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25節
…… 駱橙當然也知道這件事。 她不止一次聽大哥提起過,簡二哥費了好多力氣,才打聽出那位創始人的過往,再輾轉求購到了這套絕版設計的領帶夾。 父親對大哥的要求向來嚴苛,任何場合都不會出手幫忙。大哥那時候的履歷并不足以服眾,順利拿下這個單子,成了他在圈內站穩腳跟的開始。 再后來,簡二哥就成了大哥的助手,他們兩個互相支撐,才走過了最難的一段…… “沒想到你還戴著這個?!睂Ψ叫α诵?,“意義匪淺?” 想起往事,駱鈞的神色也稍顯和緩,點了點頭。 “你們家老二也能干,要不是他自己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天賦其實未必比你差……當初就是那小子迂回作戰,把老爺子哄得差點收他當學生,才讓你們摸了我們家的底?!?/br> 對方也有些年頭沒回國了,端著酒,在腦海里盡力回憶:“叫什么?駱,駱——” “改名字了?!瘪樷x說,“現在隨母親,姓簡,叫簡懷逸?!?/br> “不是他。那不是你的助手嗎?我是說你弟弟?!睂Ψ角昧讼骂~頭,“對,駱枳?!?/br> 對方好奇追問了一句:“你們家為什么會給孩子起名叫‘枳’???” 駱鈞沒有開口,只是緩緩蹙起眉。 都是生意場上的???,看駱鈞的神色,對方就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怕問得唐突,笑著打岔過去:“這酒不錯?!?/br> 駱鈞附和了一句,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們都還要去別處寒暄聯絡,聊到這里就點到即止,對方喝凈了酒,笑著同駱鈞道了個別,就又往其他地方走去。 駱橙瞄著駱鈞的神色,小聲開口:“大哥……” “回去吧?!瘪樷x放下酒杯,“大概是他記錯了?!?/br> 駱橙松了口氣,跟著點頭。 那段時間駱家的孩子其實很亂,名字也是來來回回地改,記岔成什么樣都是有可能的。 她跟上駱鈞的腳步,絞盡腦汁想要再說點什么,卻發現大哥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了下來。 駱橙有些疑惑,她也跟著停下,順著駱鈞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忽然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在船舷邊站著的兩個人,是簡懷逸和……駱枳。 駱枳靠在船舷上,簡懷逸一手扶著欄桿,另一只手里拿著個空酒杯。 兩人站得很近,似乎在低聲說著什么話。 駱枳怎么會在郵輪上? 他跟來干什么,又要搗什么鬼使什么壞,他從哪拿到的船票? 他又要對簡懷逸做什么? 駱枳實在闖了太多禍,這些問題早已經成了條件反射,根本無需思考,就在看到那個人的下一刻慣性地跳出來。 駱橙還只是在腦子里想,駱鈞已經冷了臉色快步過去,一把將簡懷逸扯在了身后。 簡懷逸似乎也沒有料到駱鈞會忽然出現,被嚇了一跳,愣了幾秒鐘才開口:“大哥……” “沒你的事?!瘪樷x蹙緊眉,視線釘在駱枳身上,“你跟來干什么?” 駱枳仍垂著眼睫,恍若未覺地安靜站著。 駱橙屏著呼吸不敢出聲,她一向怕大哥的怒火,縮在角落里,難以置信地看著駱枳。 ……和昨晚花園里的人影比起來,現在的駱枳其實一點兒也不狼狽。 似乎是有人在照顧他,駱枳的氣色稍好了些,臉上有了一點極淡的血色,短發還有一點濕,像是剛泡過熱水澡。 駱枳穿著件風衣。大概是太久沒這么穿過了,直到現在,旁人才格外清晰地看出他這段時間究竟瘦了多少。 海風裹著他,衣擺空蕩蕩地糾葛,又無所憑依地墜下去。 駱鈞被他的無視激怒,捏住駱枳的下頜,迫使他抬頭。 還不及開口,就先察覺到了沖人的酒氣。 “誰讓你喝酒的?”駱鈞語氣更冷,“喝了多少?” 駱枳似乎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終于意識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 他的眼睫輕顫了兩下,慢慢地抬起來,漆黑空凈的眼睛找到駱鈞的方位。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他來說似乎十分困難。即使是看著他這樣一點點抬起眼睛,也叫人下意識就會屏住呼吸,以免那一點氣流再給這個過程添上更多的負擔。 即使是過來發難的駱鈞,在這一刻竟然也有些錯愕,沒能說得出更嚴厲的斥責。 可惜駱枳并不識趣,只是把視線挪到他的方向,就沒有再給出更多的反應。 駱鈞不吃這一套,他的視線冷下來,沉聲開口:“駱枳,回話?!?/br> “大哥?!