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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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不僅眼熟, 而且還熟得他從腳底往上沖上來一股熱氣兒,牙癢癢得很——這是那個宦官走狗,鄭鈞之的聲音! 溫衙內頓時一刻也等不得了,他猛地撩開簾子沖下馬車,當面就見到他兄長和那個詭計多端的年輕男子走在一起。 溫皓蘭迎面瞧見他下車,眉頭一擰,訓斥道:“你下來干什么?這苦頭還沒吃夠?丟人現眼!” 溫衙內登時跨上前一步,指著鄭鈞之大聲道:“哥,就是他害得我進了刑部大牢!此人心思詭譎、城府深沉,不是什么好東西!” 溫皓蘭先是一愣,然后大怒道:“你又說什么胡話呢?要不是鄭郎君加以維護,你這時候已經被打死在內獄里了,焉有從刑部大牢里出來的命數?!” 鄭玉衡夾在兩人中間,他仍是綠衣小吏,但等到吏部官印印下,旨意一發,便從倉部司區區底層主事之一,擢升為從五品的度支部承務郎……而且這官職還并非是董靈鷲的懿旨,而是圣旨。 就在今晨,溫皓蘭入內覲見,當面謝皇太后慈恩,并提及檢舉此事的戶部主事,認為年輕有為者應當提拔,為此請上了一道折子。 彼時,董靈鷲聽他說這句話的那一刻,已經明悟溫皓蘭的心思:鄭鈞之是檢舉他親弟弟的人,如今溫家洗脫嫌疑,不僅不對這位小主事加以打擊報復,反而舉薦提拔,在朝野內外都是一樁美談。一則,有利于他溫皓蘭本人的聲名,可以令人交口稱贊,二則,明眼人都能看出鄭鈞之來歷莫測,非等閑濁吏小官,又可以討好皇太后。 董靈鷲吹了吹茶盞內翠綠的水面,望著從底部向上微微旋轉升起的綠芽,淡漠道:“去遞給皇帝吧,哀家累了?!?/br> 溫皓蘭低首稱是,退出了慈寧宮。 當這道折子轉呈歸元宮的時候,孟誠更是丁點兒也沒有懷疑,他了解來龍去脈,雖然未見其人,但也覺得鄭鈞之觀察敏銳、膽大心細,是可造之材,想都沒想就批復蓋印了。 于是,鄭玉衡得到了一份能夠上朝的職務。雖然依舊是著綠衣、站在百官的末尾,或許連孟誠的面都看不清,但這并不妨礙他為自己的小小愿望達成而感到欣喜。畢竟,即使是從五品的末流京官,只要站在太極殿上,就意味著他在一點點地滲入百官當中,成為太后娘娘在朝野中另一個可以信任、至純至忠的臣子。 他倒是一派平靜,還拉著溫皓蘭勸道:“請大人莫要發怒,應該是小公子對下官還有些誤會?!?/br> “我對你有什么誤會!”溫衙內暴躁得跳腳,“你那日在倉部司說了什么?要我說給兄長聽嗎?!你分明就不是普通人,而是許祥的心腹jian佞,就是來跟我們斗的,我呸,我們是文官清流,看不上攀著宦官門路的人——” 溫皓蘭只恨自己派人接他時,沒把這混小子的嘴給塞住。平日里詢問他干實事治國的學問,那是一竅不通,這會兒突然醍醐灌頂學會個伶牙俐齒了。許祥不也是太后娘娘的人么?他這生嫩的愣頭青懂個屁的“文官清流”! 他這么一咬牙,又想到自己這弟弟闖出的禍,心道這是不教育不成了,遂高高揚起手,作勢要抽他一巴掌。 鄭玉衡實在勸不住,只好道:“此皆下官之過,當日與衙內立了賭注,實在非贏不可?!?/br> 溫皓蘭撂下手,扭頭問:“鄭郎君,他跟你賭了什么?這小子是個混世魔王,是個慣賭的混賬,他贏了什么你只管告訴我,我一定讓他原本原樣地還你?!?