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語紀 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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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色也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端起茶壺向他的茶杯里注茶。她的動作輕婉柔和,細細水柱落進杯底的聲音,忽然大得掩蓋掉會議室里的所有聲音。他看著她鬢邊那縷從發髻里掉出來的碎發,輕輕地拂在她臉頰旁,無端地給她增添了破碎的脆弱感。無端地叫人心中一動。 他看著她給自己倒完茶,頭也不抬就要走。 看也不看他。 他瞇起眼,又叫住她:“許蜜語?!?/br> 會議室整個地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許蜜語。 許蜜語一咬牙根站回到紀封面前,得體又知禮地問:“紀總,請問您還有什么事要交代?” 紀封瞇眼看著她淡定疏離的樣子。那是他才應該有的樣子,怎么就跑她臉上去了? 他抬手朝著前面的幻燈片一指:“歪了,去把投影調正?!?/br> 許蜜語轉頭去看幻燈片,的確有一些歪,看起來好像是會有一些不得勁。不過這個活按說不必由她來干,顯然紀封有那么一點沒事找事的意味。顯然他好像不痛快她身上的某個地方了,在故意治她。 許蜜語不想反抗。一反抗就中了他的計。他好像就在等著她鬧情緒似的,好一把抓住她壞情緒的把柄說事情。 她把有點無理的要求毫不反抗地應承下來。然后說句不好意思,踩著椅子上了會議桌,又踩著會議桌踮起腳,向上伸長手臂去調正架在半空的投影儀的鏡頭方向。 她的上衣和下裙之間,隨著她伸長的手臂若隱若現地露出一指縫隙的細腰。 紀封看著那一指縫隙下的隱隱風情,倏地瞇眼。那晚的記憶和畫面驀地發洪水似的,排山倒海地涌到他眼前。 他生氣地發現,他居然對她的背影和那點隱若現的風情,又有了回應。 年后帶薛睿出差時,他想證明點什么,特意破天荒地去了趟當地美女如云的會所。結果他對模特一般火辣漂亮的頂尖美女們全都沒什么感覺。他當時放心地想,他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應該是恢復了了??墒乾F在,他對著這個惦著腳跟去調投影儀的三十一歲的離婚女人,居然又像是有了那晚類似要失控一樣的感覺。一種被沖動占據理智的感覺。 他陡然間發現,似乎除她以外那些年輕女人,根本吸引不了他。她們身上沒有她所特有的那種味道,那種混合了少女和女人的味道,天真與嫵媚共存、看似柔弱卻隱忍堅韌的味道,知道自己起步晚、于是比別人活得都更認真更努力的味道。 耳邊響起許蜜語的聲音,她正在踮腳問著:“這樣可以嗎?還歪嗎?” 他心里正多疑著,那一指縫隙下若隱若現的軟韌細腰,會不會也被其他人欣賞到? 這么想著,他心里無端就發怒起來。他忽然大聲對她說:“別調了,下來!” 許蜜語渾身一顫扭頭看紀封,被他語氣里的森然怒氣震得有些錯愕。 她感覺到他帶來開會的精英們在看向自己。她在這些道打量和打探的視線中,在紀封變幻無常的喜怒中,心頭莫名慌了一下。 她克制住自己的慌張,不讓它們表現出來。 她趕緊走到會議桌邊沿,打算踩著椅子原路下到地上。 可是心慌腳忙之余,腳腕處傳來的一陣刺痛讓她整個人一歪——她沒有踩到椅子,直接從會議桌摔到了地上。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驚呼。 下一秒紀封騰地從椅子里站起來,大步走到許蜜語身旁。 他蹲下看她,眼神里擁擠著遮不住的后悔和緊張,急促地對她問:“你怎么樣?” 許蜜語搖頭表示沒關系。她想自己從地上站起來,可是腳腕疼得要命,腰和手肘剛剛撞在地上,也疼得要命。她起了一下身立刻又痛到咧嘴地坐回到地上去。 她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打擾你們開會了……” 可是話音未落盡,她整個人就天旋地轉渾身一輕。 等到旋轉的世界定格下來,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紀封橫抱在懷中,用那個電視劇里被叫做“公主抱”的姿勢。 她被他抱著,愣愣地看著他。 他抱著她什么也沒說,穿梭過滿會議室的視線,一直走出去。 許蜜語被紀封抱到會議室門外時,終于從怔愣中回了神。 她小聲又飛快地對紀封說:“快放我下來!” 紀封看她一眼,沒理她,又抱著她四顧了一下。 “我自己可以走!”許蜜語強調。 紀封看到會議室旁邊有一間休息室。他抱著許蜜語走過去。 “你快放我下來吧,讓人看見了不好……”許蜜語急急懇求。 紀封還是沒理她的話茬,他走去休息室門口,說了聲:“開門?!?/br> 許蜜語怔了下,向后扭頭看了眼休息室的門,然后伸手握住門把手一扭,把門推開。 紀封抱著她走進去。 還好休息室里沒有人。許蜜語真不知道以自己和紀封現在這副樣子,如果被別的服務員看到,會傳出什么花邊新聞來。 