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見煜時 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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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云開腳步停頓,不可置信地回望撞進李凱肯定的雙眸,她錯愕萬分,跌坐回椅上。 頂罪…… 二人相視無言,誰都沒有說話。 顧煜酒醉無意透露出的線索消息讓李凱驚駭不已,回想他反常舉動,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釋。 李凱清空桌面,他深諳心理之術,“我們當時研究了整一夜,沒有一個人不相信你,只是那些所謂的證據毫無破綻,全部指向你,就算你咬死不承認,也足夠定罪,你明白嗎?” 眼見闞云開情緒起伏波動,雙手緊握著,李凱向店員索要一杯熱牛奶,放在她掌心。 “我們當時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進去對你說那種話,甚至知遇歇斯底里打他的時候,我都沒有攔著,直到你走后的第三個月,他在申大后街喝多了,店員聯系不到其他人,就給我打了電話,我把他扛回家,他以為是你回來了,醉醺醺拉著我說了很多,我才知道整件事的原委,但是他清醒過后,說什么都不讓我告訴你?!?/br> 闞云開用力握著玻璃杯,直接泛白發紫,崩潰吼道:“夠了!我不想聽了,你趕緊走吧?!?/br> “他根本就是想讓你對他死心,這樣他才能把準備好的資料文件交給鐘科長,然后換你出來,如果他知道你懷孕了,就算槍頂著腦袋,他都不會這么做,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分析資料那晚,顧煜則看出其中暗藏玄機,證據表面針對闞云開,實則條條均指向他,仔細探尋背后線索,都能與他牽連,闞云開不過是傀儡引線而已。 有人意欲利用闞云開鉗制他,從而拉他入泥潭陷阱。 他回家整夜無眠,想盡一切辦法將現有證據引到自我身上,只差一步,就能讓闞云開平安無事地擺脫無謂的指控。 只差一步。 附近的顧客注意到闞云開失神顫抖,走來詢問道:“女士,你需要幫助嗎?”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顧客繼而對李凱說,“先生,我想現在你需要離開,否則我們會報警的?!?/br> 李凱認真解釋情況,顧客再三與闞云開確認,待到闞云開緩慢點頭,才各自離去。 大腦一片空白,濃墨潑上都難染半分顏色,闞云開呆坐在椅上,他們二人在彼此面前撒謊從來都瞞不過幾刻,然而那一天,顧煜冷漠的態度實實在在騙過了她。 她憶起離開申城那日,顧煜央求她在機場等候片刻,哪怕聽他說完再走都行,但她沒有等。 之后,她切斷顧煜的各種聯系方式,毀壞電話卡,拉黑微信名片,做了一切掙扎去忘記擺脫他的存在,從不曾想過背后另有隱情。 “你當時在醫院,他差點把我爸和陳指導的辦公室給掀了?!?/br> * 七個月前 闞云開住院的第五天,情況有所好轉,顧煜開車回到部隊,匆忙跑向陳自臣的辦公室。 李凱預料到事情的嚴重性,顧煜的狀態活像是要吃人,他冒險拼命截停顧煜起風燒火的步子,勸阻說:“煜哥,你冷靜點,事情馬上就要調查清楚了,你現在這么橫沖直撞地沖去陳指導的辦公室,會把事態弄得更復雜?!?/br> 顧煜肌rou緊繃顫抖,眼前盡是闞云開雙腿浸血的畫面,他雙目猩紅,凝結著不忿的怨懟,警告道:“放手!” 李凱不能放任他發瘋,反剪住他的胳膊,顧煜咬緊牙關,頜線順耳滑至前頸,凌人煞氣十足,“李凱,你別逼我動手,你讓我怎么冷靜!躺在醫院的是我妻子,沒的是我孩子!” 顧煜基本蟬聯擒拿格斗比賽的冠軍,欲要擺脫他的桎梏,亦如碾死螻蟻般輕松。 他甩開李凱,疾步跑進辦公大樓。 多日不眠不休,顧煜站在桌前倦怠疲思,眼球充血,噬人的模樣,陳自臣掛斷電話,揉捏眉心道:“顧煜,我早就提醒過你……” “事情不是她做的,你們應該也調查得差不多了不是嗎?”