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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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指揮使的位置,成為她真正的左膀右臂,有權知道她所有隱秘的,未曾朝外吐露的心聲時,他便陷入了另一種巨大的空乏中。 他不得不一遍遍提醒自己,告訴自己。 沒法再近了。 薛妤問:“十年時間,你實力進步太快,是不是心境沒跟上來?” 溯侑出聲時,才發現聲音已經染上了一絲啞意:“一點小事?!?/br> 他又緊接了一句:“臣很快就能處理好?!?/br> 這個時候,他整個人仿佛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執拗中,薛妤看著他被燈光拉得不長不短的影子,問:“真能行?” “能?!彼葙袷潜WC似的斬釘截鐵,黝黑的眼無聲轉了轉,聲音輕得幾乎融入明滅不定的燈芯中:“很快?!?/br> 薛妤于是點了點頭,又坐回案桌前。一片難以忍受的安靜中,溯侑近乎沒話找話般開口:“那只飛天圖圖靈,捉到后該如何處置?” 說起這個,薛妤才提起了墨筆又擱回硯臺上,她沉默許久,頗為頭疼地道:“帶回鄴都,按照規矩來吧?!?/br> “圖靈,書靈這類靈物成精,往往是最講機緣,也最令人惋惜的?!毖︽ヌ谷坏溃骸笆裁匆膊欢?,什么也看不清,看不明白,是好是壞,全取決于主人的秉性。就好似璇璣,死在她手中的人命多達上百條,說句作惡多端不過分,可真要問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意味著什么?!?/br> “這種情況,殿前司審都沒法審?!?/br> “璇璣她?!毖︽パ矍八坪醺‖F出那雙小鹿一樣天真溫順,絲毫不摻虛情假意的眼睛,頓了頓,道:“能留則留,等待日后將功折罪——”她話音尚未落下,便抬眼看向窗外。 溯侑大拇指摩挲著劍鞘一端,目光危險地沉下來。 須臾,門哐當一聲被一股力道從外向里撞開,一只頂著蓬松毛發的雪色月狐捧著瓜子站在兩人的視線下,一雙眼掃過溯侑,又直勾勾地盯著薛妤。 “璇璣?!毖︽ヒ谎壅J出來人真實身份,凜聲問:“你這是——” 小狐貍三兩步跳上薛妤的案桌,長而軟的尾巴輕輕一掃,那些手冊和紙張便通通挪了個位置,騰出了剛好夠她盤成一團的空隙,她倦懶地趴著,眼睛水潤,鼻頭粉嫩,蓬松的長尾如藤蔓般無聲無息地勾住薛妤的小指,撒嬌一樣搖晃。 這位從見第一面開始就總是出其不意的圖靈,好似格外喜歡她。 薛妤靜靜看了她半晌,而后伸出長指,在她額間點了下,聲音里是不熟練的哄騙:“別再傷人了?!?/br> 璇璣看著她,很快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闔上了眼。 雪白的月狐沒有待多久,在某一刻,它倏地驚醒,耳朵連著動了幾下,而后砰的在空氣中炸成了一朵云,消失在視線中。 果真是來去自由,無人能束縛。 溯侑看向薛妤。 “知府后宅?!毖︽ッ滥课⒛?,輕聲道:“若是我猜得不錯,裘桐眼下就在螺州?!?/br> 那么,又是一座連通皇宮與州城的傳送大陣。 裘桐他,好大的手筆。 須臾,薛妤將那塊才送過來的令牌推出去,唇壓得直而緊,似有所感地道:“讓朝年去沉羽閣點人,點會布陣,臨危不亂的,五十個就行?!?/br> ===== 縱使大家都有心理準備,可誰也沒有想到,變故來得那樣快。 第二日入夜,一場傾盆大雨毫無征兆地往下倒,彼時,薛妤,善殊以及路承沢等人正圍坐在庭院中商議整件案子目前為止的進展。 只聽突然轟隆一聲,閃電狂舞,噼里啪啦的雨點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時間,兜頭落下。 