/br> 鄭玉衡矜持道:“謝溫大人關心,是下官贏了?!?/br> “我就說他沒什么出息……什么?”溫皓蘭話語一滯,愣道,“你贏了?” 都怪鄭玉衡生得太有欺騙性。溫皓蘭雖已做到戶部侍郎,在戶部僅僅屈居于尚書大人徐老之下,但他的年紀跟魏叔滿相差仿佛,剛過了而立不久,都堪稱青年才俊、后生可畏。 在這種從政的經歷下,溫皓蘭對自己的眼光過于信賴。他第一眼見到鄭玉衡時,就覺得他整個人溫文爾雅、人如修竹,從上到下都溢著一股清正純粹的儒生文士之意,再加上此人眼眸清澈,外貌出眾,便更讓溫皓蘭誤認為他是只知道讀書辦事的乖順之人了。 就這樣的人,還能賭贏他老弟? 溫皓蘭轉過頭,見溫皓成滿臉窘迫,欲怒難發,憋得要出世升天的模樣,就知道鄭玉衡說得是真的了。 他一時大怒:“連賭都賭不贏,二十來年都活到狗身上了,我還要你做什么!” 溫衙內見此情狀,知道他哥今日是不會為他做主了,他身子又虛弱,跑也跑不掉,被他親哥摁著扇了倆大嘴巴子,委屈地嘩嘩流淚。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今日可是十足地傷心。 溫侍郎教訓了弟弟,讓溫府的人將他重新送回馬車上,而后抖了抖袖子,稍整衣冠,跟鄭玉衡道:“讓你見笑了?!?/br> 鄭玉衡謙和道:“不敢。溫大人公私分明,下官欽佩?!?/br> “鈞之,”溫皓蘭直接這樣稱呼他,“我雖然提拔你,但朝內皆知我是為了什么,眾人眼中,你依然與內廠脫不開干系,外頭若有風言風語,你千萬不要在意,我們都是為了國朝辦事的?!?/br> 鄭玉衡應道:“多謝侍郎提點,我明白的?!?/br> 溫皓蘭看了他片刻,吐出一口氣,慢慢道:“也不知那邊能審訊出一個什么結果來,我心中其實隱隱有一個猜想,但不敢訴之于口。這戶部中,我向來與人為善,真容不下我的人,只有兩類人?!?/br> “覺得大人擋了他升遷之路的人?!编嵱窈廨p輕地接過話,“以及,覺得大人威脅他地位的人?!?/br> “正是?!睖仞┨m贊賞頷首,“我知道你能檢舉此事,又能在內廠從容脫身,必不是他們的人,這才好與你說?!?/br> “侍郎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编嵱窈鈫柕?,“特意提及,是有話要囑咐嗎?” “是?!睖仞┨m道,他靠近幾步,附耳低語,“若是后者,因北征的事宜尚待討論,戶部清算收支和整理年末用度等事、加上計算和商討北征所費、呈表上書……恐怕上面的職務是不能換人的。就算太后娘娘、或是皇帝陛下,他們兩位審出來是誰要害我,我怕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他?!?/br> 鄭玉衡心中也有了成算,他推測出十之八九,知道對方的這番考量是對的,便道:“陛下……已經很多年都動不了他了?!?/br> 溫皓蘭退后一步,知道他對朝野時局洞若觀火,點到即止,不再多言,而是說:“你在這時候升遷,其實未必是好事,區區倉部司主事之一,尚可以偷懶守舊,含糊其辭,但度支部承務郎,恐怕是真要出力的那些人之一。這是個又繁重、又麻煩的活兒,做得好,是上面的指點施恩,做不到,就是你的錯?!?/br> 鄭玉衡抬手行禮,態度謙遜溫潤:“能為朝中出力,受溫侍郎拔擢之恩,是下官之幸,若不繁重辛苦,下官食祿不安?!?