管弦樂器低音轟鳴,顧煜聲音嘶裂沙啞。 他說:“這么多年,我差點在山上被狼咬死的時候,我沒有怨過,幾次昏迷游走在生死線上的時候,我也沒有怨過,就只當是我當年活下來的代價,你們所有人都說讓我忘記那些不堪,告訴我師父的死不是我的錯,可又時時刻刻不在提醒我,這一切都不應該屬于我?!?/br> 最后一根緊繃的弦斷,顧煜雙手扶額,靠桌滑坐在地上,“就只有她……只有她真的想要拉我出深淵,可是你們為什么連我最后的希望都要奪走?” 偌大的辦公室中,唯能聽見顧煜隱忍悶聲地低吟,窗外訓練口號聲肆意飄進對話間隙,顯得刻意妄為。 他連發泄都只能克制著。 “我就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這樣你們都不能答應嗎?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承擔這份罪責,我來就好?!?/br> 陳自臣如何不明白顧煜多年來的委屈磨難,可有些事情根深蒂固,難以改變,他繞出座位,緩緩蹲在顧煜身邊,“事情確實調查得差不多了,闞老師不會有事,至于你們的孩子,我很抱歉……” 顧煜虛晃站起,撿起掉落在地的帽子,一步一步走出陳自臣的辦公室。 他靠在車邊,視香煙為麻醉劑,一根又一根地吸入肺中。 * “以他的身份,一旦定罪,后果你應該清楚,如果不是你們的孩子,他現在埋在哪兒你都不知道?!崩顒P接著說,“還有,他怎么可能知道周儀的jiejie是你父親的前任秘書?你覺得他會為了保護周儀而傷害你嗎?” 闞云開不是不相信顧煜,只是在這段感情中,她從來缺乏自信的能力和底氣。 她艱難消化著這些碎片化信息,淚水如瀑,涌動著,辛酸著,“我真的好累,一路走來,你和知遇清楚,我從來沒有停止追尋他的腳步,可我也有疲倦的一天,我也有想放棄的時候,以他的能力,如果他想來找我說清楚,你這次參加的會議,他一定來得了,不是嗎?” 李凱說:“他來了,第一天到的時候他就去找你了,還從申城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棗糕,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回來以后在酒店樓下的酒吧里喝了很多酒?!?/br> “他回房間,就把這個簽了?!崩顒P指著桌上的文件說,“讓我帶給你?!?/br> 闞云開打開李凱推來的檔案袋,里面正是她交與封維的離婚協議書,尾頁盡頭,男方姓名欄處,赫赫“顧煜”二字。 “他說,你有新生活了?!?/br> 原來那天燈柱后匆匆而過的身影,真的是他。 她以為的無意,不過是他地動山搖也要守護的光。 闞云開拭盡淚水,鼻翼翕動,“你們住哪兒?” “他昨天已經走了?!?/br> 闞云開問:“他走哪兒去了?” “他能去哪兒?” “蘇國?” 李凱說:“你別去蘇國,那邊最近不太平,真想見他的話,回國等吧,他這次很快就會回國,我們出境一趟太難了?!?/br> 李凱走后,闞云開在座位上沉思呆坐良久,暮色蒼茫降臨,她也沒有離去的想法。 許是李凱與夏知遇溝通消息,夏知遇又通知了劉林希,趕在晚高峰結束前,劉林希風塵仆仆抱著電腦趕來咖啡廳。 不等劉林希張口問詢,闞云開說:“林希,我可能要離開紐約了?!?/br> “我知道,去吧,注意安全?!?/br> 作者有話說: *來源于網絡熱評 第七十二章 三次來蘇國, 都趕逢燥熱難耐的旱季,走下飛機客梯,烈陽流金鑠石, 如血的熾焰潑灑在機身雙翼,體感不適尤甚置身熔爐之中。 即使已是下午五點的酉時天, 灼灼紅日亦不見半分收斂。 蘇國局勢急轉直下, 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機場除卻戰地記者以及少數他國滯留人員,鮮有旅客到來。 闞云開取出行李站在到達大廳中,茫然不知去向, 半墜在褪皮墻面上的老式鐘擺的時針似指著六點方位, 國內零點有余, 她糾結再三, 撥通了李凱的電話。 夏知遇有孕在身, 夫妻二人為迎接健康可愛的寶寶, 一起科學合理地調整作息時間, 已然安穩入睡。 手機在床柜上嗡鳴作響, 李凱睡夢驚醒, 他微瞇雙眸快速接起電話, 終止擾人清夢的震動聲,只怕打擾孕婦枕中酣睡好眠的準mama。 