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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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沒有作話。 第57章 她再醒來的時候, 眼前香帳微動,朦朧的光影從外向內滲透, 逐步映亮視野。 眼前不僅有陪伴左右、寸步不離的鄭玉衡, 皇帝孟誠、皇后王婉柔也在眼前。乃至于一眾嬪御,也在屏風外齊聚等候,甚至屏外還有一兩聲麗妃哭哭啼啼的聲音。 我又不是皇帝。董靈鷲聽到她的哭聲時,浮現出這么一個想法。你為我哭什么? 真是個容易被嚇到的小孩子。 董靈鷲醒了, 被隔開一段距離的鄭玉衡立即起身, 然而孟誠守在榻前, 已經靠近到面前:“母后……” 董靈鷲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 傷到了心臟和肺腑, 此乃急癥,并非到了什么藥石無醫的地步。她覺得這陣仗大了點兒,可想起前朝故事, 也不乏急癥吐血、昏過去再沒醒來的執政者,坐在這個位置上, 短命的可比長壽之人要多得多。 孟誠扶著她起來。 董靈鷲素衣坐在榻上,她先是理了理思緒,然后跟孟誠道:“什么時候來的?!?/br> 孟誠低頭道:“三個時辰前?!?/br> “已經入夜了?” “是?!泵险\應道, “母后一定保重身體,您囑咐的事情兒臣一定放在心上, 盡全力去辦, 必不會讓任何一個膽大妄為的宵小逃脫?!?/br> 小皇帝說話時,鄭玉衡十分沉默地垂首候在原地,他已開好藥方、施過銀針, 在此情境下, 只能作為慈寧宮的醫官等候, 這里沒有他說話的份兒。 這已經算是格外開恩,因為太醫院的其他醫正都只在屏風的外頭,眾人雖參與了診斷救治,但并沒有一個被叫進來問話。 董靈鷲沒說什么,靠在床榻上想了一會兒,道:“鄭太醫?!?/br> 鄭玉衡行禮:“臣在?!?/br> “喉嚨疼?!彼氐?,“哀家嘴里有股血腥味兒。去倒杯茶來?!?/br> 鄭玉衡旋即轉身,去屏風接過一盞早已備好的溫茶,又問了一句藥熬煮得怎么樣了,得了回復才回去。 他重新踏入寢殿時,董靈鷲正跟皇帝說話,他上前奉茶,太后隨手接過,漱了漱口,清退口中的血氣,才重新閉上眼,深深地呼吸了幾下。 孟誠連忙握住她的手,求道:“請母后不要再勞心費神,這樣無異于是損傷自己。您今年才三十六歲啊,風華正茂,怎可到了如此地步!” 董靈鷲看了他一眼,她神情平靜,讓鄭玉衡給她換一份能喝的茶,但小鄭太醫遞來的卻是水,她將就了一口,沒說什么,捧著杯盞開口道:“人常說,少年咳血,年歲不保。有短命夭折之兆?!?/br> 孟誠張口欲阻止她,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 “但哀家這個年紀……”她琢磨著,“若是不過四十而薨,給你四年的時間,皇帝能否獨挑大梁,再保大殷五十年?” 孟誠喉中哽咽,難以發出一言。半晌才道:“兒臣自愧不能?!?/br> “嗯?!倍`鷲點了點頭,“江山社稷,社稷江山,說到底,文臣武士都是為了你們孟家一家的天下。若不是山河動亂、朝局不穩,會損傷黎明百姓的生死性命,誰管你皇位上坐著的是姓張姓趙?家天下……家天下……” 她搖頭笑了一聲,朝鄭玉衡看了一眼,小太醫便適當遞上溫度合宜的湯藥。董靈鷲這次沒有推三阻四、也沒有不放在心上,用碗一口飲盡了,放回到他手上。 藥物的苦澀幾乎已經減弱到了一種會被忽略的地步。 董靈鷲喝完藥,對著孟誠,又跟他說:“你能維護社稷安穩,你就是明君圣帝,一旦我死,你坐不穩這片江山,你昏庸、無能、懦弱,任人唯親、不懂決斷、不知兵,天下要是一亂,你就是禍魁,到時候‘清君側’的人,會因為你姓孟,就不殺你嗎?就不殺你的皇后、你的嬪御、你的親眷嗎?” “母后——”孟誠脫口而出,“您絕不會……” “我會的?!倍`鷲注視著他,“遲早有一天,會的?!?