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98節
所以沒什么可再多考慮, 如果連這種盡人事的程度都不足以驅散陰云,那么一切也只能歸咎于命運。 ……話雖然這么說。 話雖然這么說,但荀院長還是一大早就來了醫院, 提前到了手術室外。 荀臻親自簽了手術通知單, 対著上面的“明熾”兩個字相當感興趣, 問清楚情形就打趣著叫明船長,還毫不客氣地想要預約幾張搶手度假航線的船票。 明家的新船長躺在準備室, 多半張臉被氧氣面罩蓋住,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還是一點一點紅了耳朵,彎起眼睛輕輕朝他笑。 …… 醫生和護士都有過太多臺手術的經驗, 流程推進得有條不紊。 從把患者送進手術準備室, 到“手術中”的紅燈亮起, 也不過是半個小時的時間。 荀臻在手術室外的走廊里來回踱步, 走到第十圈,終于被明祿攔?。骸败髟洪L?!?/br> 荀臻立刻停下腳步:“抱歉……”他說完就緩過神,無奈笑了笑, “是我太緊張了?!?/br> 明祿自然理解,和氣開口:“請放心,無論手術結果如何, 不會牽連荀家?!?/br> 荀臻啞然點頭:“我知道?!?/br> 如果說一開始按照明危亭的吩咐處理駱夫人,的確是因為荀家的緣故, 到后來荀臻做的事,也不盡然就都是為了這些。 一家醫院的院長希望一臺手術成功,一個精心組建的醫療團隊面対一場難度不算低的手術, 就像是面臨一場最后關頭的大考。 這么久的準備, 這么多次的討論和研究,誰也不想功虧一簣……況且。 “況且?!避髡檎f, “我個人也想他好起來。做了他這么久的醫生,等他以后康復了,或許有機會去做他的朋友?!?/br> 明祿笑了:“隨時歡迎?!?/br> “等小少爺病好,先生想邀他出海玩一段時間?!泵鞯撜f,“荀院長搶到了票,隨時來做客?!?/br> 荀臻就知道票還要自己搶,失笑點頭:“一定……対了,明總管?!?/br> “他托我把這個交給您,請您替他保管?!?/br> 荀臻拿出一封信,交給明祿:“如果一切順利,就請您一直替他保管?!?/br> 明祿點了下頭,把信接過來:“給先生的?” “不是,他說給先生的已經藏在電腦里了?!避髡閾u了搖頭,“他做了個小程序,要把《地鐵跑酷》打到一千萬分才能解鎖?!?/br> 荀臻當時給駱熾檢查身體,收到対方的這份有些特殊的托付,還忍不住問,如果明先生找了代打要怎么辦。 …… 運籌帷幄的小駱總似乎非常受打擊。荀臻帶來的醫生已經做完了全部檢查,駱熾還沉吟著坐在床上,思考是不是要加個攝像頭組件配合人臉識別。 只不過時間畢竟還是太短了。 那時候離手術只剩下一天,駱熾實在來不及搞到合適的組件,也實在來不及重新再修改程序。 時間畢竟太短,駱熾已經想盡一切辦法抓緊時間,才終于一路沖刺到這,把一個最配合治療的自己交給他們。 所以荀臻想,這或許也是為什么他不論如何,都非常想把人治好。 “所以他也想托您……監督?!避髡樽鰤舳枷氩坏?,有一天這個詞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來,還和“明先生”三個字連在一起。 他受人之托替人傳話,半是緊張半是過嘴癮:“監督明先生……一定親自做這件事?!?/br> 明祿啞然:“不用?!?/br> 荀臻愣了下:“什么?” “不用監督?!泵鞯摰纳裆軠睾?,“先生怎么會不親自做?!?/br> 荀臻怔了片刻,轉過頭,向走廊的長椅上看過去。 他看見在那里坐著的人影。似乎從手術室的門合上那一刻起,人影就一直坐在那。 …… 回過神,荀臻才意識到明祿已經收起了那封信。 明祿正在問他:“信是給誰的?” “給外面的人,他說自己以前沒想到這個?!?/br> 荀臻說:“不過也并不著急。只要一切順利,用不上這個?!?/br> 這些都是昨天最后做術前準備和檢查的時候,駱熾才決定準備的。他這些天一直糾結有沒有這個必要,臨到手術前,還是決定萬無一失,口述了這封信。 他有一個晚上和影子先生聊天,所以現在就抓緊時間,處理好其他的事。 大型手術前一晚,患者和家屬爆發的焦慮和緊張幾乎是必然的。 荀臻帶人給駱熾做檢查,還特意帶了專業做術前疏導的心理咨詢師,結果咨詢師起到的最大貢獻,就是幫忙把這封信寫到了紙上。 “要是我醒不過來?!瘪槦胱跈z查臺上,“就在幾年后,辛苦祿叔找個合適的時間……要是他們還大半夜跑去海邊等日出的話?!?/br> 駱熾仔細地想:“等到那個時候,他們的工作和家庭應該都很穩定,事業差不多也能走到想走的那個高度……再看這些應該就不會難過了?!?/br> 駱熾想了一會兒又補充:“稍微難過一下也可以。要是還覺得難過,就讓方航教他兒子叫我小叔叔?!?/br> 荀臻正在看駱熾的檢查結果,聽到駱熾給心理咨詢師口述的留言,抬起頭看過去。 駱熾靠坐在檢查臺上,用手臂墊著下頜,抱著曲起來的右腿,左腿垂下來慢慢地晃。 他在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里,尺碼是為了帶心電監護特地調整的,所以一定不合身。 