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18節
駱枳用掌根使力按了幾下心臟的位置,保持著勻速慢慢撐起身。 他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伸出手向記憶里桌子的位置摸索了幾次,確認摸到了一顆糖的輪廓,就用指尖一點點勾著攥進掌心。 下一刻,新襲來的一波眩暈就吞沒了駱枳,讓他支撐身體的手臂倏然卸了力。 但駱枳早就有了準備,他的角度掌握得相當好,整個人雖然徹底失去了平衡,卻也攥著糖正正好好跌進了沙發。 完美。 一百分。 駱枳摔進一片白亮的視野里。 他一動不動地仰著,胸口急促起伏了一陣,等到稍微恢復了行動能力,就抬起手,把那顆糖的塑料包裝紙送到嘴邊。 這也是經驗,駱枳有次犯低血糖的時候手抖得厲害,兩只手怎么都沒辦法配合著撕開糖塊的包裝紙。 后來他發現用牙咬住撕開的效率更高,就進一步優化了流程,不再把時間浪費到這個環節。 駱枳咬住塑料紙一點點使力,撕開了個小口,再把里面的糖塊慢慢咬出來。 水蜜桃味。 完美中的完美。 今天好高興啊。 駱枳舒服地長長嘆了口氣。 他含著糖塊,等甜津津的桃子香氣徹底充盈整個口腔,獎勵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滿意足睜開眼睛。 書包還挺委屈,窩成一團軟塌塌地倒在床腳。 雖然只是隨便買來的登山包,但駱枳畢竟已經跟它共患難了好幾天,還是好聲好氣因為昨天淋雨跟今天摔它的事道了歉,撐起身去把書包撿回來。 握住書包帶拎起來時,駱枳的動作忽然一停。 書包的內夾層里,原來還放著一張硬紙片樣的東西。 因為拉鏈沒有拉上,所以書包滾落到地毯上的這一下,讓那張紙片也跟著掉在了地毯上。 駱枳怔了一會兒,才伸手把它撿起來。 是他一直想用劇本換的船票。 頭等艙的貴賓vip票,連船長室都能進,比他自己想買的那個等級還要好。 …… 事情就有這么巧,他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心地不錯,又恰好有張更不錯的船票。 或許也不盡然就是巧合。 駱枳這幾天一直在換地方,雖然落實到具體路線上沒什么明確的目的性,但大方向卻一直是在本能地往海邊走。 尤其昨天他畫畫的那個車站,已經是海濱線路的最后一站,坐上車一直到終點就是港口了。 駱枳捏著那張船票,慢慢走到窗邊。 酒店原來已經離海這么近,站在這里,就已經能看見遠處的海平面。 可惜這段時間的天氣一直都不太好,海和天都是種偏冷的鉛灰色,在霧蒙蒙的水煙里連在一處。 幾臺港口起重機的高大剪影佇立在輪廓線的邊沿。 不是適合游玩度假的氣候,會在這個時候來住這里的酒店,如果不是等待上船的游客,很可能就是要在這里跟船的高級海乘。 不論是哪一種,手里恰好有船票的幾率都不小。 只要是稍微懂一點影視圈內的情況,能看出他手里這份劇本的價值,多半都會愿意跟他交換。 駱枳站在窗前,看著那張船票,伸出手碰了碰。 紙角扎在手指上又忽然彈開,劃開很細微很尖銳的一點點疼。 一覺醒來心愿達成,駱枳覺得自己應該更高興,比剛才還更高興一些。 他拿著那張船票,試著調動情緒,但更多的想法卻嘈雜地跳出來,讓他不知道該指揮小松鼠先吃掉哪個。 …… 原來劇本不是被他慷慨送出去的。 原來報酬被放在書包里了,只是他實在找不出這部分記憶,所以剛才沒有發現。 對方拿走劇本,留下了船票,而剩下的家當都沒有被帶走。 原來那副畫真的沒被推銷出去。 還好還好。 畢竟他剛痛下殺手,就準備去把畫布毀尸滅跡了。 駱枳被自己逗得又抬了下嘴角,活動了兩下又開始發僵的右腿,等它恢復靈活,就慢慢走回沙發旁,放松身體坐下去。 他大概是走神的時間太長了,摸過手機按亮屏幕,才發現上面多出了幾個未接來電,最近的那一次就在幾秒鐘之前。 駱枳看著那個有些眼熟的號碼。 他還在嘗試著回想這是誰,由這個號碼發來的短信已經從手機屏幕頂端跳出來。 [駱枳,回家。] [我是任塵白。] …… 駱枳被拖回現實。 他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看著短到不能再短的兩行字。 