室內有幾把椅子和一張桌子。紀封越過那幾把椅子直接走到桌子跟前。 他把許蜜語輕放在桌面邊緣讓她坐穩。 終于和紀封分開了。許蜜語的心跳卻比剛才更快,臉頰也更加發燙起來。 她幾乎不知道現在要怎么面對紀封,該對他說點什么。也不敢去想他剛剛的舉動到底是什么意思。 紀封把她放到桌面上坐好以后,彎腰,伸手捉住她垂在桌下的一只腳腕。 許蜜語整個人都是一驚。 她連忙在腳腕上運勁想要躲開他,卻被他一下捉得更緊。 這一躲一捉間碰到了她的痛處,她疼得“嘶”的一聲。 他手上勁道立刻卸掉,但桎梏的動作并不改變。 他輕輕握著她的腳腕翻轉了一下,隨后看到她腳踝內側破了好大一塊,有點血rou模糊的樣子,但不像是剛剛在會議室里新受的傷。 “怎么傷到的?”紀封沉著聲問許蜜語。 許蜜語如實回答:“您來之前,有個女住客在大堂里要鬧自、焚,我去攔她,她把我推倒了,可能是那時候擦傷的?!?/br> 她說話時,鬢邊那縷亂掉的碎發若有似無地拂她的臉頰,給她平添一種凌亂脆弱的嫵媚美感。 紀封看了她好長一眼。眼神里先是有什么在隱忍涌動,后來就漸漸凝聚起一股怒氣。 而后他松開她腳腕,冷聲冷調地問:“怎么這么不小心?既然受傷了為什么不說?讓你上去調投影你就上去調,你不是已經學會說不了嗎?” 許蜜語抿抿嘴,想笑一下,但忍住了。他不愿意看到她笑。 她放平嘴角,帶著小心地說道:“我怕不上去,會被你以為是故意和你對著干想引起你注意?!?/br> 紀封把眉心皺得死緊,想夾死什么似的。 忽然他一抬手,取下她別在衣服上的對講耳機線,順帶牽過來她塞在耳朵里的耳機頭,把它送進自己耳朵里,然后調好頻率對著線上的麥克洞發出指令:“我是紀封,后勤經理馬上聯系駐店醫生,請他現在到二樓大會議室隔壁的休息室,帶著醫藥箱,馬上?!?/br> 交代完事情他又把對講別回到許蜜語衣服上,順手又把耳機頭那端塞回她耳朵里。塞完他的手停在她耳畔一瞬,而后竟順勢把她鬢邊的那縷碎發撩向她耳后。 指尖若有似無地觸碰到她臉頰,又輕輕拂過她柔軟耳廓。 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愣。 紀封撤回手,一派的鎮定,就好像剛才什么奇怪的事也沒有發生過。喉結卻躲在別人視線外快速地上下滾動。 許蜜語看著紀封,聽著他剛剛對著對講機叫人,回味一瞬前他為自己撩頭發的動作。她心口里好像藏著一面不可見人的鼓似的,咚咚咚地敲給自己聽。 很快駐店醫生就帶著醫藥箱過來了。他幫許蜜語處理好傷口,告訴她:“沒大礙,但這幾天這只腳就別沾水了,省著留疤?!?/br> 交代完注意事項,駐店醫生提著藥箱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許蜜語和紀封兩個人。許蜜語覺得少掉一個人后,空氣里的尷尬指數在翻倍增生。 她扭了一下,想從桌沿跳下去,趕緊回到大堂,趕緊遠離掉眼前這個能讓她發暈發昏的男人。 可是剛扭了一下,忽然兩條手臂伸過來撐在她身體兩側的桌沿上。 許蜜語抬頭,猛地愣住。 紀封正彎腰探身向前,頭湊近了她,兩條手臂把她鎖在桌面上。 她只要再往前扭一點點,不等跳到地面上,已經直接撞進他懷里。 許蜜語深吸口氣,趕緊向后仰去。仰得幅度太過,身體有些失了平衡,她連忙把兩只手放到背后去撐在桌面上。 總算和紀封的臉拉開些距離??梢膊皇呛苓h的距離。她大氣都不敢喘,克制地小口小口地呼吸,就怕一不小心自己的鼻息就會撲到他臉上去。 紀封看著許蜜語卻不說話,眼神里越來越凝聚起一種莫名的憤怒。 許蜜語被看得漸漸心慌,試探地叫他一聲:“紀、紀總?您……怎么這樣瞪著我?” 紀封聞聲冷笑一下,嗤的一聲,嘲諷和生氣一起泄露出來:“你膽子那么大,還怕被人瞪嗎?” 但說完這句他就把嘲諷的冷笑收起,面色凝沉地看著許蜜語,冷聲道:“許蜜語,希望你記住不久前你對那個要自焚的女人說過的話,人要愛自己?!?/br> 許蜜語聞聲又是一愣。 紀封對剛才酒店大堂里發生了什么,居然是知道的,甚至連她說了什么話的細節他都知道。 “如果下次再遇到有人要自殺,我希望你能長長腦子想想你自己說過的這句話,別再像今天這樣傻不楞騰地往前沖?!奔o封說到這,語氣忽然一變,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似的,“你的命或許沒那么不值錢,別那么輕易就往想死的人身邊撲!” 他說完這句話,倏地放開她,轉身就走。 步子大得像能生風,一步比一步邁得更加氣咻咻。 他出去后,馬上許蜜語聽到隔壁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又被砰地一聲甩上。 她無聲地笑起來。 真是壞脾氣,他自己心情不好,就要拿無辜的門撒氣。 馬上她又笑不出來了。 后知后覺地,她反應過來,紀封剛剛的憤怒,似乎是因為她不在意她自己的安危而生氣? 她忽然難過起來。 很難過很難過。難過他對自己有點過于關心過于好了。 不能再任由這種情緒肆虐蔓延下去。許蜜語吸吸鼻子,打起精神。 她從桌面上慢慢跳下來,落在地上。 腳痛從下往上傳,她無聲呲了下牙。 剛要一瘸一拐地向外走,門口卻有人推門進來。 許蜜語抬頭看,進來的人是薛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