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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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醫官常服,衣冠整齊,衣衫上繡著華蟲鸂鶒圖,舉止謙和恭謹、文質彬彬,看起來跟傳聞中大不相同。 在未見到鄭玉衡之前,魏夫人僅在宮中風聞。以為他如此受到寵眷、能讓太后娘娘另眼相待,不說是近乎妖魅,也一定是個不成體統的禍水模樣,起碼得非常人所能及,才會有這樣的殊遇。 可是聞名不如見面。 鄭太醫雖然生得清俊出挑,但進退有禮,掌握分寸,一身溫文如玉的書卷氣。 魏夫人甚至還覺得他身上跟自己的夫君有相同的特質,如石上清流,令人見了覺得心曠神怡。 她不免為此前的誤會感到羞慚,又發覺太后娘娘讓她最器重的太醫給她診脈,可見重視和愛憐,不由得心生感愧。 鄭玉衡依照著常禮為她探了探脈象,跟諸位同行的見解一致。 董靈鷲點了點頭,沒讓他下去,而是將蘸著青綠色的筆遞給了他,指了指面前一半的畫卷,讓他繼續。 她轉動著手里的珊瑚手串,指腹緩慢地撥動了一會兒,思索著道:“就單名取一個拓字吧。守成思安者常有,開拓進取者不常有。倒是這字用得太大了,可讓他以后成年了,取字思安?!?/br> 魏缺的名字就是太過守拙不爭、太柔和,所以才字叔滿的,伯仲叔季,叔是排行,排行加上一個滿字,正好兩相平衡。 魏夫人俯首謝恩。 董靈鷲說到這里,忽然轉頭,低聲問他:“你要字什么?你父親可曾說過?” 作者有話說: 華蟲:十二章之一,美麗的花朵與禽鳥之意。 鸂鶒(xichi):文官補服上的文鳥。此處結合形容為杜撰。 伯(孟)仲叔季:高中文化常識,其實不需要備注,但是想給高中生加深記憶(惡魔低語) 第56章 男子二十冠而字, 不過本朝大多的官宦人家,在孩子十五歲束發以后, 便已經起字, 只是二十歲行冠禮時才成為正式稱呼而已。 董靈鷲從來沒有聽到鄭玉衡提起過他的字。 鄭玉衡稍微頓了頓,回:“臣還未有字?!?/br> 董靈鷲便說:“你家長輩若是沒這個打算,哀家幫你辦冠禮,也并非難事?!?/br> 太后為天子之母, 是天下人的長輩。以她的身份, 想要幫誰辦個加冠禮, 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沒有逾矩之嫌。 鄭玉衡心中微動, 只謝恩,但沒有立即應承下來,禁不住想到:要是董靈鷲替他辦, 別的不說,這半個長輩的身份就算是動搖不了了。 他隱隱希望能破除所有年齡、階層、觀念的差距, 讓她成為紅線的另一端。 董靈鷲見他沒有表態,也不強求,依舊倚靠在座上看他續畫, 一邊跟王皇后、魏夫人兩人閑聊。 王婉柔大約料到此刻她的夫君、大殷的皇帝陛下,應該就在伏案疾書、皺眉苦思, 但難得太后卸去事務, 一身清閑,這種時候可比孟誠清閑時還要少。 她提議道:“兒臣進來收了一副十分精巧的博古葉子牌,正愁找不到人打, 今日想請母后指教?!?/br> 董靈鷲雖然理解她費盡心思想哄自己開心, 可無論是聽戲還是葉子牌, 她素來都是淺嘗輒止,并不沉溺,也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道:“怎么找不到人打,皇帝的嬪御都這么一心好學、修德養性?你鳳藻宮的牌局,請不來人么?!?/br> 王婉柔如實道:“兒臣牌技不好?!?/br> “你和張娘子兩人,再把麗妃叫來?!倍`鷲吩咐了瑞雪一句,“去,你也給她們當個牌架子?!?/br> “是?!比鹧┬卸Y道。 王婉柔嘆道:“母后太過勤勉,從不貪圖享樂,兒臣實愧?!?