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紈绔 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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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嫻全然沉浸在無邊的痛楚中,見狀也只是麻木地抬了抬眼皮,她沒有動里頭的任何物件,深吸一口氣,帶著沙啞的聲音問: “爹娘此時可還好,他……何時出發?” 梁繼之仰頭飲下一碗茶水,guntang液體滑落入腹,熏得他眼眶發熱,“姑父姑母已于昨日啟程上路,表兄他若無意外,應是五日后出發?!?/br> 五日,那便還來得及。 溫嫻擱在膝上的手不覺已握成了拳,長指甲掐進rou里的細微痛感讓她終于有絲絲的回神。 她彎起唇角,卻扯起一抹比哭還要慘白的笑容,艱難道:“多謝?!?/br> 梁繼之搖頭:“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鳖D了頓,他又試探著說道:“嫂嫂不妨先養好身子,等這幾日風頭過去了些,我再送你下揚州?!?/br> 溫嫻根本無意去向是哪兒,別過頭,看著樹枝浮動的窗外,隨口一答:“好?!?/br> 梁繼之驀地松了口氣,客氣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攪嫂嫂休息了,等京內事務忙完,我便立刻趕過來?!?/br> 溫嫻自是不便挽留于他,重復著又說:“多謝?!?/br> 梁繼之邁出門的右腳倏地又縮了回來,深深看了眼溫嫻,不知為何總覺得她此時冷靜得有些不太正常,可他又實在瞧不住什么異樣,只好嘆口氣,負手走了。 整個白天溫嫻都表現得分外淡然,該吃吃該喝喝,也沒再用盡辦法想要回京,出奇意料地宛如換了一種性子。 可等入了夜,她便開始卸下渾身的偽裝,枯坐于窗前,整宿整宿得不睡覺。 她心里念著第五辭,只要閉眼,腦中就全是他的模樣。 他從前囂張跋扈,任性耍脾氣的樣子,他懶懶散散,不想做功課,甩鍋給別人的樣子,他紅著眼睛,強忍倔強的樣子,他撒嬌討好,刻意賣萌的樣子…… 溫嫻不知道他此刻又在做什么,獄卒們對他好不好,若說錯了話,他會不會挨打,他那么愛干凈,定是不能隨時沐浴換衣了。 無法再細想,溫嫻已是淚流滿面。 她背靠墻慢慢滑坐下去,雙手環膝,把頭埋得很深,無法控制自己地低聲啼哭。 今夜月光很柔,將她的背影濃縮成小小一個點,像是散落在人間的星辰,那么孤寂又耀眼。 慢慢的,等發泄完了,溫嫻又重新站起來,挪動著步子走回桌前,一點點小心打開那個匣子。 上面大部分是些用以傍身的銀票,數額不等,但對尋常人家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溫嫻撤走那些銀票,顫巍著雙手把底下的物件緩緩往外擺。 房契,地契,和離書,外加一封沒有稱呼的信箋。 除此之外,還有他從前贈予她的耳墜,珠釵,胭脂…… 直至最后,她看到了一束被紅綢帶捆住的黑發,猶記得新婚當夜,喜娘自二人頭上剪下秀發,并高唱“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她便可以想象第五辭將這份象征著夫妻情分的物件歸還過來時,心中是何等的絞痛。 溫嫻忍著哭意拆開那封和離書,一字一句細細讀完,撫摸著上頭蓋有紅色戳記的官府印章,再也忍不住酸澀,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鄉下的夜晚比之城里更要讓人覺得冷嗖,溫嫻抱臂驅散著體內的寒意,看油燈快要燃到盡頭,這才抬手拭去眼角余淚,翻出匣子底部最后一封書信,貼近微弱火光,一點點地撫摸信紙的熟悉字跡。 