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41節
傅氏嘆氣,“這眼看著快年尾了,還這般不太平,你哥哥這兩日哪回不是深更半夜回家,我聽他說,瑾瑜在大理寺署衙都沒空回去,就為了這個刺客?!?/br> 余晚媱給歲歲穿好衣裳,歲歲便在海棠榻上蹬著腿,嘴里烏拉烏拉著,也說不出話,但她這樣就是要轉悠。 傅氏忙叫了奶娘抱她晃蕩,叮囑著不能出外屋,防凍著。 余晚媱交握著手,“母親,這應是謠言,誰會花這么多錢買他的命?” 傅氏搖頭,“要我怎么說,去年的時候,你哥哥外派回來,受了重傷,被我追著問好幾次,他才拗不過我說是瑾瑜派他下江南查案?!?/br> 傅氏看著她,“查的就是你養父養兄那個案子,這案子到今天還沒辦下來,其中一定有很多外人不能知道的東西,我倒不是為瑾瑜說話,八月那次刺殺,一看就是沖著他來的,這可是燕京城,瑾瑜還是大理寺卿,刺客敢在這里殺人,你想想多可怕?!?/br> 余晚媱手抖了一下,沒出聲。 傅氏揉了揉手背,“你歇吧,我還得去瞧瞧前頭他們置辦回來的年貨?!?/br> 等她出了屋,余晚媱才顯出茫然驚愕,韓云生跟那件案子有關,他跟害她養父養兄的人是一伙的? —— 陸恒第二日清晨回府后便開始休息,連著休息了三日,十王府遞來請柬,三皇子邀他入府相談。 陸恒應邀進了府邸,三皇子瞅見他第一句話便出,“陸大人,江南私鹽那個案子見好就收,不要再查下去了?!?/br> 作者有話說: 1十王府:明代王爺離京就藩前的集體宿舍 感謝在2022-07-02 18:21:49~2022-07-02 23:56: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同學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陸恒回府是在晌午, 他不是空手回來的,三皇子還贈他一包新安松蘿茶。 小廝們搬來茶爐生火,再擺上茶具。 陸恒取了些茶葉放進水中, 看它們在水中舒展,葉綠清新, 茶香四溢。 陸恒自提著茶壺倒茶水,輕抿一口, 茶香沁人心脾, 比他以往喝過的茶都好, 但是他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這茶是地方獻入京的貢茶, 尋常百姓和普通仕族都不容易喝到,只有圣人御賜才能得,但是三皇子卻能大度的送他一包。 圣人第三子李明韶,淑妃所生, 在他五歲時便被封為穎川王,他的封地是所有皇子中離燕京最近, 可見圣人對其甚為寵愛。 他是在威懾他,讓他知難而退。 陸恒仰起頭看天邊的云團,今兒沒出太陽,天邊盡是云,大片大片的云覆蓋住了天幕,窺不見半絲日光。 在他年幼時,母親告訴他, 威遠侯這個爵位是他的祖爺爺拿命在戰場上拼回來的,他的祖爺爺用半生護衛了大雍疆土, 他曾一度引以為傲, 少年熱血, 他也想過能像祖爺爺那樣,手持刀劍馬革裹尸。 可是大雍已經太平了很多年,在他父親往上那一輩便已經鮮少有戰亂,百姓過慣了安穩日子,根本經不起動蕩,胸襟抱負再大,也抵不過時事變動,他們威遠侯府幾代人即使有過血性,也在這年月中慢慢耗盡了。 威遠侯早就只是個名頭,象征著身份地位,再也無人追溯它的由來,最后更是因為他父親瘸腿成為笑柄,一個跛子如何能成威風凌凌的威遠侯,不過是仗著祖宗蔭福庇佑罷了。 母親說,讓他不要走他父親的老路,陸家需要他扛起來。 