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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92節

    那里也并不像電影描述得那么危機四伏。正相反,那片海非常適合潛水和沖浪,天氣好的時候,海水會呈現出格外清澈的湛藍。

    水下睡著許多沉沒的艦船,魚群會把潛水員帶進深海洞xue。里面有美輪美奐的天然鐘乳石,只有真正進入那些神秘莫測的洞xue,才會知道那種景象有多壯觀和震撼。

    明危亭慢慢說給他聽,駱熾剛才還在想要不要也抽空看一遍《加勒比海盜》,瞬間就被影子先生描述的內容吸引,聽得越來越入迷:“潛水好學嗎?”

    “不太容易,但也不難?!泵魑Mは肓讼?,客觀描述,“要看是不是能克服畏懼?!?/br>
    許多人對深海的畏懼都是天生的,那種深邃神秘、仿佛永無盡頭的沉沒和墜落感,即使是想象也難免覺得窒息。

    明危亭停頓了片刻,又補充:“我在小的時候,也很怕深海?!?/br>
    駱熾正衡量自己的畏懼是哪種程度、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和多少練習來克服,聞言驚訝回頭:“真的?”

    明危亭點了點頭:“我第一次潛水,就在水底見了沉船。那艘沉船很像我住的船?!?/br>
    駱熾撐著沙灘轉過來,神色專注地認真聽他說。

    明危亭被他這樣嚴肅地看著,眼里顯出些笑意:“不要緊?!?/br>
    他停下來回憶了片刻,又繼續說:“只是那時候年紀太小,做了幾晚的噩夢,以為自己睡在那艘沉船里?!?/br>
    這件舊事實在太過久遠,明危亭自己其實都記不清了。是特地去找祿叔問過,準備下次和駱熾玩真心話大冒險,用來回答“說一件影子先生以前的事”這種問題的。

    現在當做故事講出來給駱熾解悶,等到晚上,他就要再去打攪祿叔休息,問一件新的。

    明危亭忽然停下話頭,抬起手,輕敲駱熾的眉心:“謝謝祿叔?!?/br>
    “謝謝祿叔?!瘪槦胂胍膊幌刖透貜?,然后才想起來問,“為什么?”

    駱熾立刻發散聯想,合理聯系上下文,續上接下來的情節:“做了噩夢,所以去找祿叔睡了嗎?”

    明危亭沒有這種習慣,搖了搖頭:“我三歲起就自己睡了?!?/br>
    他又背誦并復讀駱熾說過的原話,駱熾的身形就跟著一頓。

    想起當時信誓旦旦的自己,再想起今早醒過來發生的事,駱熾徹底解釋不清,熱意一路沿著耳后飛快滲進衣領:“真的!”

    “我也是真的?!泵魑Mぱ劾镲@出笑意。他交出自己的一只手,任憑駱熾努力試圖把這只手埋進沙灘里作為報復,繼續向下說,“我后來換了條船?!?/br>
    “換了船后,就不再做噩夢了,但對深海的恐懼依然在?!泵魑Mふf,“后來父親讓人帶我去處理了那條沉船?!?/br>
    駱熾已經用沙子把他的手埋到一半,聽到這里,胸口卻不知為什么跟著微動,抬起視線。

    “沉船?!瘪槦胂肓艘粫翰庞謫枺骸霸趺刺幚??”

    “打撈,拆解,依然有價值部分的回收利用。有珍貴的寶藏,就在修復后妥善保管。

    明危亭說:“剩下的廢棄物,送去熔煉爐徹底銷毀?!?/br>
    他們像在說一艘沉船,可不知為什么,駱熾又像是慢慢想到些別的東西。

    駱熾看著影子先生的手,那只手被細沙埋到一半,但仍有隱約輪廓,只是這一點輪廓也已經開始變得不清晰。

    明危亭以為他是累了,就接過了后續的工作,另一只手剛撥了些細沙想要埋上去,卻被駱熾攔?。骸安鸾獾臅r候?!?/br>
    駱熾停了停,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拆解的時候,如果有不想弄壞的結構,要怎么辦?”