第五十七章 吾妻阿嫻: 見字如面 然自此前一別, 至今已是半月有余。別離時,吾尚為高門貴子,而卿展信時, 吾早已淪為獄中罪臣,于這人世間,不過蛇鼠螻蟻一枚, 從前半生榮華, 如今不過往事云煙, 貧洗交加, 無以為贈,獨留此信,訴吾衷腸,望卿勿怨也。 算及時辰,卿閱此書, 京中災禍已定, 卿為獨善身者,若得順利, 定已遠京畿, 南下揚州, 無事避之, 然此行千里,福禍豈難料, 吾自知無能, 今生再難護卿周全, 故托卿于幼弟, 由其善待之,而吾身陷囹圄, 為一殘破之人,實乃有負于卿,不便相送,此后山水相隔,遙祝珍重。 今為別離之日,亦為吾與卿緣分殆盡之時,卿如長空皎月,吾身附井隅而莫敢輕易褻瀆,卿乃吾之至愛,吾卻有愧卿之所托,實乃罪大惡極。 此生有幸,得卿朝夕相伴,但憑此一朝一夕,吾亦一生無悔,料及此后漫漫余生,難再見卿之嬌靨,吾便覺悲從中來,不禁潸然淚下,數次哽咽而莫敢落筆,卿卿許吾以身,吾卻終不復與卿相見,吾作此書,盼卿安好,勿為吾徒增憂傷。 夫以亦可笑,枉吾自幼熟讀群書,下筆如神,往往一蹴而就,不消片刻,便百字成章,而此刻才思苦窘,獨坐其間,及墨凝燈枯,卻也不知如何落筆,胸中尚有千言萬語,然覺一語半句不及吾之心中半分相思,卿亦勿嗤笑于吾矣。 昔吾初見卿于溫宅,至今不過半載,時光荏苒,吾猶記卿之音容笑靨,當時以為歡喜作弄,不想留吾畢生記憶,至此莫敢忘卻,吾每每于獄中痛苦煎熬,難以強撐之時,念及卿之嬌顏,便已不覺可懼,想來卿卿于吾,是為福也。 然卿為吾之福,吾為卿不幸,彼時尚是年少時,不知憂愁是何滋味,吾任性玩鬧,難服管教,野性不馴,時常錯而不自知,于京中樹敵無數,惹禍事萬千,早已聲名狼藉,世人謂吾以紈绔,吾深以為然而莫敢辯白。 恰如月前寂靜夜,吾登堂入卿之后院,左顧右盼,巧遇卿正歸房,吾玩興大起,故作風流戲耍卿與侍女,此為吾與卿緣分伊始,吾猶記起卿時事之狀,眼含驚色,而不露其表,面若桃春,似如畫從中來,而吾狂妄盛極,張口便欲與卿割袍斷情,言辭更多刺耳,不得回應,方氣急而走,自此更常以惡語相向,直至成婚,吾更罔顧家風,為盡不善,流連賭坊,夜宿青樓,邀三五好友,日日混跡浪蕩不歸家,吾有愧于卿,實乃不配為人夫。 吾糊涂蓋世,父厭母嫌,無人知冷暖,而唯得卿卿所喜,每日食祿無憂,衣物不缺,享盡綿綿愛意,此吾半生最歡愉時。 而吾亦不知,卿陪伴吾之無數少年時光,情已所起,吾早傾心于卿已久。 未曾與卿吐露心跡,實乃苦衷不可言喻,一是余下生死尚不得而知,妄下??谟惺Т笳煞蛩鶠?;二則未到功成名就之時,無功名利祿傍身;三為家族經此突變,再無顏面可伴卿之身側。 然,久經沉浮,回首之處,方覺,功名利祿亦好,榮華富貴也罷,世間萬物,皆不及卿卿一人爾。 念卿讀至此處,想必已是淚灑滿面,吾與卿恰似心意相通,游筆時曾數次淚決而中斷此書,后歷經刪改,字字泣血,不負吾心,遂送至卿前。 此番受罪,起于君王,輕則流放,重則喪命,與吾不過生死之別,生亦貪歡,死亦無懼,然卿尚且年幼,余生歲歲年華,不應為吾所累。 故作和離書一封,許以自由之身,卿本佳人,何愁重覓良緣,此后若遇貴人,自當再續佳緣,吾豈會怪罪,亦當含笑祝之。 提筆之時,窗外寒風驟起,風吹雨打之間,吾甚思卿,天涼入秋,千里之外,卿可有添衣?常飯否?歡喜否? 吾之近況,安好,勿念。 行文至此,已是月上梢頭。紙雖短而情卻長,文有盡而情不絕;吾以此書告白于卿,愿卿之心知吾之愛。 以上所言,皆情真意切,句句肺腑。 承安二十三年十月廿九深夜有雨,成君手書。 …… 不算短的一封信,溫嫻反反復復讀了一個時辰之久,每個字她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卻讓她覺得味如嚼蠟,從嘴巴到心口,到處都翻著苦味。 