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平安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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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夜更長。 尚未到六點,天就入黑了,而淅淅瀝瀝的雨也變得更大。 盛夏本就是坐不住的,整個下午,在清涼寺里東看西看,上看下看,幾乎把整個寺里里外外都給看了一遍。 清涼很有現代大師的風采,并不穿袈裟和尚服,只是穿一套樸素的灰色布衣褲,而鞋子也是布鞋。但站在那里,就有光華自綻。 盛夏對和尚們的生活也很有興趣,但見清涼大師笑瞇瞇地站在松樹下,她也不好意思真的去打擾。 還是后院那邊好玩,那里養有一只仙鶴呢! 她拉了雪球去逗名叫仙草的鶴。那只鶴也簡直就是鳥種奇葩,竟然對著她和雪球跳起舞來。 盛夏嘻嘻哈哈的笑,想起了曾看過的一部港劇洛神,里面的楊修和曹植就對著仙鶴揮動廣袖起舞,而仙鶴也起舞。 她看這只鳥這么瘋,忽然也來了勁頭,她也跟著瘋,對著鶴也揮動雙手起舞。 惹來了兩個年輕的小僧人和明海。 明海一看,二十出頭的小僧人臉都紅透了,他覺得不太妙,連忙去大殿,將還在念誦經文的小叔拉了過來。 明雪遠遠看了她一眼,這丫頭…… 他揉了揉眉心,對小侄子說,“小海,其實她能這么有活力,挺好的?!?/br> 明雪走到她身邊,雙手輕輕地按在她雙肩上,她一怔,然后一個回旋,與他面對著面。 兩兩相望,明雪的耳尖紅了。 自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情感后,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過的。這一輩子,他都只能靠“掩飾”與“謊話”過活了。他一直在扮著“長輩”的角色,他感覺很累??墒?,他和她也只能是長輩和小輩的關系。 明雪輕聲道,“夏夏,這里是清凈地方。別擾了小師傅們的修為?!?/br> 兩個小和尚,其中一個僅得十六歲,聽主持說起過,是個一出生就有殘疾的棄嬰,拋在寺院門口,主持收養了他。他是個啞巴,但也在努力讀書,要考哲學系學佛學。這個孩子,都不敢看她,一張臉紅透了。 明雪想,這樣美好的女孩子,誰能不心動呢…… 盛夏馬上噤了聲,十分乖巧地跟在他身邊。 明海捧了飼料喂仙草,雪球居然也來搶食,這一鳥一狗倒是玩得很興起。 盛夏問:“寺院怎么會養鶴?” 明雪答:“仙草是上年來的。它受了傷,當時傷得很重,能救回來實屬不易,根本不能再飛起來了。喪失了野外生存的能力,又依戀大師,所以大師就留下它,為它筑巢造屋?!?/br> 盛夏鬼點子多,語出驚人:“仙鶴是女仙變的,然后上演主持與仙鶴的禁忌之戀?” 明雪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幸好她聲音細,只有他和明海聽見了。 明海嘴角抽了抽,曬道:“你是真有??!” 盛夏一腳,將他踹了個狗啃屎。 明海氣沖沖地走了。 明雪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嘆氣。 盛夏只好服軟,搖著他手臂說,“小叔叔,別嘆氣了。我會很乖的?!?/br> 明雪怕她再去擾亂小師傅們心緒,便帶了她走到無人的一處庭院,說道,“我給你煮茶,做茶百戲吧?!?/br> “好啊好??!那個好玩!”盛夏可太高興了。 