/br> 董靈鷲瞥了鄭玉衡一眼,見小太醫專心作畫,眼睛一點兒也不亂飄,看不出心虛了沒有。 她捧茶慢飲,等到麗妃來,從旁觀看她們幾人玩牌,一側是攏著雙眉給她續畫的小鄭太醫。窗外光線熹微,香爐升起縷縷薄煙,光線中散著騰浮的微塵,一直照到她的膝前。 董靈鷲突生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在明德帝駕崩之后,她焦頭爛額的日子總比舒心的日子更多,即便是閑下來,事雖然清凈了,人卻還沒清凈,因為政務有的可以延緩反饋,有得卻連夤夜處理都嫌太晚,在孟誠能獨當一面之前,夙興夜寐成了一種必然的規則。 幸而在春日時,她挑中了鄭玉衡。 他那時雖然鮮嫩、生澀,外表出挑,但董靈鷲沒有在他身上寄予情感的厚望。她只將他當成一個陳設,擺在殿中,足夠好看就夠了。 但鄭玉衡比她想得要可愛得多。 后宮安寧,前朝清明,一切按部就班。 小皇帝接手的政務逐漸增多,如今連這種安詳的日子,居然也能過上好幾日了。董靈鷲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對于孟臻的懷念,已經間隔得越來越久——這位陳年回憶中的老友,他的痕跡正在被一點點消去,換上另一個人清潤微涼的氣息和啄吻。 太后娘娘支頷沉思之際,鄭玉衡正收了筆,扯了扯她的衣袖。 “您看這里,”他輕聲道,“用石綠可好?” 董靈鷲端詳片刻:“石綠,第幾種?” “三綠?!彼?。 “你這設色倒很新奇,宮中畫師喜好清雅留白,務求景致秀麗可餐。你這么畫,筆法又這么不著邊際,待會兒哀家收了畫卷去讓他們制屏風,讓宮里的畫師看見了,說不準要暗地里罵這作畫者放誕沒規矩?!?/br> 他低聲道:“臣只為您沒規矩,任他們說去吧?!?/br> 董靈鷲話語一頓,輕咳一聲,轉頭由他去了,耐心地看后妃們打牌。 麗妃頭一次被慈寧宮召來,神采飛揚,格外喜悅,她人愛熱鬧,話又多,很是彰顯存在感。 麗妃牌技雖然一般,但這幾個人里除了瑞雪,其實玩得都不怎么樣。瑞雪姑姑自然不會在她們前頭贏,所以甘韻兒以為自己技巧有長進,動不動就問太后娘娘:“您看這樣對不對?妾是不是就要贏了?” 董靈鷲含笑不語。王皇后蹙著眉尖,不輕不重地說她:“別吵,身為宮妃,話怎么這樣密?!?/br> 麗妃道:“哎呀,二萬。又是妾的?!?/br> 她喜滋滋地把葉子牌取到面前,掀開幾張,放在上面,笑得又甜又挑事兒:“咱們繼續摸吧?!?/br> 王婉柔哼了一聲:“懶得理你,打不好別總煩母后?!?/br> “那也是妾的婆母啊?!丙愬磺椴辉傅氐?,“還不許人請教了……” 魏夫人因身懷六甲,個性嫻靜,自然不會參與進兩位宮妃的話題,只是抿唇一笑。 宮中好一陣子熱鬧,麗妃還真贏了不少籌碼,數著牌跟她皇后jiejie討牌局的錢,一團歡聲笑語。 在這種背景音之下,董靈鷲也覺得自己非常放空、十分安定。 香爐上的煙燒得弱了,蔣內人上前更換。 此時,一個急匆匆的背影從小門轉進來,一身秉筆太監的鮮亮公服,手里捧著三本約有一指厚的奏本,最上方是一封黏著五彩羽毛、蓋著紅色封泥的信。 宣靖云跨入門中,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問問慈寧宮里頭怎么樣,而是直接從一側進入,避開了各位主子們的位置,完全不經由其他人傳遞,疾走而去,一直到董靈鷲身旁。 “太后,”宣都知低頭遞上,“馬上飛遞,六百里加急?!?/br> 六百里加急,并不是指相距六百里,是說換馬不換人,日行六百里傳遞消息,一般只有軍情才用此急報。 他的聲音很低,在慈寧宮打牌的嬪御們都沒有聽清,麗妃甚至都沒看見宣都知進來,只有她手畔的鄭玉衡聽到了只言片語。 