他躡手躡腳地退出臥室, 虛眸看清來電, 清嗓應聲, “喂?” 闞云開言簡意賅道:“我在蘇國, 怎么聯系顧煜?” 呵欠凝滯半空, 李凱生止住動作, 驟然清醒, 他焦急說:“闞云開,你是不是瘋了?那地方現在那么亂,你干什么去???” 闞云開不言反駁之詞,這次是她任性了。 與李凱咖啡廳短暫交談分別后,她在公寓輾轉反側,思慮不眠整宿,還是不能安心回國等候。星月與朝陽交替瞬息,她坐在電腦前,確認機票訂單。 沒有他的日子,夏蟬仍鳴,秋風依舊,冬雪會落,周而復始,如果不曾知道真相,她想她能再挺過一個季節,待到春雨和鳴,機械麻木又毫無意義地捱過將來心灰的日日。 然而,然而…… 原來不止她一人抱殘守缺地站在原點,以膽小逃離和佯裝無事來維持假象體面。 她想見他。 “你在機場等著,不要出航站樓,我現在找人聯系他?!笔虑橐殉啥ň?,李凱只有想法解決問題,降低危險成本。 李凱悔之莫及,在紐約與闞云開所說的那席話時機不趁,以闞云開的心性,必不會聽話坦然回國。 兩個人都是瘋子。 闞云開坐在行李箱上,目光緊鎖機場僅有的出口,與前兩次不同,機場不遠處增設了兩道安檢口,政府軍全副武裝,仔細檢查來往行人的證件。 顧煜聞訊未等一刻,緊趕開車來到機場,出示相關證件闊步尋進航站樓中。 釋伽牟尼說:“只有很深很深的緣分,才能在同一條路上走了又走,同一個地方去了又去,同一個人見了又見?!?/br> 如今他們都信了。 顧煜疾步交錯,在紛亂人群中環視尋找她的身影,轉身撞上她釅釅而視的雙眸,深藏內心的陰寒怒氣浮漫外溢,他壓著無盡的后怕與折磨大步跑來。 已經忘記上次細致觀察對方的神情眉眼是何時,闞云開不加挪動,抬首用那雙蘊滿霧氣的眸眼看著他,接連不斷地委屈與思念如泉涌,在眼底凝結似要爆發。 “闞云開,我說話你是不是永遠都聽不進……”顧煜惴惴難安,率先開口,指責的言語被闞云開用盡力氣的巴掌耳光打斷,她面紅耳赤,睫羽之下的忿然傷感呼之欲出。 上次蘇國之行,若非闞云開有公務在身,顧煜當即就會遣人送她回國,遑論現今局勢危機四伏,多番叮囑她不要去危險的地方,她竟然還敢來。 無論何時、何因、何種境地,他都不允許闞云開身涉險境。 “你就那么想死是嗎?”闞云開指尖顫抖發麻,緊攥著拳頭,冷言含淚質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 聞言,顧煜詫異相視,猜測闞云開已然得知真相,他上前兩步想要擁抱思念已久的欲想,被人抬手推開。 “同心同德,共度難關,不才是伉儷夫妻該有的樣子嗎?你為什么要擅作主張替我決定!”闞云開退后一步,積蓄多時的咄咄之詞魚貫而出,她接著問,“看見vi吻我,你就放棄了是嗎?我就不值得你稍微爭取一下?” 只要你努力些許,就沒有人能在我的城堡修羅場中勝利,因為王位從來獨屬于你。 語氣逐漸羸弱,聲音哽咽帶泣,委屈、不甘、思念、憤怒皆找到出口發泄,闞云開接著問:“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這輩子都不會再來看我一眼?” “不是……不是的?!比ゼ~約前,自我預演多次的說辭面對闞云開的詰問淚水,全然混亂似無序的代碼,處處存在bug,最終宕機,只剩言語卑微無力地否認,顧煜一遍遍重復,“不是的?!?/br> 躲避他的一切觸碰,闞云開頷首而立,消化矯情的淚水情緒,淡聲說:“你既然這么大方把我讓給vi,不如我現在回國等你離婚,反正協議書你已經簽了,辦個手續就好?!?/br> 闞云開拉過行李箱,提步欲走,顧煜急切攔住她晃動不穩的步伐,像是孩提爭奪喜愛的玩具那般,緊緊擁她入懷,半分都不肯退讓松手,動作魯莽似要融她入骨髓。 “對不起……對不起,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顧煜胸腔起伏怔顫,氣息渾濁不堪,嘴唇抵在她耳廓,“我愛你……我很愛你?!?/br> 三年時間,闞云開埋下的鐵樹花種終于發芽,在此刻等到花期綻放,最直白的愛意,最庸俗的表達,卸下她最后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