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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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璇璣眼中懵懵懂懂的笑意委屈似的落下來,她朝前幾步,想了想,長指往身前一點,便走入一幅畫中,跟著裘桐的步子到了外間。 知府和裘召,以及那個執法堂的張長老果真都在等他。 裘桐甫一落座,裘召便按捺不住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他道:“皇兄,欽天監的人來來回回算過許多次,或許等不到九日后,可能就在這幾天便要再一次吸收血氣了?!?/br> “璇璣這邊,小不忍則亂大謀?!濒谜夙斨鴫毫﹂_口:“皇兄,即便薛妤在螺州,我們從欽天監抽出兩位長老出去攔她就是,圣地傳人沒了執法堂這一幫手,就是獨木難支,心有余而力不足。這是我們的機會?!?/br> “裘召?!濒猛┫屏艘幌卵?,神色漠然:“朕說過很多次,欲速則不達,你太急躁了?!?/br> “璇璣這邊沒有問題,她本就是為了龍息而生,自然知道自己的使命?!?/br> 裘召頓時放松下來,他道:“我還以為皇兄會顧念舊情,起憐惜之心呢?!?/br> “一只圖靈而已?!濒猛┭凵穹滞饫淠?,他將手邊的折子丟到底下三人桌上,道:“都照朕的吩咐去做?!?/br> “龍息是唯一能激活裘氏皇族體內靈脈的靈物,這次吸收血氣不容有失,若是誰出了岔子,提頭來見?!?/br> 又是龍息。 門外,璇璣聽到一半便沒了興趣,她撇了下嘴,掰著手指算了算自己尚存人間所剩無幾的時日,一閃身就入了畫框,去了別的地方。 而就在璇璣轉身時,誰也沒看見,一根雪白的銀絲從她腳踝處飄出來,而后混在她滿頭青絲中,很快泯然于眾。 ==== 螺州,沉羽閣分閣中,戒備森嚴的大院書房。 阮昆一字不落地將溯侑的話重復了遍,而后看向上首坐著的兩位,低聲請示道:“少主,我們接下來該如何?!?/br> “天機書的案子?!逼渲幸蝗颂糸_桌面上的紙張看了看,道:“四星任務,牽扯三方圣地?!?/br> “真是難辦?!?/br> “等罷?!绷硪幻麨醢l垂到腰際的男子湊過來看了眼,又興致缺缺地躺回去,道:“人間的關系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你摻和進去做什么,反正任務成與不成,也就幾個月?!?/br> “我總有預感,覺得飛云端這一次會提前開?!背劣痖w少閣主沉瀧之無奈地笑了一下,道:“分閣建立也非一朝一夕之事,還是有備無患,早些動工的好?!?/br> “說起來,這位鄴都新晉的指揮使也是個人物?!背翞{之點了點桌沿,不疾不徐道:“我父親與他相談,半分便宜沒占著不說,還被三言兩語挑起了熱血干勁,沖動之下又加了碼?!?/br> “如今,不過是要提前動工,又走入他的節奏中,要幫著完成天機書的任務?!?/br> 沉瀧之好脾氣地笑了笑,看向阮昆,道:“如今鄴都也算是我們分閣的一位小閣老,幫一幫自家人是應該的。你帶著我的令牌,親自去一趟他們的住所,就說在螺州期間,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們沉羽閣義不容辭,樂意至極?!?/br> 那位躺著的男子不由又嘖了一聲,道:“不愧是生意人,說什么都動聽?!?/br> 阮昆得令出去后,沉瀧之不由側目看向另一邊,似笑非笑地道:“風商羽,你賴在我這十幾天了,做什么,不回你的妖都,不陪你的九鳳大小姐了?” “不需要我陪?!憋L商羽提起這事,涼涼地笑:“九鳳大小姐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左一枝桃花,右一枝桃花的,哪里記得起我?!?/br> “聽聽?!背翞{之訝異地看著他笑,手中玉扇合攏,敲了敲他的手肘,道:“真是稀奇,我們認識幾百年,我還是頭一次聽你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br> “怎么?”他問:“吃醋了?” 風商羽坐起來,看著他的眼,指了指發頂,道:“九鳳大小姐回來那天,喝得那叫一個不省人事,她的頭發,衣裳,甚至袖子上,全是桃花的味道?!?