煮茶前還有漫長的工序,這本就是靜心的過程。當她看到他用石輾磨茶時,就覺有意思極了。 她干脆就端在廊上看他做茶,簡直一只大貓一樣。 廊外就是淅淅瀝瀝的雨,風一吹,雨絲拂過,滲上一絲絲的秋意。 明雪想了想還是道:“夜雨難行。今晚你就留下吧。這里面朝著大海,是風景區。從寺院往下走一百米就有一家民宿。你和明海住那里?!?/br> “小叔叔,你不陪我一起過去么?”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夜里看,亮得驚人,又黑又亮,水洗過的墨玉似的。 他搖了搖頭:“不行的。我得誠心誦經求符?!?/br> “好吧?!彼龥]再勉強。 “你最近受傷了,不能下水了。工作怎么樣?”明雪一邊注湯水待茶膠著一邊問。 她說,“不能做美人魚,但別的工作可以做啊。我還是得潛伏的!” 他說,“別累著?!?/br> 他再給茶注湯,然后待其咬盞,他開始點茶作畫。 他畫著畫著,莞爾,臉頰上顯出一對甜酒窩。 她趕忙去看,原來他畫了一個表情暴躁的小女孩Q版頭像。 盛夏:“……” 他又畫了許許多多的畫,她最喜歡那些云霧高山圖。她笑說,“這類畫好看,像仙山一樣!我家叔叔,就是仙境里走出的神仙,芝蘭玉樹,天人之姿!” “咳咳咳?!泵餮┍粺岵鑶芰?。 聽雨,聽松,賞茶,作畫,她一抬眸,就看到他。 即使只是閑時飲茶,風花雪月下,明雪依舊坐姿挺拔,手輕握一盞,極淡的一縷彎月下真的猶如謫仙。 “小叔叔,雨停了呢!”她忽嘆。 不過傍晚七點,可是山中歲月長,竟有種過了半生之感。 盛夏看著他想,十多年時光,除卻他要到國外演出的時間,別的時候他都陪著她。這樣過來十多年,其實也已是她的半生了。 她這樣想,便這樣說了出來。 明雪手握著盞,深邃的眼眸一動,便又覆下視線。他說,“夏夏,你太依賴我了。你應該嘗試去交更多的朋友。那樣才是精彩的人生。夏夏,你已經長大了?!?/br> 盛夏身體一僵,沒有接話。 他又給彼此倒了一杯茶,倆人不作聲,默默喝茶。 明海聞到茶香,也跑來了,跟著來的是雪球。 廊道上,一下子又變得熱鬧起來。 明海長居國外,但對中國的古典文化極為有興趣。他也想看茶百戲。于是明雪給他演示,也教他怎么去做點茶。 明海悟性比她高,居然能在注湯時,幻化成不同的花樣來。 有時是一株蘭,有時是一棵松。 明雪含笑,“小海,你很有慧根?!闭f著,他也做點茶,瞬時之間,靠著注入湯水的角度不同,幻化出“梅蘭竹菊”四君子。四種圖案變換后,茶面靜寂下來,如一張鏡,照出鏡中人生。 沒多久后,清涼就喊大家吃飯了。 但這一頓飯吃得有點悶,盛夏全程不作聲。 簡直一片低氣壓。 明海暗中問小叔,“你惹她生氣了?” 明雪一頓,沒作聲。 明雪很快把飯吃完,溫柔地道:“夏夏,我去大殿誦經了。你和小海待會就到民居上住吧。那里對著大海,景色很美?!?/br> 頓了頓,他又說,“如果無聊了,可以讓小海給你做茶百戲?;蛘咦屗隳憧措娪办覄∫残?。我把電腦給你們?!?/br> 明海:“……”這是要逼他和她談戀愛的節奏??? 盛夏悶悶地回:“不用了。明海喜歡寺院。他和你住這里唄。我自己過去?!?/br> “夜里不安全,讓小海陪著!”明雪眉頭一擰,嚴厲起來。 “隨你吧。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安排。反正你就喜歡替我安排人生。那就隨你安排?!彼^也不回,放下飯碗氣鼓鼓地走了。 她還不忘扯上正在吃飯的雪球,雪球不走,她罵罵咧咧將它拖走。 可憐的雪球還沒吃飽,發出嗚嗚的哭聲,被她拖著在地板上滑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