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4節
駱枳現在想,倒也不算是駱家人的偏見——畢竟他這個流量當得只黑不紅,一路被人追著發恐嚇信、鋪天蓋地全網黑,雖然生拉硬扯著救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娛樂公司,但名聲就沒好聽過。 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掛名是駱承修,但實際上一直都是駱枳在管,“淮生娛樂”這個名字也是他自己定下來的。 沒用駱家插過手幫忙,沒動過駱家的錢,也沒有簡懷逸的股份和職務。 ……不過現在看起來只怕快要有了。 駱枳抬起手,又輕輕撥了下那個早已經不會響的鈴鐺。 “我猜猜?!?/br> 駱枳說:“小妹,你想進娛樂圈。駱先生開出的條件是除非進自家的公司、而且必須是簡懷逸接手,他才能放心?” 電話的另一頭陡然靜下來。 對面的人像是忽然被戳破心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駱橙隔了半晌,終于出聲反問他:“你怎么能叫駱先生?駱枳,那是我們的爸爸……” “看來我猜對了?!瘪樿仔α诵?,“行,給他吧?!?/br> 駱橙在電話的對面愣住。 她根本不相信駱枳會說出這種話,遲疑了許久,才咬了牙低聲問:“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沒什么?!瘪樿椎恼Z氣很柔和,“不是多重要的東西,想要就給你們?!?/br> 他的確對經商沒什么興趣,想把那個公司開好,只是因為駱橙從小就夢想著當演員。 在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如果沒有點倚仗,干凈乖巧的女孩子實在太過惹眼…… 駱枳向后靠去,抬眼看著那顆鈴鐺。 他把手機放回了左耳旁。 那只耳朵不帶助聽器時的聽力比常人弱,這會兒又隱約耳鳴起來,只能模模糊糊聽見些動靜。 他聽著女孩子甜脆的嗓音。 走神間,那聲音隱約變得更稚氣柔嫩了點,像是才學會走路的小姑娘。 說什么都不肯放他出門,嗚咽著扯他的衣角,跌跌撞撞走一步跟一步,小哭包似的躲在他身后。 “二哥,你不準走,我害怕!” “二哥,我一晃鈴鐺你立刻就要來,我要倒計時數三個數?!?/br> “有人欺負我,你幫我打他,二哥……” …… 不知什么時候起,那個聲音褪去了稚嫩,也一并褪去了對他的信任和依賴。 再后來,就連“二哥”這個稱呼也變成了簡懷逸的。 鈴鐺扔在雜物間,生了厚厚一層銹,早晃不響了。 駱橙準備去念大學,收拾行李的時候把它翻了出來。 她已經不記得這東西是哪里來的,準備叫人和其他沒用的東西一起收走,拿出去扔掉。 駱枳把鈴鐺撿了回來,一點一點打磨干凈銹跡,就一直掛在了車上。 駱枳屈起食指,輕敲了兩下話筒。 耳旁模糊的聲音忽然停下來。 “你長大了,誰都能保護你?!?/br> 駱枳溫聲說:“既然你們更相信簡懷逸,那就交給他吧?!?/br> “今天就算了?!瘪樿渍f,“我明天去公司跟他交接?!?/br> 駱橙沉默了幾秒,低聲叫他:“駱枳……” 駱枳摘下鈴鐺,收進置物箱里。 他沒有讓這通電話持續更久,說完這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第4章 點心 淮生娛樂被拿走,駱枳其實早做過心理準備。 在作為家主的駱承修眼里,一家曾經差點退市倒閉、現在勉強有了中等規模的娛樂公司,或許有點價值,但還遠不值得費心。 對駱承修而言,這只不過就是隨手做出的一個決定而已。 要把公司給簡懷逸,只是為了讓駱橙背后有家里的倚仗,不至于被人欺負。 比起駱枳,交給簡懷逸來主管淮生娛樂,讓簡懷逸負責照顧駱橙,當然更能讓家里每個人都放心。 駱枳點開郵箱里的未讀郵件。 駱承修親自去了公司,親自派人接手,也就意味著淮生娛樂真正搭上了駱家的關系。 平時那些吝嗇于提供和分享半點資源、只在盈利分賬時才積極的董事會成員,這時候的效率倒是前所未有的高。 只是打電話的工夫,這些人就已經群策群力,找出了駱枳“無法繼續負責公司”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簡懷逸那張掛彩的臉,郵件的措辭相當客氣,謹慎表示他的個人形象對公司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不適合再擔任總經理的職位。 駱枳關上車窗。 他隨手把空調降了兩度,點開隨郵件附贈的鏈接看了看。 是條幾分鐘前剛沖上榜首的熱搜。 