所以他發奮苦讀,靠著自己考入朝堂,他成了文官,和他的祖爺爺已背道而馳,他入仕是為家族榮耀,他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人人崇敬他,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管,不參與任何黨派紛爭,他和陸家便仍是這燕京城里最值得稱贊的清貴宗族。 但他總歸是個人,他有倨傲矜冷,他也有想擯棄畏懼害怕想要做的事。 袁荃臨走時交代他,他要擔得起三司最后的復審重擔,因為走了袁荃,再沒有人擋在他前面,荀誡完不成的事他必須頂起來,如果今日他因為畏懼三皇子,閉著眼當這件事不存在,往后便會有更多他處理不了的齷齪發生。 顧淮山說過,武將平亂,文臣安政。 威遠侯府傳到他這里成了徹頭徹尾的文臣,但他終歸是威遠侯。 他和祖爺爺到底還是要殊途同歸的。 —— 這一年的除夕夜,陸家分外冷清,只在前堂擺了一桌菜,那倆小伶人在戲臺上咿咿呀呀唱著曲兒,他也聽不懂唱的什么,等他們唱完了,小廝領著他們到陸恒跟前,陸恒給了點賞錢,難得笑道,“以后不要唱戲了,這不是好行當?!?/br> 云夢捧著賞錢嗯嗯聲。 香檀卻懵懵懂懂,“可我們不唱戲能干嘛呢?” 陸恒被這句話問住,這種下九流供人逗趣的營生,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他揮揮手,小廝把兩個人帶下去了。 他端坐在桌前,慢條斯理的吃著菜。 墨硯進門恭聲道,“侯爺,人提來了?!?/br> “帶進來,”陸恒道。 墨硯便退出去,須臾押著韓云生入內,韓云生在詔獄里挨了頓打后叫人好吃好喝待著,還有人晝夜看護,倒過的甚是舒坦。 陸恒手指按著桌,墨硯便一腳踢到他膝蓋,讓他撲通跪到地上。 陸恒繼續吃著菜,待吃到七八分飽,又喝了一碗湯,才放下筷子,乜著他道,“你猜有誰找過本官?” 韓云生扯了扯嘴角,“您認識的貴人多,我怎么會知道誰找過您?” 仆婢進屋來收拾碗筷,陸恒咕著濃茶漱口,自有下人遞上帕子讓他擦手,等這些都做完,屋里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了,陸恒才正眼看向他,“你在詔獄里差點遭人暗殺,是本官救了你?!?/br> “多謝大人相救,小的無以為報,”韓云生油鹽不進道。 陸恒很隨意的點著頭,眼看著他笑,“我現在要是把你放出詔獄,你活不過今晚?!?/br> 韓云生直接沒話說。 陸恒的手指點著桌子,嗓音中透著懶散,“就在前幾日,本官放出消息,你已經供認出是誰指使你殺本官,不出五日,就有人來找本官,你已經是個沒用的廢子了,不如從實交代,說不準我還能酌情留你一條狗命?!?/br> 韓云生沉頓許久,反問他,“是誰找您?” 陸恒跟他對視,倏爾勾出一抹笑,“王家?!?/br> 韓云生的瞳孔微縮,旋即塌下肩膀,失聲一笑,“確實是王家?!?/br> 陸恒眉尾輕挑,猜對了。 韓云生瞧他表情便知自己是被他詐了,但話已出口,再無后悔余地。 陸恒好整以暇的等著他回話。 “江都知府王澤選先付了我一萬五千兩白銀,說殺了您之后,那剩余一萬五千兩會有戶部侍郎王澤銘出給我,”韓云生說道。 “沒了?”陸恒疑問。 韓云生回他,“沒了?!?/br> 陸恒低笑,“你是去年十二月份來京的,為何要等到今年八月份才對本官動手?這中間八個月你在干什么?” 韓云生微笑,不答。 陸恒替他答,“登聞鼓是你的人敲的?” 韓云生便有點笑不下去了。 陸恒冷哼,“敲了登聞鼓,本官向外透露余家父子已死,轉頭本官的夫人便得知消息,本官倒是要好生感謝你通風報信?!?/br> 韓云生攤手,“是我叫人敲的?!?/br> “余家人死了,然后呢?”