漲得通紅,他支支吾吾道:“我摸過螺螄?!?/br> 周圍人轟然笑出聲,跟平常的氣氛同樣歡快。 杜小弟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了,趕緊強調:“我可以學,我不怕吃苦,我也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扎下根?!?/br> 這下眾人不笑了,全都看高連長的臉色。這也許也是時代特色,大部分人的政治敏銳度都相當高。 高連長微微點頭,可有可無地冒了句:“那你今天跟著一塊干活吧?!?/br> 他也沒說這種干活是臨時性質的還是考查性質,合格了就可以長期留下來。 杜家兄弟當然沒有膽量問。田藍估摸著這事兒也不是高連長能夠做主的。所以誰都沒有開口追著高連長,而是都面帶微笑的歡迎杜小弟的加入。 戴金霞作為女知青隊伍里的隱形領導者,還積極釋放了自己的善意:“你先跟我們一塊兒打麥子吧,等熟悉了,再讓你哥帶著你扇麥子。你哥這么聰明,你也肯定不差?!?/br> 杜小弟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高連長看了他們一眼,催促道:“快點吃,趁著天涼快,早點干活?!?/br> 寧甘地區氣候干燥,收割掉的小麥也不需要再專門曬場,然后才能脫粒。只不過早上露水重,她們還要等到差不多中午才開始給拖粒機送麥子的活。 那上午這幫姑娘干什么呢?當然是收割麥田四周邊緣的小麥,好方便到時候掠子大展神威呀。 杜小弟一開始還拘束,后來割起麥子就有模有樣了。等到紅太陽變成金太陽,開始夏天的味道時,他都已經圍著田埂割了一排麥子。 跟他們一塊兒下田勞動的農場職工瞧見了都豎大拇指,夸獎道:“哎呀,不錯不錯,你哥哥是個能娃娃,你也是哦?!?/br> 杜小弟受寵若驚,支支吾吾道:“我一定好好學習!” 他話音剛落下,前面就傳出嘈雜的聲音。一隊人壓著一個人,嘴里吆喝著什么。 大家已經顧不上仔細辨認吆喝的話語,因為他們已經認出被押著的對象是農場子弟中學的孔老師。 天哪!孔老師怎么會變成這樣了?怎么能給她剃陰陽頭呢?她犯了什么錯誤? 孔老師跟知青們熟識,還是正月里的事。農場安排知青們集體學習,孔老師就現身說法,把自己的親身經歷向大家闡述人生道路應該由自己選擇的道理。 她出身也不好,她家里是開藥鋪的。50年代寧甘農場建立,她報名參加支寧。但是因為家庭成分不好,被刷了下來。她不服氣,就自己坐著火車,冒著被查是盲流的風險,跑到了寧甘農場來。 當時百廢待興,各個地方都缺人。她有文化,政府原先是想讓她去機關的。但她本人是師范大學畢業的,喜歡教書,所以就進了中學。 又因為她在教學上兢兢業業,表現出色,組織主動找她談話,后面她又入了黨。 正是她,告訴大家,起碼在寧甘農場,大家才不管你是從什么家庭里頭出來的,大家只看你是怎樣做事的。 杜忠江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看著被推著跌跌撞撞往前走的孔老師。 他曾經以孔老師為目標,想要像她一樣在政治上在事業上都追求進步?,F在她的目標成了罪人,就像是三.反五.反中的犯罪分子一樣,被游.街了。 那些趾高氣揚的面孔,正煞有介事地宣布什么?他聽不到,他也不想聽。那些陳詞濫調,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他已經太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田藍在心中嘆了口氣,哪里都不是世外桃源啊。即便在軍墾農場,在麥收這樣忙碌的季節,依然會有這種事發生。 旁邊干活的職工皺起了眉頭,抱怨了一句:“干嘛呢?都忙死了,一個個不干活,鬧騰啥?” 立刻有位神氣活現的中學生跳到了他面前,噼里啪啦開始批判:“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包庇反.動學術權威嗎?” 田藍想要扶額,感覺這家伙依葫蘆畫瓢都畫不到準線上。 一普通的中學老師,你還權威,那你這權威的界限也未免太寬泛了些。你把人稱之為修.正主義分子,都比這頂帽子聽上去像樣。 那農場職工可沒打算慣著這位小爺,直接劈頭蓋臉罵回頭:“不干活你還有理了?你們學校的田都收了嗎?這么大的人了,看看這些能娃娃。人家都是從大城市來的哩,哪個不下地?哪個不干活?慣的你們哦!” 剛剛開始進入角色的中學生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挨懟,一時間居然有些懵。 就在這個時候,朱團長不知怎的到了田頭,他皺著眉頭看那游.行隊伍里頭的領頭人,問了同樣的話:“你們學校的麥子收了?還不趁著天好,趕緊回去收麥子!” 那帶頭人嘴巴張了張,喊了一句:“爸,那個……” “那個啥?”朱團長不耐煩道,“趕緊給我下地干活。這么大的人了,還當自己是奶娃娃呢。不干活,不種糧食,你吃啥喝啥?忙了一年,這關鍵時候你要給老子掉鏈子,老子抽死你!” 帶頭的中學生被罵的狗血淋頭,都不知所措了。 其他人也不敢吱聲。因為這個階段還不流行兒子造老子的反,參與運動的人更多的是吃父輩的政.治紅利來明確自己的地位。 現在他爹不耐煩了,一心只想搞夏收夏播種,做兒子的自然不敢吱聲,只能草草的帶著隊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