這會兒的腦子還清醒,駱枳只是掃了一眼就看懂了,倒也并不因為任塵白能找到他這個電話覺得驚訝。 事實上,值得驚訝的反而是任塵白居然找了他這么久。 駱枳雖然一直在躲,但他要做的事太多,又很難時刻保持現在這種足夠清醒的狀態,還是有很多蛛絲馬跡都可以追蹤得到。 光是那個掛出去換船票的劇本,稍微知道點內情的人就能猜出是他,進而拿到他的新電話號碼。 ……更不要說,李蔚明的粉絲還動不動就在超話里直播懲惡揚善的事跡,甚至還有些偏激的小群體試圖堵駱枳報仇。 地點定位稍微連一連,行動路線都出來了。 以任塵白做事的能力和效率,一直沒有找到他,駱枳只能歸結于自己運氣好,或者是對方被什么給牽絆住了。 駱枳困惑著拉黑了這個號碼,把那兩條莫名其妙的信息也刪除。 有那么幾年,駱枳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能收到這兩條短信。 他實在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得是多大的錯,才能讓一切走到后來那種地步。 有時候駱枳會做夢,夢見他又能回家了。他在家里陪著任姨做點心,塵白哥從門口路過,揉一揉他的頭發,笑著把他臉上沾的面粉擦掉。 但這種夢是會跟著有關印象被本人親手抹殺,而逐漸減少甚至消失的。 從很久以前起,駱枳就沒再做過這種夢。 再后來,任塵白不再掩飾對他的憎惡,駱枳也不再期待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任塵白讓他去任家干什么? 找他買劇本? 要是沒想到這兒,駱枳或許還差點忘了。 他打開掛著換船票的那份劇本的交易軟件后臺,把狀態修改成[已售],逐個點掉了那些留言的小紅點,又點開日歷的備忘錄看了看。 明天就是郵輪靠港的日子。 不如現在就動身去海邊好了。 駱枳撐著沙發站起身。 他的身體似乎也受這個計劃鼓舞,很配合地攢出些力氣。讓他換好衣服,把東西一樣樣收拾好,再把桌面上的零碎全收進書包。 再拿起手機的時候,給他發短信的號碼又換了另一個。 [望海那個家,有事找你。] [今晚之前。] 駱枳輕嘆了口氣,正準備把這個號碼也cao作拉黑,最后一條消息也恰好跳出來。 [mama有東西留給你。] 駱枳的指尖微頓。 他無意識地輕點了兩下屏幕,還是很慢很慢地繼續著之前的cao作,拉黑號碼刪除短信。 最后一步cao作了好幾次,大概是他的手太冷了,又或者是因為一點力氣都使不上,按了三回屏幕都沒什么反應。 駱枳在頸間摸索著,握住自己的碎玻璃掛墜。 望海是任家在海邊的別墅,離這里不遠,任塵白多半是已經弄清了他的大致行蹤。 任塵白不會對他做什么好事。 他當然知道這是圈套,他很想跳進這個圈套里。只要一想起那輛車,灼燒的疼痛就從骨子里冒出來,他有時候從噩夢里驚醒,甚至會懷疑自己的一部分是不是也跟著被碾成廢渣推進了熔煉爐里。 但不行,他必須保護好自己,再想家再想去看看任姨的東西也不行。 他不能上任塵白的當,不能被任塵白傷害。 不能是任塵白。 任姨知道了會傷心的。 這家酒店也不能繼續留下去了,反正只有一晚郵輪就會來,他可以就在海邊等。 駱枳沒有再耽擱,他戴好棒球帽,把書包背在肩上。 他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拿走吉他和畫板,只是把它們整整齊齊地在茶幾上并排放好。 這種級別的酒店服務都會很周到細致,遺落在房間里的東西會被嚴格妥善保存,聯系客人來取,或是根據地址郵寄過去。 雖然辦理住宿多半要用到他的身份證,而這些天為了方便,那張卡片一直就在他的褲子口袋里……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看娛樂版,對方多半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在外面都有些什么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