/br> 小皇帝望著她,手指已經不知不覺間叩進掌心里。 董靈鷲繼續道:“哀家病弱,而你強健,往最好處想,哪怕不曾衰弱早亡,也起碼有二十年風雨不能為你遮擋。不說二十年,就算一天,我只不在一天,那些老尚書、老武臣,神武軍、神勇軍,御營中軍、三軍八十萬軍隊,加上京城兩衛,其余百官,到皇親國戚、公侯門第,你能掌握嗎?” “兒臣……” 他說不出話,戰栗生汗。 “哀家問你,”董靈鷲的聲音一直很平靜,可以用溫和來形容,但卻讓人冷汗浸透、戰戰兢兢,“你二堂兄,襲爵的臨安郡王孟慎,若他把持地方軍隊,借喪禮國事帶兵入京,你當如何?” 孟誠的呼吸瞬息急促了幾分。 董靈鷲其實不強求他回答,放緩了語氣,輕輕道:“所以,誠兒,別再給母后添亂了,我真的……沒有太多時間留給我、留給你?!?/br> 孟誠的身心遭到了難以想象的重創,他簡直在這連環的疑問當中回不過神來,時值此刻,這身本就沉重繁復的華章團龍常服,附加上了一股不可言明的重量,幾乎要瞬息間壓彎他的脊梁,讓他感覺到——這個皇位,這一身帝服,上面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得天下之供養,就該為天下人而死。 死于江山,死于社稷,死于百姓。 作為皇帝,碌碌無為這四個字,對他來說就是罪狀,就是可以放在口中大罵千年不止的罪業。因為全天下人都在侍奉他,舉一朝之力,為他納來榮華富貴、權力之巔、納來文武百官和生殺予奪的權利。 小皇帝怔然良久,而后俯身抱住了母后,聲音壓得低沉:“……兒臣受訓。兒臣……絕不會讓您失望?!?/br> 董靈鷲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等孟誠松手后,轉頭跟皇后道:“柔兒,帶皇帝回歸元宮,從今日起,允許領參知政事、同平章事、樞密使之職銜的眾位宰執,除廷議外,隨時可以入宮面圣。廢除夜開宮門的繁復程序,只要帶著官印綬帶、卸甲無佩刀者,即可叩見內廷。還有,中書門下等一概事宜,不必再交入內內侍省轉達,可以直接呈到慈寧宮案前?!?/br> 她的話停頓了一下,囑托道:“皇后督促他下旨?!?/br> 王婉柔俯身行禮,應道:“兒臣謹領母后慈諭?!?/br> 說罷,王皇后便拉著孟誠向外走,小皇帝仍舊憂慮,再三折返,看董靈鷲確實精神尚可、面無異色,才肯離去。 鄭玉衡原本該留在榻前照顧,但帝后離開之前,想要詳細再問一遍母后的病,所以將他也喚了出來。 三人停在慈寧宮外,冬夜,冷風爍爍,寒意卷上枝頭。 孟誠接過大氅,親手給皇后披到肩上,然后伸手用力地搓了一下臉頰,深吸氣,跟鄭玉衡道:“你不是照顧得很好嗎?” 鄭玉衡沉默片刻,道:“……是臣之過。我……還是把一切想得過于樂觀了?!?/br> 以他的醫術,想要治好董靈鷲,雖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調理一年,也應該只會變好、不會變壞??蛇@是基于國朝無憂、天下無患的情況下的,一個宵衣旰食的人,哪怕年富力強,又怎么能不生病癥? 董靈鷲的脾氣非常好,對于統治者來說,這樣的脾氣心性就已經是頂配了。但正是因為她的脾氣太好,太能忍,所以即便稍有火氣,也是積壓在肺腑,甚少有發作的時刻,比如昔日在內獄觀刑,那時的太后娘娘分明已經惱怒,卻不曾有發泄、殘暴之舉。 但肝火積蓄,久而久之,再經由心悸刺激、急火上涌,便容易引發傷肺嘔血之情態。鄭玉衡仔細照料、謹慎看顧,終究是防不了朝政國事上的背刺。 孟誠沒有發怒苛責,他立在門外,明明是個年輕帝王,依舊顯得寂寞落魄。他看了鄭玉衡一眼,罕見地沒有為難他,而是道:“不是你之過,是朕之過?!?/br> 他在庭中來回踱了幾步,緩緩道:“長到這么大,朕居然不知道母后究竟喜歡什么。她要是對你有些另加青眼,那你就伺候吧?!?/br> “阿彌陀佛?!蓖跬袢岷鲜帜盍艘痪浞鹛?,“陛下跟鄭太醫也有不吵起來的時候?!?/br> 孟誠的煩憂就映照在眉間,他道:“朕只是明白事理。這病要是因為他引起的,此人若是不加以檢點、禍亂宮闈。