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他從銀行出來，約了人在銀行附近見面，等對方一上車，他就開口道：“欠條呢，寫好了嗎？”

    “我是你爸，還能賴賬不成?！背讨袀バπ?，“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又來找你，你總不能看著你爸坐牢不是？”

    程昭對他的私生活不是多感興趣，單手接過欠條，看都沒看一眼塞進口袋說：“這是最后一筆，差不多還清了吧?！?/br>
    程中偉點頭，程昭才將包里厚厚的信封遞給他。

    “哎，你說這事弄得，我本來還想幫襯你們來著，倒給你這邊添了不少麻煩?！背讨袀グβ晣@氣，看眼程昭又笑道，“你年紀也不小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你不是一直喜歡高家那個孩子，我看也行……以前的事我都不計較……”

    “再說吧?！背陶芽囱鄢讨袀?，他也五十來歲的人，平時活得沒心沒肺看著最多四十歲，他打扮精致跟程昭坐在一起，兩人眉眼相似說兄弟都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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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舉報

    程中偉這大半輩子沒怎么cao過心，人生大起大落什么情況都遇過。他人活泛會來事，前頭幾年在寧市跟個女老板結了婚，女老板比他大幾歲，雖簽過婚前協議，但其實婚后在金錢方面倒也不吝嗇。

    去年年初程昭計劃在安原市買房，過年時候程中偉從程晗嘴里聽說了這事，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愣是塞了五十萬給程昭。程昭開始不肯要，自然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擔心他這錢的來歷，還是程中偉打包票他才收下。

    誰知道不過才過去大半年，程中偉又改不了老毛病，不知怎的又跟他現在這老婆勾搭上，女老板發現后要跟程中偉離婚，順帶還請了律師要起訴他。

    程昭這才知道當時程中偉那五十萬是拿了女老板給他戴的手表首飾出去變賣。程中偉不知道的是，這些東西婚前有過協議，都屬于女老板的個人財產，價值二百來萬。

    程昭對程中偉沒什么想法，那五十萬他其實一直留著沒動，想著以后等程晗長大交給他。程中偉惹出這樣的禍事，有一半也是為了他們，若是只有程昭自己，不搭理他也行，可還有程晗，以后考公務員連政審都過不去。

    “什么再說，也不是我催你……我上次聽西平那邊老同事講，高家這閨女還沒結婚呢，你看你們年紀都不小……實在不行，我去幫你說說，畢竟是她家先對不起咱們，看在以前……”程中偉揣起信封想了想說。

    他話說到這里看到兒子臉色不太好，又連連擺手：“好了好了，我答應過你這事不提，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歷，我早忘了?！?/br>
    這大概是程中偉身上為數不多的優點，心胸闊達想得開，這事要擱別人身上，早攪得對方雞犬不寧，然而到他這兒也就輕飄飄一句話將事情揭過去。

    程中偉三十八歲的時候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調離司機崗位，連帶著王敏后頭礙于流言直接辭職離開鐵路系統。

    高夏她們幾個一直以為是自己的舉報電話導致程中偉前途盡毀，其實不是，誰會把幾個孩子的話當真，而且當時鐵路系中家庭關系混亂的豈止程昭一家。真正讓鐵道部紀檢委讓人來核查的是有人舉報程中偉私賣機車柴油，雖然沒有抓到現行，但領導考慮到影響，加上當時程中偉名聲問題，最終決定對他做出處理。

    在程中偉離開安平站兩年后，安平機務段某線路司機和乘務員共五人盜賣火車機車柴油，犯貪污罪被判刑。

    程中偉這個人作為父親缺乏責任感，程昭那時候年輕氣盛，母親去世，父親很快再婚，對他失望透頂離開家。但違法犯罪的事程中偉確實做不出來，否則程昭mama生病，家里也不會窮得叮當響。就女老板首飾這事，他以為人家有錢給了他就是他的，誰想到人身后的律師團條條框框都列清楚了，防著他呢。

    而當年匿名舉報程中偉的這人，正是高夏她媽趙春華。

    程中偉知道自己話在程昭這兒沒有任何約束力，他也沒那個臉在他跟前擺父親架子，見程昭不吭聲，又道：“我退休金那張卡要不就放你那兒，每個月也有個五千多塊，我現在還在幫人開車，早點把這窟窿填補上?！?/br>
    “你那錢還是留著自己用吧?！背陶训?，“沒什么事的話我要走了，火車票已經給你買好，你自己坐車去火車站?！?/br>
    程昭昨天一宿沒怎么睡，將車停在路邊瞇了一兩個小時開車才過去南封。

    次日高夏接到趙春華女士打來的電話：“你說你哥這說離婚就離婚，那房子是他倆一起買的，他也做錯事房子給李麗琴就算了，怎么連玥玥都說要跟著她。玥玥可是我的命根子，我不管，玥玥要跟著我們說什么我都不同意?！?/br>
    看來高秋應該是跟他們提過，中午這會兒高夏正在學校食堂吃飯，她匆匆扒了兩口飯，跟身邊同事打聲招呼走出去。