稍顯寬大的病號服領口服帖敞開,讓這樣坐著的姿勢顯得年紀更小,幾乎像是個最正常、最普通的年輕人。 駱熾在想那些人將來的工作和生活,他帶著憧憬和期待慢慢地說。說到最后,又一本正經、沉穩滄桑地嘆了口氣。 小駱總超級沉穩和滄桑地嘆了口氣,把下巴擱在手臂上,低著頭想了半天,嘟嘟囔囔:“好想當小叔叔?!?/br> …… 所以荀臻想。 不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把這人給治好。 明祿點了點頭,把駱熾請荀院長幫忙傳的話記下來。 他也清楚荀臻為什么要在這個時間節點說——等手術一結束,不論結果是什么,他們大概都完全不會再有心情再去處理這些事。 ……況且,這段時間対手術室內外的人來說,都實在有些太過難熬了。 難熬到總讓人想做一些事來分散注意力,主動去想一些另外的事,來阻止和忽略源源不斷涌進腦海的念頭。 即使是明祿,其實也有些坐不住,所以才會來攔住荀臻說幾句話。 明祿向荀臻道了謝,他回到長椅邊,明危亭依然坐在原處, 他察覺到明祿的腳步聲,就抬起頭:“祿叔?!?/br> “先生?!泵鞯撛陂L椅的另一頭坐下,他發現明危亭正在cao作電腦,試著問,“在看小少爺的信?” 明危亭搖了搖頭:“他有什么話,會親自対我說?!?/br> 駱熾留下的信和小程序無非是為了那個可能。希望在最壞的結果下,依然能讓他有些事做,可以打發時間,不去把那些時間全都用來想一個人。 他清楚這件事,只是他并不想在現在考慮這個可能,因為駱熾正在用最大的努力不顧一切地想要活下去。 所以他也一起幫忙想。 “我剛才在想,這種感覺原來這么不好?!?/br> 明危亭說:“所以他一定要忘掉?!?/br> 明祿怔了下,才意識到明危亭是在說什么——任夫人被送去搶救的那個晚上,任塵白承受不住打擊昏了過去,但駱熾一直清醒著在等。 駱熾清醒著等到了最壞的結果。他去作為任夫人的孩子來承受這個結果,去承受其他失去親人的人的遷怒,去承受失去一切的茫然,掉進噩夢落不到底的深淵。 駱熾最好的夢是在海灘上睡著,又被任夫人抱著醒來。上船那天,明危亭代人找到駱熾時也是在海灘上。 躺在海灘上的駱熾身邊不再有任夫人,只有濃到化不開的漆黑冷夜。 明祿慢慢點頭:“是該忘掉?!?/br> 要是任夫人知道了后面發生的事,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駱熾把這些全都忘得干干凈凈。 “我在整理這些天的經歷?!?/br> 明危亭收回話題,視線也落回到電腦上:“等他醒了,再追一次星,就能以這些作為參考?!?/br> 明祿試探著打了個詢問的手勢,發現先生并不介意,就起身繞到另一邊去彎腰看。 明危亭的記錄也帶有很明確的個人風格。理智精準、一絲不茍,按照時間線整理了所有獨立事件和非獨立事件,甚至還嚴謹地給每個事件打了分數。 凡是打分在75分以下的,就會被他放入待定欄,不及格的直接刪去。至于85分以上的事件,則會被特殊標注出來,再用顏色分類。 明祿實在忍不住好奇:“先生,分數的標準是什么?” “他有多高興?!泵魑Mふf,他被困在了廣式早茶作為早餐的事件評分上,“他吃什么好像都很高興?!?/br> 明祿仔細想了想,發現的確是這樣:“或許是因為小少爺就很喜歡吃飯?!?/br> 因為病情和藥物的影響,駱熾這些天其實都很難吃下太多東西。 明祿讓廚房隨時準備了點心和零食,給他少食多餐,飲食上也盡量保證清淡。雖然多數時候難免還是會因為劇烈的頭痛吐掉,但駱熾依然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等著開飯。 明危亭似乎対這句話感覺不錯,輕輕笑了下,把“喜歡吃飯”加到追星筆記的資料欄里。 兩個人討論得出的觀點,總要比一個人閉門造車更充分, 明危亭又把其他內容拿給明祿看,按照意見修改。他花了一個多小時來完善這份筆記,然后把電腦交給明祿保管好,向后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稍作休息。 明祿在他身旁低聲說:“先生,手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br> 明危亭點了點頭。 這些天只要閑下來,他就會找些有關追星的事來做?,F在連屬于“明熾”這個身份的證件和護照都已經處理妥當。 明家一直都在公海上。公海不屬于任何主權領土,加入明家的人也會是無國籍人士,只要有護照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如果等將來他們想要居留在某處長住,明家小少爺挑到了喜歡的地方,也可以再變化,一切都可以等到那時候再隨心決定。 他找不到什么事可做了,所以也只好開口:“祿叔?!?/br> 明祿在他身邊坐下來:“先生,這時候可以聊天?!?/br> “聊天會讓人覺得好些?!泵鞯撜f,“時間也不會過得那么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