陸恒問道。 韓云生道,“我是殺手,從雇主手里得到的消息并不多,我來京確實要殺您,但當時王澤銘給我遞信,若余家父子已死,此案平息,我也就不用再對您動手,可是您派人潛入江南,被江朝的人發現了,那人還有兩下子躲過了追殺逃回京,您把他們逼得太急了,我也只能照計劃行事,繼續潛伏在燕京,殺了您交差?!?/br> 陸恒霎時便捋清了所有事情,江朝想吞并余家引岸,王澤銘想通過多發鹽引,通過鹽引繳納多余款項1來牟取暴利,三皇子在其中應得了不少利。 那陳家呢?陳肅是江南鹽政,鹽引從戶部下發到地方,陳肅不點頭,又怎么能到鹽課司手里。 可是江朝死了,他不可能從死人嘴里套出話,那鹽課司大使咬死是自己私印鹽引,陳家倒是清白的過分。 陸恒騰的起來,沖墨硯道,“擬出一份供紙,讓他畫押?!?/br> 墨硯忙道是,將韓云生拖走。 陸恒等了有小半柱香,供紙送到他手上,有了這份供紙,他入宮去面見圣人,就憑王澤銘和王澤選□□這條罪,圣人便不可能饒過他們,只要他們入了詔獄,之后清查戶部鹽稅便能順理成章了。 就看陳家經不經得住查了。 至于三皇子的警告,他已不在乎,若圣人真有偏袒,從他查案起,他便已是死人。 他想賭一把。 他疊好供紙,妥帖收進袖中,接著便聽外頭放煙花的聲響,他踱到門口,即見幾個丫鬟小廝在院里放煙花,在半空燃燒,迅速消亡,去年這一天,余晚媱還在屋里跟丫頭們玩鬧,那大概是他見過的她在陸家笑的最開心的時候了,他站在窗邊,看著她手里握著骰盤搖,沒有一點夫人得架子,輸了也開開心心給錢,他當時想進去的。 可他沒進去,他只要踏進一步,里面歡鬧氣息就會一哄而散,所有人都會恭敬的站起來,如臨大敵。 他在門外站了許久,才讓丫鬟去叫她,她進屋的那一瞬便沒了笑容,低眉順眼的走到他面前,輕著嗓子叫他爺,他的燥火便被點燃,她卻極恭敬的說沒有到日子,怕壞了他的規矩。 哪里有什么規矩,規矩是他給自己定的,最后也將自己困住。 陸恒微一閉眼,再睜開已是冷寂。 他轉進西廂房,翻找出了那些小人兒穿的鞋子、衣裳,府里的繡娘給孩子做了許多套,男女都有,可他這個做父親的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敢去英國公府問一句。 他小心的摸了摸那頂小氈帽,就像摸到了孩子的小腦袋,他抿嘴輕笑,自腰間荷包里取出一只平安長命鎖,他讓人打的,原本想等她生下孩子,再給孩子戴上,可惜…… 夜燈漸熄,屋里人趴在桌前也快睡去。 這時前院的管事過來,敲著門道,“侯爺,去鳳凰城的人回來了?!?/br> 鳳凰城是余家父子遭遇水盜的地方。 陸恒的瞌睡一下消失,忙出來道,“帶過來回話?!?/br> 管事抬了抬手,出去叫人,那幾個仆役捆著一個身量矮臉漆黑的漢子進院子,到跟前將他往地上一扔,打頭仆役道,“侯爺,這人是鳳凰城水盜的頭目?!?/br> 陸恒下了臺階,眸色陰戾,那人剛想求饒,就被他狠狠踹了一腳,“余家父子是你們殺的?” 那水盜吐了口雪,驚恐道,“老爺饒命,小的是做打劫營生,可小的從不敢殺人?!?/br> 陸恒的腳碾著他的手,“八月份,被你們抓得那對父子是殺了還是放了?” 水盜一年做的打劫勾當十根手指都能數的過來,他一提月份,那水盜立刻就想起來了,哎吆吆著疼,“小的沒殺他們,小的在他們身上沒撈到一分錢,要是再殺了人,豈不是要平白背人命官司,小的上岸就把他們放了?!?/br> 他沒敢說還打了一頓,但陸恒猜的出來,對那幾個仆役道,“按著打,打到剩一口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