    她嘆了口氣勸趙春華：“媽這事你能別管了嗎，玥玥是他們的孩子，撫養權歸誰由哥他們自己商量著辦，你就不要插手?！?/br>
    趙春華什么事都喜歡和高夏講，有部分原因是她這個閨女性子軟，說什么她都能附和你兩句，就是不贊同，也沒像今天這樣嘴尖牙利，就差指著她鼻子讓她別多管閑事。

    她愣了愣，皺著眉說她：“你這孩子，玥玥是我一手帶大的，我難不成連點發言權都沒有?！?/br>
    按著法律規定，趙春華還真沒這個權力。

    高夏想了想卻問她：“九年前你是不是找過程昭？”

    趙春華女士聽到這話頓時臉色微變，看眼在廚房里忙活的高國山，急忙進了臥室，語氣有幾分慌亂：“高夏你聽誰胡說的？”

    高夏站在學?；▔叴螂娫?，偶爾學生從她身邊經過，她笑著點點頭又問了遍：“媽你究竟有沒有找過他？”

    趙春華反應過來，倒是直接承認了：“我是找過，高夏，我也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哥當時找你嫂子談戀愛我就不是多滿意。再說你一大學生，他連高中都沒上完在工地上搬磚，房子車子都沒有，能有什么出息，我可舍不得你跟著受苦?！?/br>
    即便高夏現在已完全想不起來當時要同程昭在一起的心，可是這一瞬間她還是心疼了下，她低垂頭壓抑著聲道：“我以為我有選擇的自由?！?/br>
    “你那時候不懂事我可不能由著你，還有這話你聽誰說的，程昭？你不是說他來了安原市，你們是不是見過面了？”

    “沒?！备呦姆裾J，悵然若失看著花壇里的郁金香輕輕說，“你就別擔心了，我和他不可能?！?/br>
    “那是蔣曉鷗他們？你說這些孩子也真是的……跟你說這個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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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挑剔

    趙春華從屋子里出來，高國山正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看以前的老相片，剛才趙春華門又沒關，話都讓高國山聽了進去。

    她笑笑走過去：“飯好了？不洗了手吃飯嗎，怎么想起把這個拿出來?！?/br>
    高國山沒說話，翻到某一頁手頓了頓，趙春華湊近看了眼，照片后來重新塑封過，看著還比較新，上面正是三十來歲的高國山和二十出頭的程中偉，兩人身后還是那種老式的燃煤綠皮車。

    “老高！”趙春華喊了他聲。

    “小程這個人別的不說，業務能力很強?！备邍胶仙舷鄡愿锌?，“春華那事是你做得不對?！?/br>
    “怎么，老高你又拿這事來說我，你說他每天大半夜回來拎個筒子，誰知道他弄得什么，說不定就偷機油的，我舉報了也沒錯。再說后來人查清楚了他沒做那事，不也沒冤枉他什么?！壁w春華梗著脖子道。

    高國山看眼趙春華，兩人一起生活近四十年，老妻的脾氣他一清二楚，他站起身又嘆了口氣：“我剛聽你打電話，高夏那邊怎么，是碰到程昭那孩子了？要我說她還喜歡的話就隨她……”

    “那怎么行，老高你是不是糊涂了，不論程家現在條件怎么樣，單就這事……高夏不清楚，他家心里能沒點疙瘩？還有不是我說，就程中偉那個到處勾搭的樣子，他兒子有樣學樣能好到哪里去，回頭咱家高夏哭都沒地方哭……小蔡人挺好的……”

    她說完大概是想起高秋的事，自覺這話說得有些打臉，尷尬地摸了下脖子：“好了，吃飯吧，你看咱家最近這些事兒，說得我頭疼?！?/br>
    今年教育局規定的放假時間比往常提前了十天左右，7 月 2 日正式放暑假，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教學時間縮短，但教學計劃還是不變，孩子們學得吃力，高夏這邊任務也重，幾乎每天都工作到十一點多。

    那天叫她連飯盒子一齊扔進垃圾桶的排骨，夜里程昭送她回去，她又給撿起來裝進冰箱，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她浪費食物是可恥的。高夏兩天才將排骨吃完，因為不想再和程昭有什么接觸，飯盒子和保溫袋都留在宿舍沒有還回去。

    對于以前她和分手那事，好像無論趙春華女士和程昭都有自己的道理，一個覺得對方不行，一個覺得自己不行。他們義正言辭，各有苦衷，出發點都是為了她好，卻沒人真正為她考慮過。

    過去很久的事現在糾結其實沒有多大意義，高夏后面回想起來那日自己跟程昭說的話，都覺自己歇斯底里，像換了個人。

    她不主動跟程昭聯系，程昭主動問了她幾次程晗在學校里的學習情況，高夏有些奇怪，即便心底認為程昭是沒話找話，好歹還記得自己老師的身份，認認真真給對方回過去短信。

    六月中旬的時候班上要開家長會，高夏提前將通知表發給孩子們。等放學后，程晗卻主動跑到她辦公室里來。

    “高老師，下周一家長會我哥他來不了，我哥他最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南封這兒?！毙∨笥训椭^跟她說。