第五辭信中所言她沒有任何懷疑,但對于他所說的另覓良緣之事,溫嫻著實難過到無以復加,剛止住的淚花,頓時又如斷線珍珠,簌簌浸濕雙頰。 心緒逐漸凝結成一張大網,越收越緊,纏住她的四肢百骸,最后一陣痛感襲來,溫嫻當即便做出決定。 她要隨第五辭一同去往西北。 不過茲事體大,她需要準備的還有很多,第五辭受的是流放之刑,所受的打罵自然不會少,她要多帶些傷藥,而邊塞之地苦寒,還得多備些錢財,以供兩人生活急需,另外天氣逐漸轉涼,沿途北上極有可能遭遇雪患,厚衣也需得多預備兩身,余下的不便隨身攜帶,只能等到目的地后另想他法。 如今匣子里尚有些許銀票,但數額較大,難保邊塞就有錢莊可以兌換,溫嫻思忖過后還是打算帶些碎銀子,于是隨之而來的問題便是,她能從何處找到足夠數量的散銀。 溫嫻在房中來回踱步,終于讓她想起了一樁舊事。 彼時出嫁前,溫紹元曾將竇氏的嫁妝全權交付于她,并叮囑說是有任何難處,都能憑令牌和鑰匙將嫁妝取出來,如今時機正好,這份從前未曾放在心頭的小事,此刻竟真能解決燃眉之急。 溫嫻隨即開始收拾包袱,將匣子里的東西盡數裝入行囊,另單獨留下兩張銀票,把身上的首飾全部拆解下來,換上一身粗布麻衣,最后提筆留下一封書信,推開房門,頭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當時為圖便利,她未將令牌和鑰匙帶入侯府,而是專門存放在城外的當鋪中,以她本人的名義,只消對上口令即可隨時取出。 溫嫻攥緊懷中的包袱,不顧一切地朝前奔跑,鄉下夜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腳下是看不到邊際的山路,借著頭頂微弱的月光,溫嫻勉強能夠視物,自幼對于黑暗的恐懼抵不過她此時心中的澎湃,十余年間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便是今晚這么奮力追逐著屬于自己的幸福。 茫茫天地間,連風聲都已消失殆盡,溫嫻呼吸輕喘,只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 她本也不認得路,純粹憑著一股直覺朝前莽,跑得累了就蹲在地上歇息一會兒,等恢復好體力,又再繼續趕路。 直至天剛朦朦亮,路邊出現少許同行的百姓,溫嫻搭乘了一輛老伯的牛車,走走停停,總算到了當鋪門口。 她飛速取了東西,又接著趕去存放嫁妝的農戶屋中,道明來意,交出信物,很快便打開了庫房,竇氏嫁妝確實算得上闊綽,滿滿當當數十個箱子,擺滿了整間房屋。 可溫嫻此時已無暇再去清點這些物件,隨手挑了些散碎銀子和治療外傷的藥膏,瓶瓶罐罐凡便于攜帶的一應全放在包袱里,待收拾妥當,她辭別了看管屋子的兩位農家夫妻,踏上了尋夫的征途。 按照先前梁繼之的說法,第五辭應該會在這幾日出京,朝廷派出的人不至于會偏離道路,所以他們極有可能走的是官道。 溫嫻提早等在京郊去往西北必經的一處驛站里,每日翹首以盼,就這么度過了整整三天。 待到第四日午間,她在堂下食用餐飯,忽然聽到一陣不急不緩的馬蹄聲,隨后還有車轅劃過地面的轆轆聲,由遠及近,已快至驛站跟前。 溫嫻放下手中碗筷,就這么尋著聲音追了出去。 打頭的是兩位身著藍衣的官差,騎于高頭大馬上,遠遠瞧見此處的驛站,一個加速奔了過來,隨后利落翻身下馬,朝路邊的伙計吆喝一聲:“來兩碗面?!痹賹ⅠR匹栓在門口長柱上,頭也沒回,徑直朝里走去。 兩人步子邁得極大,越過溫嫻身邊,倏地卷起一股風,她沒做搭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停在路旁槐樹下的那輛囚車。 須臾,她抬腿朝那側挪去。 