    “船體結構嗎?”明危亭稍一沉吟,“沒有辦法,拆解過程中的損耗是難以避免的?!?/br>
    駱熾問:“特別不想弄壞呢?”

    明危亭微怔,抬起視線看著駱熾。

    他其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事實上,在把這個故事講給駱熾之前,他也并沒有仔細想過,祿叔為什么會特地給自己挑這個故事。

    駱熾把覆在他手背上的沙子仔細撥干凈,又撿起那根小木棍,沿著他的手掌邊緣描出輪廓。

    沙灘被曬得很溫暖干燥,那些細沙很快就又漏下去。前面被描出的輪廓迅速變淡模糊,只是片刻,就消失得不剩任何痕跡。

    “火苗?!泵魑Mぽp聲說,“抱歉?!?/br>
    “不是個好故事,我該更認真挑選話題的?!?/br>
    明危亭握住他拿著木棍的右手:“去近海玩一會兒,水很淺,我不會讓你滑倒?!?/br>
    駱熾的右手沒什么力氣,被他握住就向旁邊墜下去,落在沙灘上。

    明危亭蹙起眉,他抬頭想要說話,卻忽然微怔。

    駱熾看著他,依然彎著眼睛。他對那雙眼睛已經格外熟悉,所以能輕易分辨出里面很少會出現的情緒。他完全不想讓駱熾難過——不等他回神,那雙眼睛里的光忽然有了變化。

    “比我預想最麻煩的情況,可能還要麻煩一點?!?/br>
    駱熾把左手覆在明危亭的手上。

    他這樣支撐著身體,由下向上抬頭看著影子先生:“我會忘掉多少?”

    明危亭看著那雙眼睛,沒有立刻開口。

    ……

    他確信自己沒有開口,但駱熾只是安靜地等了幾秒,就苦惱地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xue:“怎么這么多?!?/br>
    明危亭并不準備真和他說這件事,自然更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么。

    他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寡言忍不住皺眉,他不想再讓駱熾思考這件事,伸手攏住對方的頭頸,低聲開口:“火苗——”

    駱熾沿著他的力道,低頭抵上他的肩膀。

    明危亭停下話頭,試著慢慢揉他的頭發,一動不動地讓他靠著。

    他察覺到肩頭的衣料開始被冰冷的潮氣浸濕,就意識到駱熾一定又開始頭疼出冷汗,查看時間,才忽然發覺他們這場對話遠比預料的時間更長。

    “火苗?!泵魑Mさ吐曊f,“你該吃止疼藥,我們先去找祿叔?!?/br>
    他擔心駱熾這次發作得劇烈,托著靠在肩頭的人抬起頭,卻忽然一怔。

    駱熾額間滿是冷汗,眼睛卻比他更沉靜和透亮,甚至還輕輕朝他彎了下:“謝謝祿叔?!?/br>
    “謝謝祿叔?!泵魑Mじ貜?,“為什么?”

    駱熾這次連嘴角也忍不住抿起來,他咳嗽了兩聲,先從外套口袋里取出早找祿叔要過的止疼藥,按出幾粒吞下去。

    明危亭扶著他靠在礁石上,快步走到沙灘椅邊,把水取過來:“火苗?!?/br>
    駱熾微閉著眼睛,正靠著礁石調整呼吸。

    明危亭抱住他,打開水杯,在他唇邊碰了碰。

    駱熾被他在肩上輕拍,就跟著醒過來。先朝他笑,又主動讓他攬住頭頸,吞下幾口被喂過來的水。

    這樣的頭痛發作每天都會有很多次。有次正好在荀臻給駱熾檢查身體的時候發作,專長是心理學、從沒做過臨床的荀院長比駱熾這個病人還要慌,還是被駱熾指導著扶他吞了止痛藥。

    “不要緊?!瘪槦朐谒坶g緩過來,張開眼睛,朝他笑了笑,“影子先生?!?/br>
    駱熾低聲說:“你得抓緊時間,哄我打張欠條?!?/br>
    “不好?!泵魑Mu頭,“到時候你什么都不記得,見到我拿著欠條,難免把我當作黑心債主?!?/br>
    駱熾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明危亭等了片刻,低聲問:“怎么了?”