    高夏略震驚了片刻：“那你最近都跟誰一起住的，他怎么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兒？”

    “我哥他最近很忙，我跟張叔叔住，沒關系的，我能照顧好自己?！?/br>
    高夏細問了他幾句，又叮囑些話才讓他回去，她想難怪程昭這段時間經常會向她詢問程晗的情況，倒是她自己誤會了。

    -

    自從高夏和蔡進衛確定關系后，兩人一直都沒有再見過面，主要雙方都忙，對此蔡進衛父母還對他抱怨了一兩句：“還以為你找個老師，她時間能寬裕點，以后等你們結婚了她也好多照顧家里，沒想到比你還忙，回頭再兩人都不著家?！?/br>
    蔡進衛對高夏挺滿意，他從上大學到工作身邊接觸的女生都不大多。在高夏之前家里也給介紹了個，不過雙方都不是多合適，對方嫌棄他沒情調，他也不是很喜歡對方整天糾結許多浮于表面，完全沒有意義的東西，屬于走不到一塊兒去。

    高夏嚴格意義上來講應該算是第一個他喜歡的女人，男人對于自己有好感的對象總是表現得異常熱情。就像蔡進衛這種完全不在意各種節日、紀念日的人，都在 5 月 20 日那天給高夏發了 520 塊錢的紅包，自然作為回應，高夏也給他回了相同的數額過去。

    “她平時忙，但是也有寒暑假，比我這邊肯定要強點?！辈踢M衛幫高夏說了句。

    蔡母聽出他的意思，笑著道：“你合適就行，我跟你爸這退休閑下來沒事，就等著帶孫子了?！?/br>
    蔡父在一旁皺了皺眉：“不過我昨天聽你姐說，好像她哥哥嫂子在鬧離婚，再說她媽也是個厲害的，就怕這以后親家不好相處……”

    趙春華女士決計想不到自己也有讓人嫌棄的一天，知道了怕是要氣得嘔血。

    “老蔡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以后兩個孩子結了婚，她到咱家里來，又不是跟她媽過日子，進衛不是說了嗎，高夏這姑娘脾氣好?！辈棠傅?。

    蔡進衛笑了笑附和：“是的爸，我媽說得對?！?/br>
    “明天你過去南封，從家里帶兩盒那個丸子過去，我之前吃著挺好還養身體，上次我看照片，姑娘長得不錯就是稍微瘦了點。

    蔡進衛周末開車來南封這邊找高夏，鎮上沒有多少好玩的地方，之前文化館高夏已經帶他去看過，兩人早早吃過晚飯，在縣城電影院看了場電影，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高夏沒有開車過來，蔡進衛執意送她回去，車停在學校附近拐彎的停車位上，離學校還有段距離。

    “我陪你走走?！辈踢M衛道。

    學校附近很安靜，他們沿著圍墻旁的路往前走，男人忽停下腳步喊了聲她的名字：“高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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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誤會

    “嗯？”高夏偏過身瞧他，“怎么了？”

    蔡進衛背對馬路站著，話說完便默默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他無聲地牽起她的手，周圍空氣在瞬間凝結。

    她還不大能適應這種曖昧的氛圍，眨眨眼稍微挪開了些，空闊的馬路幾乎看不到行人，只從不遠處緩慢開過來輛黑色轎車。

    高夏一愣，蔡進衛已傾身吻了過來，她下意識閉了眼，男人嘴唇冰冷，嘴里有淡淡的薄荷味。這個吻并沒有持續多久，他輕輕碰了碰她的唇，溫柔、小心翼翼從她唇瓣掠過。

    蔡進衛很矜持且克制有禮，他松開她的手，高夏睜開眼，剛才那輛車早開走，好似那一瞬只是她的錯覺。

    蔡進衛笑笑憋了半天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下意識摸了摸眼鏡對她道：“是不是快了點？”

    “還好的?！彼ь^往前方看，忽目光呆滯神色僵硬，“時候不早了，我走兩步就到學校，你回去吧?！?/br>
    “那行，你下個月是不是就放暑假，我爸媽他們還說想請你吃頓飯?！?/br>
    高夏低頭想了想點頭：“好啊，正好我從南封這邊帶點土特產回去給叔叔阿姨?！?/br>
    “不用這么費心的，你人去了他們就高興?！?/br>
    高夏跟蔡進衛告別，今天她回來得晚了些，學校門衛早已經睡下，高夏正要開口喚人，卻又忍不住抬頭瞥了眼。那輛黑色的車就停在校門另一側，在南封這兒這種車型本就不多見，何況還是外地的車牌號。

    車里亮著燈，依稀能看出坐了個人，高夏拎著蔡進衛送給她的禮物站在原地幾秒，車門已經被人打開。高夏心里煩躁，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當作沒看見，男人向她走過來。

    這些天她一直在反省，覺得自己那天對程昭說的話似乎太難聽，說到底因為夾雜私憤當時她并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