/br> “她嘴里喊了一堆名字,誰的都有,我身邊從侍都被她念著,唯獨沒有我?!?/br> 風商羽看著沉瀧之,扯著嘴角無聲笑了一下,道:“說實話,我活了幾百年,從未覺得自己頭頂那么綠過?!?/br> 第51章 夜里突然下了雨,一陣疾一陣緩,噼里啪啦打在小院屋頂鋪陳的瓦片上,又順著傾斜的弧度匯成小小支流淌下來,初冬的寒氣在此時趁勢而入。 薛妤披著身紗裙,挽著一頭半干的發坐在琉璃燈下邊寫邊看。 溯侑進來時,身影單薄頎長,肩頭尚沉著未徹底散開的深秋寒意,袖邊綴著幾朵花草葉片上凝成的霜物,甫一進門,便化為了洇澤兩點水跡,悄無聲息融入衣料中。 薛妤將手中的墨筆擱到硯臺上,看向他,問:“去哪了?” 溯侑抿了下唇,鴉色的睫始終垂著不去看她,答話時的語調,緩急卻一如往常:“去了后山。那些妖物比前幾日躁動得更厲害,但像聽了某種命令,全都只在自己的巢xue邊窩著,半分沒越過雷池?!?/br> “臣懷疑,朝廷那邊有所防備?!?/br> 他做事總能面面俱到,她心中惦念著卻沒來得及做的事,他完成得悄無聲息,天衣無縫。 薛妤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以裘桐算無遺漏的性格,有所防備是正常的。佛女那邊的搜查情況也不理想,受阻頗多,最后用佛門秘法勘探,發現知府內宅污濁,可能藏有穢物?!?/br> “這興許是個幌子?!毖︽グ櫭挤治觯骸爸煌频矫髅嫔?,這太顯眼了,裘桐不是裘召,他謹慎許多,應當做不出這樣孤注一擲的事來?!?/br> 整樁任務迷惑性太強,牽扯過多,即便是她,都少見的用上了“興許”“應當”這樣不確定的詞匯。 “篤篤?!?/br> 一陣靜默中,門外傳來了幾聲小心而試探的叩擊聲,朝年的聲音旋即傳來:“女郎,阮公子來了?!?/br> 聞言,薛妤肩頭微松,往身后靠了靠,道:“請進來?!?/br> 阮昆推門而入,朝屋內兩人做了個禮,又朝前幾步將令牌奉至薛妤桌前,道:“殿下,指揮使,這令牌乃我沉羽閣信物,我家少東家說,殿下在螺州這段時間,若有需要,沉羽閣上下無有不應?!?/br> 阮昆一走,薛妤拿過那塊似鐵非鐵,似玉非玉的令牌看了半晌,一雙眼微朝上掀了掀,聲音中流露出些淺淡的笑意:“指揮使果真好本事,三言兩語便尋來一個得力幫手?!?/br> 溯侑呼吸微微一頓,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霜花樓外那一聲“閉眼”。 他甚至分不清,那是她對心腹之臣下意識的保護,還是一些別的。 別的。 溯侑喉結緩而慢地滾了一圈,沉聲吐字:“為君分憂,臣子本分?!?/br> “知府那邊進退維谷,線索中斷,霜花樓這里?!毖︽]察覺到他話語中滯澀的情緒,笑過之后就很快說起正事:“我找到了飛天圖圖靈?!?/br> “就是昨日屋里不出聲的那位?!?/br> “她化為月狐出現在我面前,氣息,乃至真身都毫無破綻,足以以假亂真?!?/br> 溯侑沒想到這邊的突破口來得如此迅速,他抬了下眼,問:“女郎是如何辨別出她身份的?” “她的字跡露了破綻。我曾見過裘桐的字,他每個字最后一筆總落得重而緩,給人一種嶄露頭角的鋒利之意,再加上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我起了疑心?!?/br> 薛妤伸出食指,指尖綁著一根細細的銀絲,連著虛空中的某一處,銀絲時不時顫動一下,好似隨著什么動靜在搖曳,“圖靈不受束縛,她們可以借由畫像自由來去,當時將她擒拿,留不住人不說,反而打草驚蛇。我設了禁制,她若是突然朝螺州城百姓發難,力量會被禁制鎖定,無法成事?!?/br> “她的真身,那張飛天圖,應當是被裘桐握在了手里?!?/br> 四目相對,燈火搖曳,溯侑似乎能從她眼里看出當時她百轉千回的思量。 這樣可怕的洞察秋豪的判斷能力和當機立斷的果決手段,溯侑不由想,但凡他露出一點異常,會如何。 放他走,亦或者,丟個閑差,再不相見。 滿室寂靜中,薛妤手指翻了翻案桌上堆放的資料,撿出其中一份,朝溯侑的方向推了推,聲音低下來:“這是佛女動用佛寺那邊的關系查到的臨摹圖,臨摹的正是千年前那張出自大家之手的飛天圖,我看了看,雖沒描繪出其中神韻,可細節還算逼真?!?