朝年應對這樣的場合格外得心應手,防雨的透明結界罩很快支起來,于是院外暴雨瓢潑,空氣里蘊著厚重的濕氣,院內仍是一派風平浪靜的干燥。 這場雨來得太突然,不像天然而成,反而像極了……妖邪作祟。 薛妤“噌”的一下站起來,她二話不說就要往院外走,溯侑伸手半攔著她,眉眼深邃,音色低而促:“臣去?!?/br> 說罷,他頭也不回便如利箭般扎向風雨昭動的濃黑天幕,很快只剩小而模糊的一點。 院內的人也都紛紛有了猜測,均正色起來,一個接一個彼此確認著問:“西南那邊隔絕打斗的陣法布置好了嗎?” “飛天圖真身能迷惑人,清心丹記得都帶好?!?/br> 善殊看向路承沢,神色凝重,將手中令牌交過去,道:“我作為陣心,屆時怕是脫不開身,這是我的調令?!?/br> “螺州城佛寺不少,我點了六十佛修在西南守著,若是情況不對,知府和執法堂果真勾連,參與此事,圣子不必遲疑,帶著人搜查兩地,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br> 路承沢知道事情輕重,他鄭重其事地接過令牌,道了聲放心。 溯侑很快回來,他風中來雨里淌,渾身上下,卻唯有睫毛沾上了一層濕氣,濕漉漉地貼著眼皮,又罕見的現出一兩分干凈的少年氣來。 他看向薛妤,頷首沉聲開口:“山里妖獸幾乎全陷入躁動中了?!?/br> 薛妤看了眼天色,心里算著時辰。 這才剛入夜,離子時還差得遠,妖獸發狂提前,數量增多,代表著什么,她不用想就能明白。 “璇璣那邊,還沒有動靜?!毖︽ヂ氏冗~出了院門,道:“先不管那么多,去西南守著?!?/br> 螺州西南,知府內宅。 裘桐站于高臺之上,凝望被置于巨坑之底的玉髓盒,盒中是半顆黯淡的黑色妖珠,即使布置了數層隔絕氣息的陣法,用了數件靈寶遮蔽,那顆妖珠偶然泄露出去的氣息,仍令方圓數百里的妖獸不由自主匍匐。 裘召和知府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階梯上來,行過禮之后,無人敢出聲,皆站在一側,既緊張又忐忑地望著眼前儀表不凡的君王。 沒過多久,大太監白訴將一幅蒙著黑紗的古畫呈到裘桐面前,言語恭敬:“陛下,飛天圖取來了?!?/br> “放著吧?!濒猛┮暰€終于從那半顆妖珠上挪開,他將高閣中的人掃視一遍,問:“璇璣呢?” “已在陣中了?!?/br> “行?!濒猛o有半分不舍地點了點頭,格外冷漠地道:“讓她開始吧?!?/br> “阿召,到朕身邊來?!濒猛┯袟l不紊地吩咐下去:“龍息一旦吸收血氣,圣地傳人肯定有所察覺,薛妤必然強闖搜府,我們不能出現在螺州城,等時機一到,立刻開啟傳送陣回皇宮?!?/br> 說罷,他又看向螺州知府,言語難得放柔和了些,問:“知道該怎樣說么?” “陛下放心?!甭葜葜倚墓⒐?,他挺了挺胸膛,說得大義凜然:“所有過錯臣一人認下,最終不過一死?!?/br> 裘桐贊賞地點了點頭,道:“正因有卿這樣舍身忘己的臣下,我人族才能自強不息,繁盛至今?!?/br> “云家這番功勞,朕不會忘卻?!?/br> 螺州知府被這一兩句話說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恨不得即刻身死成全人族大業。 此時,璇璣突然出現在眼前,她散著長長的發,一張臉小而尖,黑白分明的眼睛轉動時像貓一樣靈動,她拉過裘桐的手,在他掌中刷刷寫下一行字。 裘桐感受完,瞳色頓時如墨汁般翻涌,他重重一拂衣袖,太陽xue隱忍地跳了兩下,冷聲道:“朕和你說過許多回,不要去招惹薛妤,你當她是什么人?你再三在她眼前出現,她能認不出你?” 璇璣愣愣地去看那張因為怒氣而布上煩躁之意的臉。 他對她沒耐心了。 那張俊俏的臉,于是也不那么耐看了。 她不由得皺了下眉,滿頭青絲隨著她后退半步的動作晃動。 