焙啈岩萆蟻韯袼?,“小枳應該是喝醉了,你別生氣,我送他回他房間……” 駱鈞抬手擋開了他。 簡懷逸一愣,隨即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低下頭向后推開。 “我有話問你?!瘪樷x警告他,“駱枳,別給我玩這一套?!?/br> 駱鈞的語氣仍然和剛才沒什么區別,雖然冷沉,卻沒有像平常那樣動輒發怒:“你答清楚,可以不追究你偷著上船的事?!?/br> 駱枳看著他,似乎是在嘗試分辨什么,但這種分辨對那雙眼睛來說似乎又太疲憊了,很快就消耗干凈了攢出的那一點力氣。 駱枳慢慢垂下眼睫,然后頭也跟著垂下來。 駱鈞這次的眼底終于騰起淡淡怒意,他抓住駱枳的肩膀,用力晃了下,反饋回來的力道卻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 瘦削到有些硌手的肩骨在他掌下,僵硬得不會順從也不會反抗。 像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駱鈞緊擰著眉上前一步,然后被簡懷逸攔在面前:“大哥,別這樣?!?/br> 簡懷逸挪開他的手臂,把駱枳擋在身后。 簡懷逸的身量比駱枳稍高,這樣一攔,駱鈞幾乎就看不見駱枳了。 駱鈞心頭忽然生出一股煩躁,可不等他理清思路開口,他們腳下的船體忽然全無預兆地重重一頓,然后又劇烈地晃了晃。 尚且來不及供人弄清發生了什么事,尖銳的警報聲已經響起來。 龐大的船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傾斜。 一座漂浮的冰山忽然倒塌是什么樣?某種完全無從抗拒的傾覆似乎正在轟然發生,可一切卻又靜得像是場只剩下視覺效果的默片,一切嘈雜都被隔絕在更遠的地方。 甲板上的人們失去平衡,驚慌失措的乘客被擠下舷梯,有人驚恐地揮著手臂不停大吼。 郵輪上的廣播似乎正在說著什么緊急避險通知,開始有人抓不住身旁的東西,沿著越來越陡峭的甲板滑墜下去…… 越來越多的人掉進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駱鈞被船員拖上救生艇,他看見駱橙被救上了另一艘救生艇,面色慘白地縮成一團,身體劇烈地發著抖。 駱鈞自己的手也在發抖。 變故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暫時還來不及生出更詳細和明確的對海難的畏懼,發抖是因為水實在太冷了。 水太冷了,像是細小的冰碴在往骨頭和胸腔里爭分奪秒地鉆,像是在一刻不停地吸人的命。 救生艇能承載的人數有限,這一會兒已經過了警戒水位線。船員在翻卷的冰海里高聲喊:“再上一個!只能再上一個!” 駱鈞在海里焦灼搜尋,他很快找到了,用力攥住簡懷逸的手臂,把人扯上救生艇。 然后,他才意識到船員在喊的內容的含義。 水太冷了。 簡懷逸凍得面色青白,僵硬地靠在救生艇的一角。 郵輪傾倒的時候,簡懷逸和駱枳就在船舷邊上,他們兩個幾乎是毫無緩沖地隨著那股力道摔了出去,直接砸進了海水里。 駱鈞檢查過他的身體,確認沒有外傷,才松了口氣,力竭地跌坐下去。 最初的混亂過后,救援終于變得有條理起來。 “……怪我?!?/br> 簡懷逸蜷起身體,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不該勸爸爸mama來,還有你和小妹……” “誰知道會有這種事?跟你沒關系?!瘪樷x按了按眉心,他又想起那個被領回家的怯生生的瘦弱男孩,神色緩了些,“不用自責?!?/br> 駱橙已經被救上了另一艘巡邏艇,父母都不在甲板上,多半不會有事。 郵輪事故多半是觸礁擱淺,船體漏水導致了船身傾斜。 現在的海難不像電影里那么猙獰可怖,只要處理及時,應對得當,并不會造成太慘烈的后果。 駱鈞已經恢復了冷靜,他迅速整理了一遍思路,松了口氣:“駱枳呢?” 簡懷逸怔了下:“什么?” 駱鈞把船員分發的熱水遞給他。 在第一遍考慮家人安全的時候,駱鈞的確忘了駱枳。 倒也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恨不得駱枳真出意外,丟了性命。 只是這么多年的忽略已經成了習慣,因為總是不去注意,于是潛意識也真的自動跳過了這樣一個人。 …… 但反應過來時,駱鈞倒也不覺得有多擔心。 簡懷逸是和駱枳一起掉下去的,以他對簡懷逸的了解,對方應該會先把駱枳推給營救的船員,駱枳大概已經在某艘救生艇上了。 駱鈞以為他是沒聽清,又問了一遍:“駱枳呢?” 簡懷逸定定看著他,臉色比剛才更白了,隔了許久,才又遲疑著把視線轉向海面。 那里已經變得平靜。 郵輪航行了一整天,天色暗了,海水也變得漆黑。 探照燈掃過去,水面粼粼地泛起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