朕寧愿母子離心,也要斬殺此獠?!?/br> 王皇后道:“鄭太醫照料得很好,太醫院諸位大人不也說了,他的那些藥方脈案,全都沒有問題,無人提出異議?!?/br> “朕知道?!泵险\說,“鄭玉衡,要是你說話有用,就好好勸說母后,不要讓她太過傷神。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朕萬死難辭其咎?!?/br> 鄭玉衡垂首應道:“要是有這一天,臣愿殉太后鳳駕歸天?!?/br> 孟誠怔了怔,重新打量了他片刻。 周遭一時安靜下來。 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立在月上中天的冬夜里,彼此相對,第一次到了沒有話語說下去的境地。他們跟同一個女人息息相關,跟她有不同的關系、不同的感情,但這時,董靈鷲對于兩人而言,幾乎從私人的親情、愛慕,上升到更廣博的層次。 在岑寂過后,王皇后攏了攏衣袖,跟鄭玉衡道:“鄭太醫,本宮還記得一件事?!?/br> 鄭玉衡抬手聽訓。 “你被選中侍奉慈寧宮的時候,本宮派人敲打阻攔過你?!蓖跬袢岬?,“但那時候,沒想到如今這個局面、沒想到你真有萬種挑一的能力和運道?!?/br> “臣卑微,愧不能當?!?/br> 王皇后輕輕嘆了口氣,當著陛下的面,又思考著道:“有時,本宮總是在想,藥石不能醫心,以世俗之醫術,哪怕登峰造極、哪怕世無其二,能醫她的心嗎?” 鄭玉衡目光一滯,神情漸漸變了。 “究竟要怎么樣,才能醫一個人的心呢?為子女而病的人,子女孝順安寧,心癥自解,為伴侶而病的人,伴侶一心相待,心癥自然消弭,世間有心結的人千千萬萬,各有情由,可母后是什么情由呢?” 王婉柔說話時,氣息散成蒼白的薄霧。 這冬夜已經涼到某種境地了。 她話音剛落,身邊的兩人幾乎同時說。 “自是為了民生疾苦……”“治國利民……” 孟誠和鄭玉衡對視一眼,又各自分開視線,沒有再說下去。 王皇后挽起孟誠的手,跟大殷的皇帝道:“陛下,我們走吧?!?/br> 她回過頭,“母后的病,就委托給鄭太醫了?!?/br> 鄭玉衡低下眉目,又變得清冷沉斂:“臣甘為效死?!?/br> 作者有話說: 一些轉折點出現了。 第58章 鄭玉衡回返寢殿時, 床榻邊挑著一盞燭。 他站在暖爐旁邊,用里面的炭火氣驅散身上的寒意, 隨后才上前, 在帳前輕輕問道:“姑姑,娘娘睡了沒有?” 李瑞雪搖首道:“只是躺下了,大抵還沒睡著。鄭大人今晚在這里陪娘娘吧,若有忙不過來的事, 叫我一聲便是。我陪崔靈看看藥爐子?!?/br> 鄭玉衡點了點頭。 他靠近榻邊, 伸手輕輕地挑了一下床帳, 在晃動的縫隙間見到她。 董靈鷲半倚靠著床榻, 臉上映著一層燭火穿過紗幔、低柔模糊的光, 這道光徜徉在她的眉眼之間,明暗不定。 他坐到榻邊,自顧自地低頭脫了靴子, 將公服的下擺遮到腿上,轉過身挪進被子里, 貼著她錦被中的腿側坐了一會兒,沉默地垂頭,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董靈鷲知道他坐在這兒, 也沒動靜,她明顯沒睡著, 疏長的眼睫在眼瞼下透了一片淺淺的影。 鄭玉衡想了許久, 才開口:“臣給您新開了一劑保養心脈的藥。方子給太醫院的幾位有資歷的太醫都看過,他們說,再不能找出更溫養的方子了?!?/br> 董靈鷲低低地道:“嗯?!?/br> “當務之急, 是養好您的身體?!编嵱窈庹f道, “我在方子里加了甘草, 潤肺止咳,您順著醫囑喝上兩天,喉嚨就也不疼了?!?/br> 董靈鷲頷首。 她的反應實在太淺、太沒有起伏了。鄭玉衡說到這里,心里已經憋出了一口氣,這口氣從董靈鷲暈倒時憋到現在,壓著心肺里,悶痛至極。他一沒有釋放的途徑,二不知道發怒的原因——只是在看她這幅不疾不徐、淡然處之的模樣時,這股痛就愈演愈烈。 鄭玉衡盯著她的臉,忽然撩開被子,接近過去攏住她的肩膀,把太后娘娘抱在懷中,低下頭說:“檀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