裘桐深吸了一口氣,須臾,他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顎,聲音里的令人心軟的疲倦之意幾乎要溢出來:“璇璣,你知道,龍息對朕來說,十分重要?!?/br> 璇璣知道,這話自從她誕生以來,他和他身邊的人便一直在說。 有些話說多了,聽得也膩了。 裘桐傾身過來,冰涼的唇一下接一下落在璇璣的眼皮上,一字一字道:“朕喜歡你,可朕是皇帝,有更為重要的責任和擔子?!?/br> 璇璣眨了下眼。 “你過來,朕有辦法解開薛妤的禁制?!?/br> 裘桐說罷,將飛天圖上的黑布一揭,白訴便十分懂事地捧了筆墨紙硯過來,只見裘桐凝著飛天圖右下角的那個鈐印,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還是提筆將那印用墨漬洇成了一團。 幾乎是頃刻之間,璇璣身段抽長,眼尾暈紅,發絲垂到雪白的腳踝處,七彩的綢緞環擁著她,伴著某種千年前的古曲翩然飄動。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燃燒了起來。 那是生命飛速流逝的滋味。 “璇璣?!濒猛┛戳丝刺焐?,捏了捏她的手掌,道:“去吧?!?/br> 璇璣看了他一眼,乘空而去。 這一次天機圖籠罩的范圍比上一次更大,烏云遮蔽,電閃雷鳴,鬢若云霞的美人遨游在天地間,數萬人的視線下。 可薛妤的禁制強行鎖著璇璣,即使她被強行激發出所有潛能,也仍要一根根將她勾回去似的,掙斷了又長,長了又斷,如此生生不息,等她徹底飛上天時。 薛妤正好趕來。 她一看璇璣的狀態,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水一樣的紋路從她足下四處朝外擴散,飛天圖籠罩的范圍有多廣,她蕩出去的漣漪便有多大。 璇璣尚存一絲理智,朝她做了個走的手勢。 “走不了?!毖︽优?,冷玉般的臉上暈開一點胭脂的色澤,聲線慍然:“今日螺州城的人,一個都不準動?!?/br> 璇璣才踏出一步,一道鋒利到無可阻攔的劍氣從身后斜斜斬來,那一劍側著她臉頰擦過去時,漫天雨簾似乎都被凌空劈開,有片刻的靜止。 此時,璇璣已經無法思考。 她伸出指尖,點了點被擦破的臉頰,開口說話時,整座城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她漫上血絲的瞳仁盯上薛妤和溯侑,婉然一笑:“都,留,下?!?/br> 薛妤和溯侑幾乎同時出手,冰霜長箭與巨劍虛影同時擊中她的胸膛脊背,璇璣整個人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碎成無數塊掉落下去。 天空中,飛天虛影像是燃起火一樣光芒大盛。 “她徹底失控了?!毖︽ブ刂氐剞袅讼旅脊?,看向溯侑:“我要進一趟畫中,你協助佛女維持大陣?!?/br> “女郎?!彼葙б羯鍧櫍骸耙黄??!?/br> 他難得執拗,垂著眼又重復了一遍:“一起?!?/br> 見狀,薛妤不再說什么,她如流光般沖霄而起,肅然絞殺的劍氣緊隨其后,兩道光點如煙火般撕開左下角那只月狐虛影,重而疾地沖了進去。 高臺上,裘桐瞇著眼睛看著這一幕,他面前擺著個火盆,盆中是才被丟進去的飛天圖原作。 他想起璇璣那雙笑起來如桃花般璀然天真的眼眸,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嘴角,低聲嘆息了句:“可惜了?!?/br> 嬌滴滴的美人,可惜跟了他這么個鐵石心腸的主人。 為了他的大業。 她只好香消玉殞。 這場雨下了許久。 整座天空陷入可怕的寂靜中,這種只剩風雨聲的僵持像一把鈍刀,刮在所有人身上。沒過多久,不止善殊,沈驚時等人皺了眉,就連裘桐,也突如其來的生出一種事情脫離控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