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追妻風煙起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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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啊,回去,還是得遞上投名狀?!?/br> 秦煙自嘲地笑了笑,十二個年頭,恐怕已是物是人非。 “淮叔,準備好馬場文書,以固城城主名義,邀太仆寺少卿明日入城。同邀兵部侍郎,交接固城城務?!?/br> 沈淮詫異,固城的交接是既定程序,但牧蘭馬場,那可是主子的私產。 卻又不得不佩服,主子這些年行事大開大合,頗有其外祖鎮國公沈常山的風采,相較之下,自己卻總還是瞻前顧后,沈淮慚愧,領命退了出去。 ------ 秦煙摩搓著桌案上的一只鎏金手爐,雙眸微垂,似有些疲憊。 門口響起沈瑩的聲音, “主子,紀先生到了?!?/br> “進?!?/br> 清雅的男人走了進來,看了眼身著單衣,斜靠在椅中的秦煙,面色一沉, “沈瑩!” “在!”男人身后的沈瑩身子一抖,她是最怵這位紀先生,看似溫和,卻有的是手段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是這樣照顧主子的,不知道主子受不得寒?”紀南風說話向來音量不大,慢條斯理,卻聽得人背脊發涼。 沈瑩忙取過侍女手中的白狐披風,快步過去給秦煙披上。心里嘀咕,剛不是去請您了嗎,主子自己犯懶,稍不注意,就瞎折騰自己。 “紀先生,我們要離開了?!?/br> 待沈瑩退到一旁,秦煙緩緩開口。 紀南風取過侍女手中托盤,緩步至書案前,將秦煙面前青釉的斗笠盞取下,換成他剛剛準備的花果茶。 “上京城較之固城,更適合主子調養身體。月前在上京購入的幾座宅子,已安排人前去打理,一應用品陳設,均是按照主子的喜好布置。固城的事宜已安排妥當,也通知了商行在各州的掌事?!?/br> “紀先生費心?!?/br> 秦煙端起手邊的白瓷盞,茶水氤氳的霧氣掩住了她眼底的冰涼,久違了,上京城。 ------ 上京城,右相秦府,熙園秋水院,宋眉對著菱花鏡梳著發。鏡中的婦人已年華不再,瘦削的身體撐不起身上單薄的衣衫,更顯柔弱。右相秦文正步入主屋暖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秦相氣質儒雅,人到中年,身材卻并沒有發福,隱隱還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他徑直走向南窗處的軟塌坐下,輕輕按壓著額頭。 宋眉在鏡中看見一抹絳紫官袍的衣角閃過,心中一喜。緩緩起身,喚了一聲“相爺”,便邁著蓮步過去,挨著秦相坐下。一雙未佩戴任何首飾的手攀上秦相的肩背,輕柔地為男人按壓著,便不再開口。 這是二人相處已久的默契,宋眉恪守著自己作為妻子的本分,從不越矩。 呵,不是妻子,她只是個妾。 ------ 正值暮春,院里的海棠花開得尤其繁盛,夜風將絲絲縷縷的花香帶入窗內,恍惚間,秦相想起他初登相位那些年。 那時他由翰林入相,朝中不乏有人眼熱,說他是仗了岳家鎮國公府的勢。 朝堂上,左相一脈更是屢屢因政見不和同他爭鋒相對,他的家世底蘊并不深厚,遠不如家族里出了一后一妃的左相,更何況,太子還是左相的親侄。 那時,每日下朝回府,他也是直奔熙園。等待他的不是如今的佳人軟枕,而是另一位明艷張揚,心思手段均不在他之下的女子。 兩人犀利地點評政事,分析朝局,那時的沈時英啊,扮演著他的夫人,朋友,也兼相府幕僚。 這些年,圣上有意提攜他,以平衡左相一脈權傾朝野的局面。 如今兩相相持,本是不分伯仲,但自太子回京,圣上以休養身體為由令太子監國,兩年來,光是被御史臺彈劾的五品以上的大臣就有數十位,太子均讓大理寺嚴查,無一例外。貶謫的,罷官的,甚至抄家的都不在少數。 今日御史臺彈劾戶部尚書貪墨,太子令大理寺對其停職查辦。這戶部尚書安秉懷是太子太傅安世風的胞弟,太子當真是不留情面。 太子封湛軍中歷練多年,殺伐決斷,一道道政令讓人摸不清路數,朝中人人自危。 秦相近來越發感覺心力不濟。如今,西北戰事已了,圣上令平西大軍還朝,休兵養民。平西軍主帥為鎮國公沈常山,此番回京,只怕還會對當年沈時英的事來個秋后算賬。樁樁件件,真是焦頭爛額。 ------ 幾聲輕咳,打斷了秦相的思緒。秦相轉過頭,問道:“夫人可是著了風寒?” 宋眉扭過身拿出絲帕,掩著唇又咳了幾聲。 秦相吩咐下人關了窗,牽過宋眉的雙手,輕聲道: “為夫失職,竟忘了夫人受不得涼?!?/br> 宋眉急急出聲: “相爺莫要折煞了妾身,當初懷洺兒時,胎相不好,能平安誕下洺兒,便是上天庇佑。妾身這幅身子不爭氣,能多活這些個時日都是老天爺恩賞?!?/br> “夫人辛苦,洺兒近日如何,這幾日公事繁忙,我都沒有顧得上看看他的功課?!