/br> 接觸他時間較短的人,譬如溫皓蘭,就會認為這是一個聰明且很識時務、很好擺弄的人。等到觸及到鄭玉衡身上的刺時,才會遲遲地意識到他是個扎手人物。 溫侍郎這時并未意識到這一點,聞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以表贊許和嘉獎。 他也不再多留,登上溫家的馬車,剛鉆進車中,忽然又回頭瞧一眼他,道:“鈞之,我可曾在什么地方見過你不曾?總覺得你很面善?!?/br> 鄭玉衡動作微頓,答道:“下官是第一次見到侍郎大人,或許我們有緣?!?/br> 他口上如此,心中卻默默補充:“上回見到侍郎你,還是在世子的成親宴上……我可是只跟諸位已榮休的老大人們同席,你我遙遙一面之緣而已,你這記性未免也太好了吧?” …… 慈寧宮。 董靈鷲果然從許祥口中聽到了一個她意料之中,但并不怎么愿意聽到的名字。 她的指尖撥弄著棋子,淡淡道:“這下可好,皇帝正愁沒由頭殺他,這個把柄他一定要握住……只不過在這節骨眼兒上,用得到這人的地方,還有很多?!?/br> 這就是貪官污吏身上的兩面性了。虛賬貪污是一筆罪,的確不可饒恕,可是他又將戶部經營了多年,除了溫皓蘭之外,六科里不乏他的學生故吏,戶部尤甚。這也是當年她和孟臻一致同意對溫侍郎破格超拔的原因之一……天下倉廩度支之事,國庫賬目之事,決不能由一人把持,成為他一家獨大的一言堂。 如果此時是年中,一無賑濟福州事,二無商討北征事,那么董靈鷲掂量著,這個人是可殺的,可偏偏是這個事多繁雜的寒冬臘月,她反而沒辦法這就要了他的命。 坐在董靈鷲對面的是王皇后,王婉柔亦通棋技。 因太后當政之故,所以大殷的熙寧、惠寧兩代,迄今為止,都沒有后宮不許干政的規矩,曾經站出來規勸的人,都已經在地底下陪先帝了,久而久之,王皇后等人也并不覺得她們從旁聆聽有何不妥,雖然皇后聽不懂母后跟許秉筆在講什么。 許祥跪在不遠處呈稟此事。 他道:“奴婢將筆錄壓下,尚未送報三司?!?/br> 董靈鷲“嗯”了一聲,落子,又喚:“宣靖云?!?/br> “噯?!毙贾獜囊粋日境?,滿面笑容地躬身聽候吩咐,“您囑咐?!?/br> 董靈鷲道:“商愷沒了,皇帝心里不舒坦。許祥又忙,你也不在御前秉筆,那是誰伺候呢?” 宣靖云道:“回太后娘娘,是陳青航?!?/br> “你今兒在這里候了一天,應該早就跟許祥通過氣兒了,知道哀家得問你?!倍`鷲道,“徐妃在行宮怎么樣了?” 提及徐妃,王婉柔落子的手輕輕一顫,面露愧意。 確如董靈鷲所講,宣靖云早有準備,他道:“徐主兒不僅養好了身體,前兒奴婢去看,她人都胖了兩圈兒,光彩照人,屋里還供著娘娘的長生牌位呢?!?/br> 董靈鷲沒說什么,只是靜候王婉柔繼續下棋。 她沉默思考的片刻中,殿外內侍通傳,趙清上前低聲稟道:“娘娘,昭陽公主殿下進宮看望您?!?/br> 董靈鷲忙里偷閑,才跟皇后下了會兒棋,盈盈恰好就進宮來了。她這才恍然想起小女兒似乎是遞過這樣一道請示的,盈盈說年前養好腳傷,要在宮中常住過年,不然公主府冷冷清清的,很是無趣。 董靈鷲那時正跟小鄭太醫說起國事,雖然聽過一遍,但沒太入耳,隨口允了。但她這幾年記性已漸漸地差了,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這么冷的天,也不能教盈盈原路回去,何況董靈鷲有心探她的長進,便道:“去接公主入殿。她跟皇后也很久沒見了吧?” 