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93節
“我知道?!泵魑Mふf,“我可以去追星?!?/br> “我要是一直在岸上呢?” 駱熾給他分析:“我應該是用走的。走走停停,繞一大圈再到海邊,說不定要十幾年?!?/br> 明危亭想了許久,無師自通:“我做黑心債主,拿著欠條去找你討債?!?/br> 駱熾實在忍不住笑出聲,咳了兩聲,繼續說:“這也是辦法,但治標不治本?!?/br> “我要四處流浪,是因為我會忘掉我現在有家?!?/br> 駱熾說:“我們得找個證據,讓我即使是根據邏輯推理,也能立刻判斷出我的家在哪?!?/br> 明危亭其實想過錄像和證人,但這些無疑都太過冰冷了,讓完全沒有印象的駱熾去看這些,他并不認為這是種多好的主意。 但駱熾總是會有好主意,那團火好像永遠什么都能做到。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低聲問:“什么證據?” “做手術的時候,是不是要本人簽名?”駱熾的聲音也低,靠著他念叨,“我已經把那個身份還給他們家,不適合再用這個名字了。我其實想隨任姨,但有不喜歡的人也姓這個……” 明危亭逐漸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看著駱熾的眼睛,像是被里面的某樣東西燙了下,一點點握住駱熾的手。 駱熾說到最后,慢慢呼出口氣。 “明先生?!瘪槦氤?,“借我個姓吧,行嗎?” 第57章 落筆 明先生沒有立刻出聲, 也沒有動。 駱熾等了一會兒,舉起手,在他的胸前敲門似的輕敲了兩下。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 低聲開口:“稍等” 駱熾好奇:“等什么?” “不能現在立刻一把抱著你站起來就跑?!泵魑Mふf, “你的頭會疼?!?/br> 駱熾超級驚訝:“明先生也會一把抱著人站起來就跑?” 明危亭應了一聲, 傾下肩膀,遮住從礁石背陰處來的風。 昨晚, 駱熾睡著后握著他的襯衫。但駱熾的右手沒有力氣,稍微一動,襯衫就會從虛捻的手指間滑出來。 明危亭坐在床邊, 難得地做了一場夢。 很短的夢, 他從墜入夢境到醒來, 似乎也不過只是幾分鐘的時間。 夢里他又回到十年前的那艘船, 看到岸上的篝火。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危亭的確想過很多次,如果那時他從船上下來, 后來可能會發生什么事。 大多數這樣的思考都只會無疾而終。他那時對吉他和繪畫沒有任何了解,也并不擅長描述自己所知的一切,冒昧去直接敲門, 說出的話多半會被任姨舉著笤帚轟出去。 所以那場夢里,他走下船, 抱了駱熾就跑。 這種事明先生當然做不出,幸而他那時并不是什么明先生,況且那又只不過是一場夢。 駱熾的適應能力非常強, 忽然被抱起來就跑應當也不會害怕。夢里的駱熾對他說的感興趣, 揮著手和遠處岸上的任姨大聲請假,和他一起出海玩了一個星期。 他教駱熾潛水, 把自己發現的海底秘境給他看。上千萬年形成的鐘乳石林立在幽深洞xue里,魚群在他們身邊穿行,櫛水母逐水漂流,亮起柔和的紫羅蘭光。 駱熾被他牽著右手,看水底的世界,也看天上的星光。那些畫面被描繪在畫布上,變得更神奇和美妙,駱熾坐在船舷上彈吉他,有風、海浪和他做伴。 …… 這是種很難述說清楚的、也完全沒有必要說清的情緒。 明危亭醒來后坐了很久,他在夢里看著駱熾,只是在想,他的確應該早早就開始學習和訓練這件事。 他該抱著駱熾就跑。 明危亭沒有箍緊手臂。他用多少力氣把手臂收緊,就用多少力氣控制住不驚擾剛頭痛發作過的駱熾,隔了許久才低下頭。 明危亭低下頭,他攏住駱熾的頭頸,認真看著駱熾。 駱熾枕著他的手臂,顯然完全不擔心他的回答,等得已經快睡著了。 明危亭輕聲說:“好?!?/br> 駱熾慢吞吞睜開一只眼睛,故意拖長聲音:“好什么?” 明危亭看著駱熾這樣的動作,連笑也從眼底透出來,低頭去碰他的額頭:“姓給你?!?/br> 駱熾只是想借一下,有心謙辭倒也不用這樣大方,但隨即就被明危亭收攏抱進懷里,控制著力道輕緩起身。 到了這個時候,駱熾才意識到剛才的確該想。 明危亭的動作已經放到最緩,但駱熾現在身心都太過放松,幾乎忍不了疼,腦中那些剛剛平復下去的紅燙鐵漿跟著一攪,眼前就飄起幾顆金色的星星。 如果影子先生剛才真的直接抱起來他就跑,他大概會當場昏迷給影子先生看。 駱熾想了想那種場景,又好笑又歉疚,慢慢扯住明危亭的衣袖:“對不起,我快點好起來?!?/br> “在生病,怎么能對不起?!泵魑Mぷ屗吭谧约杭缟?,“不是你自己想要生病的?!?/br> 駱熾怔了一會兒,閉了閉眼睛,斂去眼底不知為什么涌起來的一熱。 他徹底放松地靠下去,安靜地伏在面前的肩膀上,格外輕、格外緩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明危亭抱著他,走到沙灘椅旁,放輕動作讓駱熾舒服地躺下去。 