第五辭是背對著溫嫻而坐的,從后看去,根本辨不清任何神色,他穿了一件看不出紋飾的寬大袍子,頭發亂糟糟的,沒有束起,腦后幾縷甚至打了結。 他很頹喪,腰背弓著,頭也低低垂了下去,一條腿曲起,另一條平伸,他的手搭在彎起的膝蓋上,因為這個動作露出健壯緊實的腳踝,溫嫻走近了才發現,他的雙腿都被牢牢禁錮在兩條笨重粗長的鎖鏈中,而這鎖鏈質感太糙,磨損著他的肌膚,不時便有血珠子滲透出來。 溫嫻就站在囚車以外十步遠的地方,久久凝視,一動不動,待那兩位官差吃飽喝足走出來牽馬,她才收回視線,默默回房,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戴上帷帽,跟了上去。 --------------------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這封信,我比第五辭哭得還兇啊啊啊啊啊 推薦大家配著《與妻書》這首歌一起看,我超愛的一首古風歌曲,有劇情版和純歌版兩種,劇情歌的旁白狠狠地戳到了我的心口,入股不虧哈 第五十八章 遠看山林成峰, 一條筆直官道隱隱橫跨其中,囚車搖搖晃晃行進著向前,老舊的木制柵欄受不住顛簸, 吱呀吱呀拍打起連環的節奏,四周鳥獸受驚撲簌起飛,震動頭頂的樹葉揚揚而下。 第五辭閉著眼睛斜靠在角落里, 淺淺細聽風聲拂過耳畔, 微揚起頭,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斑駁日光, 心緒平靜而安寧。 過往半生,呼朋喚友無數人爭相追隨,但到此時,身邊卻無一人相送,等再熬到西北, 他可就真稱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第五辭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拾過手邊水囊猛地灌下一口解渴,剛好垂下眼睫正擦拭嘴角的水漬時, 忽然看到遠處樹蔭間似乎多出一道身影。 他瞇起眼睛隨意瞥過一眼, 并無在意, 倒頭重新栽進角落里, 但過了許久,這道身影仍舊出現在視線中, 并保持著相同的速度徐徐跟在囚車后面。 第五辭漸漸意識到不對勁, 挺直腰背坐了起來, 目光死死鎖在遠處那人身上, 慢慢的,這道身影與記憶中的某些畫面交織重疊, 他瞳孔陡然漲大,繃緊了垂在身側的手臂,碰到衣角時,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止不住地發顫。 下一瞬,第五辭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大力踢開堆聚在腳邊的鐵鏈,朝前傾過半身,手指攥緊木欄,把臉貼在縫隙間,再次匯攏視線,聚焦在遠處山道之間的某個身影上。 鐵鎖的碰撞聲引起了前方官差的注意,有人回頭看到囚車內第五辭的劇烈反應,沒好氣地呵斥一聲:“別亂動?!?/br> 第五辭無力般跌坐回去,拉扯起鎖鏈又是嘩啦一聲悶響,隔著帷帽,他看不清溫嫻的模樣,但即使兩人真的四目相視,他也沒有勇氣去面對溫嫻。 官差踏馬過來,左右饒行兩圈,未見他有任何異樣,這才扭頭折返回去。 這趟出來,溫嫻特地換了裝扮,以深色脂粉涂抹全臉,再在左邊顴骨位置點上紅色塊狀的胎記,佯裝成普通婦人的模樣,是以沒人會認出她的身份。 官差最初起疑,過來詢問,她也只道順路要去西北探望行軍的丈夫,害怕途中遭遇匪徒,故而借朝廷的隊伍想保個平安。 見她確實沒什么威脅,官差索性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其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