時機掌握得剛好,就在兩小時前,目前風頭正盛的頂流李蔚明忽然發了條微博,講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在這條微博里,李蔚明回憶了兩年前自己還沒爆火、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十八線藝人的時候,曾經被某負責人強制深夜帶去酒店開房的往事。 微博里,李蔚明毫不避諱地坦言,這件事給他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 李蔚明說,自從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被打壓雪藏,自己也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直到最近才終于鼓起勇氣走出陰影。 雖然微博里沒有點名任何人、也沒有明確的指向,但誰都知道李蔚明是淮生娛樂的藝人。 最近幾個月,李蔚明正因為一部改編的大ip火得人盡皆知。這條微博和他在劇中的人設相當契合,在劇中表演出來的那些痛苦、彷徨、絕望跟走投無路瞬間被代入進長微博,一石激起千層浪,席卷了粉絲跟路人數不清的義憤同情。 憤怒的粉絲們沒花多久就扒出了一串資料,推理破案似的抽絲剝繭,最后終于把目標鎖定在了兩年前剛接手公司的駱枳身上。 …… 到這兒為止,事情就沒什么懸念了。 駱枳自己當歌手出道的時候,就因為傳出了以勢壓人的黑料,被追著寄了不知多少恐嚇信。 到處都有人追著他謾罵詛咒,祝他英年早逝,孜孜不倦地各處寫小作文“科普”他的惡行。 就連駱枳寫的那幾首歌的評論區也全是“好好的歌,給這種人唱糟蹋了”、“求翻唱”、“歌不錯,歌手名就像一鍋好湯里摻了老鼠屎”。 后來駱枳退圈,網上幾乎找不到他的什么消息,這些無處發泄的惡意也被迫積攢起來……這一次終于遇著了個口子,幾乎是以決堤的勢頭傾瀉而出。 相關條目越來越多,輿論滾雪球似的發酵。隔三差五有自稱是“酒店工作人員”的人冒出來,信誓旦旦地描述當時駱枳是怎么強取豪奪、李蔚明又是怎么清白剛烈抵死不從,生動形象得仿佛當時就在現場。 駱枳甚至還刷到了幾張模糊不清的舊照。 根本看不清頭和臉,就連人形都得勉強辨認。 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火眼金睛,才能一眼就認出這是脅迫著李蔚明的駱枳。 看了十幾個版本的深夜酒店疑云,駱枳放下刷得發燙的手機,枕著手臂閉上眼睛。 …… 說實話,駱枳有時候會覺得,簡懷逸實在太把自己當盤菜了。 就比如要從他手里奪走一個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公司。 簡懷逸就會先布局,埋好李蔚明這顆棋子。 在這之后,簡懷逸會安排幾次“巧合”,讓駱橙對演戲產生興趣,設法引導駱橙在畢業前就生出想要進娛樂圈的想法。 緊接著,簡懷逸會讓駱承修意識到,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負責淮生娛樂。 最后,還要在一天之內引爆所有事,讓震怒的駱承修徹底下定決心,把駱枳這個敗事有余的混賬東西永遠踢出公司。 ……但其實完全用不著這么麻煩。 簡懷逸想要從他手里拿走淮生娛樂,只要跟駱鈞、駱夫人或者是駱家主說一聲就行了。 就像過去的十幾年里,簡懷逸拿走他的名字、拿走他的生日、拿走他的家,在他出道前的決賽夜“不小心”給無中生有的黑料作證,拿走一切駱枳在乎或者不在乎的東西一樣。 簡懷逸真沒必要這么忌憚他。 駱家主和駱夫人的兒子、大哥的弟弟、小妹的二哥都是簡懷逸。 駱枳就像是梗在他們眼中的一根刺,即使只是存在本身,也無時無刻不在招惹他們的煩躁和厭惡。 …… 想到這兒,駱枳就覺得自己似乎也該識相點,別回駱家去叫所有人心煩。 可一時之下,他好像又想不出自己能去哪。 往常要是沒法回家,至少還有公司可去。 駱枳在辦公室放了張單人床,處理工作困了就倒頭睡一會兒,睡醒了就繼續灌著咖啡加班加點,太累了就玩一會兒吉他。 倒也不是真有這么日理萬機,只是日子被塞得這樣滿當,腦子里就沒有空隙。 沒有空隙,就不會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東想西想。 就不會覺得難過。 駱枳現在其實也還好,比起難過,他更明確的感覺其實是“茫然”。 忽然就沒事可做、沒處可去的幾乎能把人淹沒的空白的強烈的茫然。 趁著這份茫然還沒開始侵蝕他的行動能力,駱枳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開出那一片刺眼過頭的明晃晃的白亮日光。 駱枳開著車在市區里繞了幾圈,找了個停車場泊好,準備去隨便買兩件衣服先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