后半句是問王婉柔的。 王婉柔溫聲細語地道:“兒臣也很久沒見公主了,公主殿下是個忙人?!?/br> “她跟你可不一樣,嬌氣暴躁,總有些胡作非為的念頭?!?/br> 董靈鷲說到這話時,孟摘月恰好提著裙擺跨過門檻,走進殿中。 她自然將話語聽入了耳,大不滿地提聲道:“女兒可聽見您這話了,娘親只顧著哥哥嫂嫂,不顧著盈盈?!?/br> 她腳傷剛好不久,走路慢慢的。孟摘月一眼就看見殿內的許祥和宣靖云……準確來說,她的眼睛只看見了許祥。 公主穿著一身錦繡羅裙,裹著窄袖的大紅兔絨小襖,發鬢上穿著一對珠幡,珠幡琳瑯微顫,襯得玉容嬌顏,身段豐柔細潤。 婢女將她肩上的大氅摘下,整了整裙擺和衣帶。孟摘月“恰好”走到許祥身側,朝著母后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鳳體康健,福壽綿長,能一輩子庇佑盈盈無病無災?!?/br> 她微微屈身,錦衣金繡的裙擺如花瓣盛開,極細膩的衣料拂過地面,也拂過許祥跪稟奏事時冰涼的手背。 他呼吸一滯,手背上肌膚瞬間燒得guntang。 公主殿下行完了禮,沒有第一時間走到太后身邊,而是站在原地又問候了王皇后,王皇后和氣地回禮。 她轉而面向皇嫂的時候,裙底繡紋精致的鞋微微一動,足下邊緣的一角不小心壓在他已經退了半寸的手指上……僅是一個很小的邊緣,并沒有什么感覺。 孟摘月似是這時才注意到,“哎呀”了一聲,趕緊好生關懷,聲音清脆地道:“許秉筆,本宮沒注意到你,真真是不小心的?!?/br> ……這個小祖宗。 許祥吐出一口氣,聲音壓制得非常冷靜:“殿下憐憫,奴婢……” 他話沒說完,孟摘月就低下身,看了看他手上被踩到的地方,頓時香風撲面。她故意道:“本宮一貫心地善良,才管你們這些奴婢的死活,要是換了皇兄,他還得嫌你的手硌了腳呢……本宮給你看看?!?/br> 她裝出這種態度,許祥反倒松了口氣。一旁的王皇后覺得這話很符合公主的脾性,也不再關注。 盈盈連她皇兄都是這么嘴上不留情的,連王婉柔都習慣得差不多了。 孟摘月拉起他的手,逮到機會仔細端詳著這只執刑握筆的手,指骨修長,上面卻分布著幾處薄薄的繭,并沒有外面所傳的“廠督養尊處優”的絲毫跡象。 公主“強迫”著他,表面隨意地看了看他的手,她感覺到這個素日里木頭泥塑一樣的人眼神躲閃,想必心中不安,這才收斂地松開手指,保持著讓他不必惶恐的距離,起身道:“不知你跟母后說什么大事呢,怎么不讓本宮也聽聽?” 許祥低頭俯首,在董靈鷲允準之前保持沉默。 直到董靈鷲又下了一手,王皇后年輕,棋藝尚淺,眼見著大勢已去。 她分出神,倒是沒看他們兩人,只開口道:“盈盈,過來?!?/br> 孟摘月聽聞母后呼喚,適時止住心思,轉頭應了一聲,旋身而去。 她的裙擺又是大幅度地一掃,禁步撞動,隨身的香氣也乍然離去。在許祥的視野里,只能見到一抹搖曳的羅裙,如春日錦芳園里盛開的桃花一般,隨風簌簌地飛墜向遠處。 孟摘月走了過去,坐在瑞雪姑姑命人備好的椅子上面,伸手從棋枰底下把貪睡的御貓抱上來,用力親了親:“我看皇嫂這局是要輸得落花流水咯,是不是呀皚皚?” 皚皚伸爪抵住她的臉頰,嬌里嬌氣地夾起聲音:“喵嗚——” 作者有話說: 皚皚(夾子音):喵嗚喵嗚—— 在外干活的小鄭:?總感覺有人背著我勾引娘娘。 第7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