董靈鷲面色未變,沒有表現出太鮮明的急迫之情,取下信件,朝身側伸手。 鄭玉衡立即將一柄裁信玉刀呈給她。 瑞雪姑姑不在的時候,鄭玉衡服侍得也十分順心,對董太后一舉一動的言下之意都清晰無比。 董靈鷲用裁信刀拆了封泥,將里面的紙張抽出來,展信閱讀。 她的手緩慢地摩挲著信尾,很快便閱讀完畢,又將下方的幾本奏表換上來,一本本飛快地看去。 王皇后見她有了正事,立即壓下聲量,然后用力捅了麗妃一下,眉目微冷地示意她小點聲兒。麗妃原本不想聽見,可發現是婆婆的事,乖如鵪鶉地捂住了嘴。 幾人的動作雖然還繼續,但聲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董靈鷲看了一會兒,一直將三本折子都看完。然后將信壓在手中,神情無波地抬起眼,跟王皇后道:“你們去鳳藻宮玩兒吧,哀家有些累了?!?/br> 王皇后等人起身行禮,她身側的女使除了扶起王婉柔之外,還一同扶起了挺著肚子的魏夫人張氏。 三人后退幾步,正要離去,董靈鷲又忽然叫?。骸皬埬镒拥漠a期在什么時候?” 王皇后答到:“產期已近,接生婆子、乳娘等都候在兒臣宮中,不會有差池的?!?/br> “好?!倍`鷲道,“去吧?!?/br> 等到幾人出了慈寧宮后,宣靖云立即給瑞雪打了個眼色,李瑞雪會意地讓侍書女史等人入殿伺候。她一走到董靈鷲身畔,立刻就意識到這一次的事并非小事。 太后扣在信封上的手指節繃緊。 她心中一跳,從旁問道:“太后娘娘……” 董靈鷲才反應過來似的松開手,重新展信,盯著信尾的那幾個字。 這信上的意思是,神武軍去晚了一步,魏侍郎以命護送國庫下達賑災的賬本,一直拖到耿將軍率人登船。他被賊人砍了數刀,重傷昏迷,生死不知。 她看了好半晌,忽然被冬日的空氣給嗆到了,捂著唇咳嗽了好幾聲,在疾咳中挑出一個間隙,聲音有點?。骸皵M旨?!?/br> “你,”她隨意指了一個女史,“寫?!?/br> 這位侍書女史是第一次上差當值,被她的氣勢語氣所懾,微微發抖地上前執筆。筆尖蘸了蘸墨,手顫地有些握不住。 董靈鷲咳嗽不止,抬手喝了瑞雪呈上來的止咳梨湯,皺著一雙遠山黛眉,語氣重了些,“鄭玉衡?!?/br> 鄭玉衡立即上前,取下女史手中的筆,眉目內斂地等候示下。 董靈鷲這才口述下去。 偌大的正殿當中,除了她微微沙啞、但字句清晰的聲音之外,再無任何響動,連初冬尋找吃食的鳥雀也不敢落在屋檐上。 董靈鷲說了旨意后,已經口干舌燥。她最后道:“……讓耿哲就這么辦吧,直接追查下去,不必太過瞻前顧后、別跟他們地方的人繞文臣那些混賬彎子,如有阻礙、如有不合規矩之言,哀家特許他先斬后奏。要是出了事——有大殷的皇太后給他擔著!” 董靈鷲站起身,卻沒有回寢殿,她胸口悶得厲害,有些聽不清東西,殿內又因保持溫暖而沒有開窗,便更加煩悶。 瑞雪扶著她,一直走出宮門,立在長廊底下透氣。 董靈鷲這次是真被冬日的冷風迎面嗆了一口。她喉間像燒著了一樣,一股被激怒的急火從臟腑間返上來,幾乎如潮水般撞著心脈。她走了幾步,握住瑞雪的手,繼續道: “去告訴歸元宮,從今日起,這件事要他日日決斷,無論神武軍的回報何時來,無論是多深的夜,他都得起來批復,來跟哀家、跟朝臣面議!這件事要是做得不好,豈非什么地方都能藐視中央,藐視天子?如今是惠寧二年,不是熙寧二年,在這個時候,都有人敢對欽差動手,要是哀家死了,是不是立即就有人敢造他的反?!” “娘娘千秋萬歲,絕不會……” 瑞雪的話還沒說完,董靈鷲被梨湯壓制下去的咳聲又更加劇烈地響起,她一時急火攻心,腦海眩暈,竟然隨著咳聲吐了一口血。 瑞雪嚇到說不出話,一瞬震住了,回身喊道:“讓鄭大人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