鼻叵嘤绕淇粗貍髯诮哟?,對其獨子秦洺更是喜愛有加。 宋眉柔聲道, “洺兒都好,今日老師稱贊他的文章做得好,他還盼著相爺能去看一看呢?!?/br> 秦相眉目舒展開來, “這個時辰太晚了,明日我去看他。洺兒朝我,自也朝你,沒有辱沒我們書香世家的門楣?!闭f完便也開懷地笑起來。 宋眉卻忽然垂眸,欲要下淚。 “夫人這是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委屈,告訴為夫?!鼻叵嗝Φ?。 宋眉舉起帕子試著眼角,聲音微顫, “過些日子,念念就要及笄,也到了該要議親的時候了?!?/br> “京中許多世家主母,雖說喜歡念念,但還是顧忌著念念不是嫡出?!?/br> “念念是女兒,可是洺兒可是相爺唯一的兒子,要是因為我這做母親的身份低賤,誤了婚事,誤了前程,妾身難辭其咎?!?/br> 秦相的神情變得復雜,嘆了口氣,沉默著不說話。 他知道宋眉這些年的心結,他這后院沒有旁人,除了當初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夫人沈時英,也就是一個宋眉了。這些年宋眉掌家,府中視宋眉如主母,二人更是以夫妻相待,可這名分,著實是個難事。 “不然將洺兒過繼到夫人名下……”宋眉試探著開口。 “不妥!” 秦相打斷了宋眉的話頭, “你還健在,沈時英已經……” “這么多年,鎮國公府堅持沈時英是失蹤,拒不發喪,我是顧念鎮國公這些年在西北戍邊,才壓著不抬你的名分?!?/br> 秦相也知道自己喜愛的獨子不是嫡子,在世家林立的上京城,是多么為人詬病。 但是過繼,絕無可能! 當初他被同僚調侃升遷是倚仗岳家,意指他吃軟飯,現在不能讓他的兒子也讓人恥笑! “過些時日,待鎮國公回京,我親自去鎮國公府公告知抬你為平妻的事,也算全了國公府的顏面?!?/br> ------ 宋眉心中歡喜,卻突然意識到,鎮國公回京,那沈時英的獨女秦煙也勢必要回來的。 “煙兒也要回來了吧?” “嗯,這幾日讓人將攬月軒收拾出來,秦煙回來,就安排她住進去?!?/br> 說到秦煙,秦相對這個曾經喜愛的女兒,已經沒多大印象了,當年離開的時候,也才幾歲,這些年他也鮮少想起還有這么一個女兒。 宋眉道:“明日妾身便和念念搬回主宅吧,這熙園畢竟是夫人和煙兒的……” “不必,你身子不好,當初大夫說了,熙園適合你養身體。念念還是住得近些好,方便你們母女照應。秦煙這個年紀,也該明白事理了?!鼻匚恼豢诨亟^了宋眉的提議。 宋眉低頭應允,復又抬頭,語調溫軟: “相爺,念念的及笄禮,邀請了京中一些要好的世家貴女,永定侯府的小姐也接了帖子。妾身想著,咱們相府也不能怠慢了客人,思量著是不是該稍微隆重一點?!?/br> “這些你看著辦,需要什么,派人去庫房支取便是?!?/br> 看著一身素凈的宋眉,秦相有些愧疚。攬過宋眉,輕撫著她的背脊, “為夫知道你平日里衣食樸素,是怕引來口舌是非。待抬了位份,自可拿出官家夫人的派頭,辛苦夫人你受了這么多年委屈?!?/br> 宋眉柔柔地靠在秦相身上,閉目暗忖,對這個結果也算滿意。 她曾受的苦,不能讓她的兒女再受一遍。 當初的沈時英不是她的對手,這秦煙,也不會是她的對手。 西北那地兒,恐怕是養成了個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那這相府嫡長女,回來也好,只會襯得自己的念念知書達理,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 待她被抬了平妻,還怕沒有高門大族來給念念說親嗎? 說不定,秦煙那同永定侯府世子的婚約,也會落到她的念念頭上…… 第3章 回京 上京城西,永定侯府。 此刻已是夜幕四合,溶溶月色灑滿了這座貴氣逼人的府邸。 永定侯府是由曾經的安陽長公主府擴建而來,占地極廣。今上惠帝對安陽長公主這位長姐極為敬重,府中御賜之物不計其數,行走其間,隨處可見各地進貢的珍貴花木,奇山異石。 今日李忠卻無心賞景,他步履匆匆,暮春的夜晚雖然還有些寒涼,可他的后背和額際卻已經沁出細汗。 手中的消息不知算好還是算壞,關于那個人的,得趕緊送稟世子。 李忠直奔世子謝長淵的院落,進入院門不多時,他便踏上迂水回廊,遠遠就聽見了湖心亭中,傳出陣陣少女銀鈴般的嬌嗓,不時夾雜著成熟男人低沉的笑聲。 李忠知道,那是世子和三年前入府的阿嫣姑娘。 他疾步走向長堤,在距離湖心亭兩丈開外的位置停住。 “長淵哥哥取笑我,不說了不說了,哼!” 剛剛還在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么的嬌俏少女,氣鼓鼓地朝著石凳坐下,伸手將手邊的茶具擺弄得哐啷作響。 這位阿嫣姑娘身材嬌小,模樣標志,是世子三年前從梅山帶回來的。因著對世子有救命之恩,故而闔府上下對其都敬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