    “影子先生?!瘪槦胝f,“我現在什么都記得?!?/br>
    駱熾痛得沒什么力氣,還是盡全力挪動手指,很鄭重地捏住他的手:“你也是黑心債主?!?/br>
    明危亭心里再沉重,被他這么一攪和,也實在不由失笑:“這么嚴重?”

    駱熾超級記仇:“這么嚴重?!?/br>
    明危亭在駱熾的眼睛里也看見笑。

    他用水沖過手,把蒼白眉睫間的冷汗拭凈,又稍微調整姿勢,讓駱熾能把頭頸靠在自己的手上。

    明危亭俯下肩,用額頭碰了碰他冰冷的額頭,輕聲說:“這可怎么辦?!?/br>
    駱熾攥住他的衣袖。

    那只手攥著他的衣袖,卻不是為了叫他,只是借力一點一點向上,回抱住明危亭。

    “我來想辦法?!瘪槦胝f。

    這句話似乎并不只是對應著怎么解決黑心債主的指控——駱熾在輕聲對他保證,保證另一件事,保證沉船一定會因為拆卸被毀掉的船體。

    駱熾閉上眼睛,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我來想辦法?!?/br>
    ……

    雖然情形完全不相關,但明危亭忽然意識到,任夫人那天為什么會反復叫駱熾不要照顧哥哥。

    因為不論發生了什么事,駱熾永遠會是最先堅定、最先清醒,最先理智地思考處理方法的那個。所以軟弱的人會毫無底線地依賴他,自私的人會肆無忌憚地詆毀他。

    那一家人把最無恥的惡意加在他身上,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看到駱熾的樣子,覺得刺眼。

    明危亭收攏手臂,讓他靠在自己的懷里,側身擋住風。

    這種頭痛完全沒有預兆,除了服用鎮痛藥物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緩解。就只能等著發作過去,最后靠手術切除病灶,才能徹底根治。

    駱熾在他臂間調整呼吸,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終于逐漸放松下來,自己抬手擦了擦汗。

    他的力氣不足,明危亭就幫他扶住手臂:“有主意了?”

    駱熾慢慢眨了下眼睛,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種欲言又止看起來實在太過明顯,幾乎就把“快提問”寫在臉上。幸運粉絲有些啞然,揉了揉他的頭發,配合提問:“什么主意?”

    “保密?!瘪槦胩鹱旖?,“我在準備?!?/br>
    他說的是“在準備”不是“會準備”,就說明以前的確已經有了預感。

    明危亭想起荀臻的話,又擔心動作太大引得他再疼起來,只是輕輕揉了下駱熾的耳朵:“這么厲害?”

    那駱熾當然答應,他理直氣壯地應了一聲,又繼續說下去:“有件事需要影子先生配合,我一個人做不到?!?/br>
    明危亭立刻點頭:“好?!?/br>
    這次輪到駱熾忍不住笑:“不問是什么?”

    “不問是什么?!泵魑Mさ攘藘擅?,問,“是什么?”

    駱熾笑得幾乎又要頭疼,好不容易才深呼深吸把笑意壓下去,握住影子先生的手,把額頭貼在休閑服柔軟溫暖的布料上。

    “手術剛結束,我肯定不記得發生了什么?!瘪槦胪评?,“如果不考慮這一段時間,我最大的理想,應該是背著吉他和畫板流浪走天下?!?/br>
    如果他那時候真的什么都完全不記得,影子先生無疑攔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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