這里已經沒有礁石的遮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光變得溫柔,又放了遮陽傘。駱熾剛熬過一次頭痛,在這里聽著海潮聲,安心地曬一曬太陽就會好很多。 駱熾躺在沙灘椅上,陽光稍微有些晃眼,他本能地微微偏了下頭,眼睛就被手掌覆住。 明危亭覆著他的眼睛,單手替他整理好沙灘椅上的氣墊枕:“火苗?!?/br> 他們兩個已經有了這種默契,駱熾不用等下文,就知道他想問什么:“是任姨給我起的,算是小名?!?/br> “‘熾’也是姨姨起的。任姨那時候在國外,聽說我出生了就很開心,特地和他們商量了我的名字,又給我寄了很多禮物?!?/br> 駱熾慢慢說:“我回來這件事,是姨姨回國后才知道的?!?/br> 他從不說起這些事,今天卻忽然主動開口講,明危亭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一旁專心地聽。 再周密詳盡的手術方案,也總會有出現意外的幾率,即使是最優秀的專家團隊也無法保證,手術后駱熾還會記得多少。 如果駱熾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那么明危亭就替他記住。 駱熾對任姨事依然記得很牢,他想到哪個地方就講到哪個地方。他記得自己剛被從醫院帶回來,總是喜歡悶在房間里不出門,后來被任姨拉出來,就在沙灘差不多這個位置陪任姨曬太陽。 “其實是姨姨陪我曬太陽?!瘪槦胂肫甬敃r的事,抿起嘴角笑了下,“我一躺下就睡著了?!?/br> “醒過來的時候姨姨抱著我,月亮出來了,海上很亮?!?/br> 駱熾輕聲說:“我那時候就在想,怎么會這么好,一定是夢?!?/br> 明危亭低下頭。駱熾的眼睫在他掌心輕輕打顫,明危亭沒有把手挪開,用另一只手慢慢拭凈那些溢出來的水汽。 他大致知道這件事的始末,遠不像駱熾說的那樣輕松。 任夫人早些年基本都在國外,所以才會和那些跨國集團的負責人熟悉。她回國的時候駱熾已經長到五歲,一大一小立刻投緣,那些天任夫人都邀請駱熾去家里做客。 后來駱熾失蹤,任夫人也想盡辦法找了三年。但這種事無異于大海撈針,能找到的幾率微乎其微,丟了的孩子還能回來,原本就該是天大的幸運。 可駱熾被找回來的事,那家人竟然也沒有向外告知,甚至只是把駱熾扔在了醫院。 任夫人在國外,消息原本就不夠通暢,等她回國知道這件事,駱熾已經一個人在醫院住了多半個月。 被任夫人領回家養病,駱熾在陌生的地方不敢睡覺,怕自己醒來的時候控制不住失控傷人,靠著藏在床底打盹熬了幾個晚上,才被來給他蓋被子的任夫人發現這件事。 那天晚上,駱熾還是不小心弄傷了任姨。 他把自己在房間里關了一夜,第二天白天,任夫人在門口發現了傷藥和信。 十歲的駱熾被任姨從房間里挖出來的時候,其實正收拾行李,準備悄悄走掉。 …… 太多天都沒睡好,駱熾被任姨拉到沙灘上的時候已經站不穩,幾乎是一躺下就沒了意識。 沙灘不像房間,這里沒有任何冰冷堅硬的地方,沒有封閉的空間。附近沒有人,只有風和浪涌聲,駱熾終于睡了三年來的第一個好覺。 他這一覺睡了一整天,醒過來的時候在任姨懷里。 那層心事重重的穩重外殼毫無防備地風化剝落,駱熾被任姨拉著手教他說“好疼”。 駱熾一遍一遍地磕磕絆絆重復,最后終于掙扎著拼命蜷起來,發著抖躲進姨姨懷里,撕心裂肺地哭到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然后姨姨和我就都感冒了?!?/br> 駱熾在影子先生的手掌下痛痛快快發xiele一場,沒出息地吸了吸鼻子,扯起嘴角咳了兩聲。 他繼續回憶后面的劇情:“我們兩個一人一包紙抽,一人一碗板藍根。姨姨把我放在她腿上,跟我碗碰碗說‘走一個’?!?/br> 明危亭點了點頭:“我和祿叔時常好奇,姨姨這種教法,你竟然真的沒長成海盜?!?/br> 駱熾笑得差一點從沙灘椅上掉下來。 明危亭及時抱住他,索性也不扶那把輕飄飄栽倒的椅子,就讓駱熾躺在自己身上:“‘熾’和‘火苗’都好聽?!?/br> 都是姨姨起的,駱熾當然得意仰頭:“那是?!?/br>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發,沉吟片刻,選好了詞:“明松鼠?!?/br> 駱熾睜圓了眼睛看他。 兩個人都沒當真,明危亭笑意更濃,故意慢慢繞圈:“明吉他,明流浪,明欠債?!?/br> 駱熾實在繃不住那點驚訝質問,一邊咳嗽一邊笑,笑得肚子疼:“明黑心債主?!?/br> 他這邊正義正辭嚴指控,卻沒想到居然真有一張欠條被放在自己眼前,連筆也遞過來了。 駱熾看著那張欠條,錯愕地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抬起頭。 明祿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笑吟吟地放下一盤切好的水果,又把欠條放在托盤里,連簽字筆一并放在駱熾面前。 “的確早準備了欠條?!泵魑Mと嗔巳嗨念^發,把一塊西瓜放進他嘴里,“想要哄你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