/br> “璇璣之所以能變出那條狐尾,大抵是這幅飛天圖左下角的位置,正好畫了一只對月仰首的白月狐,算起來,那本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自然不會被人發覺異常之處?!?/br> “接下來,女郎作何打算?!彼葙挤逦⑵?,視線落在窗外,開口道:“女郎用禁制鎖住璇璣,不讓她爆發大部分妖力,屆時事情敗露,知府那邊,人皇不知會作何反應?!?/br> “他不能如何反應?!碧崞痿猛?,薛妤嘴角的笑意全然淡下來,她站起身,道:“說實話,我不愿意朝這方面想?!?/br> “我開了水鏡,璇璣吸收血氣失敗時,裘桐若是真現身,我會即刻帶人搜查知府和執法堂,若是真查出點什么,這事由我說了不算,圣地說了也不算,羲和會將此事上報天機書與扶桑樹,我們都按指示行事?!?/br> 這是薛妤最不愿意去深想的一方面。 裘氏皇族代代相傳,由來已久,人皇一詞在人族中,象征著絕對的權威,不論是囚禁思己過還是直接廢黜,這事只要和圣地沾邊,都會衍變成雙方的對峙和僵持。 諸如“蓄謀已久”“不懷好意”“意圖將朝廷取而代之”這樣的話必定成堆成堆扣在圣地頭上。 而邊上,還有個蠢蠢欲動,不甘現狀的妖族。 這事一旦成真,薛妤甚至可以想見,都不用幾百年后的獸潮爆發,三方矛盾便能由此達到頂峰。 “人皇之位都如愿得到了?!毖︽ブ父鼓肓四胙畚?,低喃道:“裘桐屢屢行出格之事,究竟想做什么?!?/br> “更強的實力?!彼葙持改﹃鴦Ρ?,眼尾拉成鋒利的一條線,嘴唇翕動:“或更高的位置?!?/br> “是?!毖︽タ粗?,道:“目的無外乎這兩種?!?/br> 關于上一世的千年,她現在能記得的事不多。 她一再確認,反復篩查,發現自己接過的天機書的任務里,跟朝廷,人皇有牽扯的根本沒幾例,即便是有,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交接,諸如捉拿罪魁禍首時查到朝廷官員頭上去這樣的離奇事件。 不像現在,天機書幾乎在推著她往這方面查。 所以中間那空白的幾百年,她不知道裘桐做了什么,又究竟做成了沒有。 這也就意味著,重生的優勢,其實能給予她的幫助并不多。 不論是之前的塵世燈,筠州等案,還是這次的飛天圖,都得他們順藤摸瓜,循著蛛絲馬跡往下追查。 “裘桐登基前,我與他對過招,他步步為營,性格謹慎,凡事講究小心為上,有很足的耐心跟人周旋?!毖︽バ煨斓溃骸八罱?,行事太急躁了,反而有點不像他?!?/br> 她總覺得自己漏了很重要的一環,沒了這一環,后面的猜想推測全部進行不下去。 可仔細梳理,又自覺算無遺漏,找不出問題。 薛妤轉而看向溯侑。 此時,他站得挺拔,身上那股壓抑的,沉默的情緒被燈光拉得尤為明顯。 “他的事先放著,左不過這幾日會浮出水面?!毖︽バ兄了?,站定的那一剎,發絲隨著她戛然的動作蕩出個弧度,她眼中如春風驟暖,霜霧斂寒,連聲音都低了兩個度:“說一說你?!?/br> “你這幾天,是怎么了?” 話題猝不及防落到自己身上,溯侑猛然抬了下眼,又迅速落了回去,眼里的情緒從始至終藏得嚴而密實,像兜著一張負債累累,欲蓋彌彰的網。 他一副迷茫的,不知這話從何問起的神情。 十年一晃而過,當年的少年如今躥開了個的往上拔高,高了她一頭不止,她偶爾看著他,仍會想起當年牽他出陣時的情形,覺得時光在他身上留下了動人而明媚的一團影子。 “你從前,更瀟灑些?!毖︽パ畚参⑽澇鲆粭l細長的弧度,一字一句說得不重,落下來時,卻像投落在湖心的石子,“如今強大,穩重,也拘禮,開始有所顧忌?!?/br> 開始,怕她。 當年眼底全是戾氣,脾氣明顯不那么好,面對她的身份無動于衷,依舊我行我素的少年,褪去了青澀的外衣,變得足以被委以重任,全心依靠,可話里話外不離“君臣”二字,連偶爾的對視都飛快垂下頭。 溯侑胸腔泛開一團巨大的酸澀之意,握著劍柄的手松了又緊。 薛妤說得對,又不對。 他并非拘禮。 他只是,越強大,越自卑。 才跟在她身邊時,哪管她是如何想的,別人越輕賤他,他越要爭一口氣,信奉的是以牙還牙,以血止血的準則。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想的就變成了,近一點,離她再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