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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還寒,空氣里透著縷縷濕意,又混了春日的芬香,清新凈透,走在路上,一路賞著各類花樹湛出的花葉,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顧綰走得不算慢,到壽安宮的時候,還不到辰末。 壽安宮地方比宮內宮殿都要大許多,亭臺樓閣,雕欄畫棟,精致又莊嚴,因太后喜玉石,壽安宮內帶玉料的假山奇石數不勝數,光照灑下,散出玉澤,襯得邊上姹紫嫣紅的珍貴花樹越發耀眼明目。 顧綰一點點看過去,眸底諷刺湛滿,后宮之中,奢靡宮殿不止一座,象箸玉杯,雉頭狐腋之人也不盡一人。 可最后,天災人禍,叛亂四起時,只有她這個被幽禁深宮只需要的時候拉出來用用的擋箭牌被推出去平了民憤,背上妖妃禍國,禍亂宮闈的千古罵名凄涼赴死。 大概這一世皇帝沒有遲到早朝,太后沒了正大光明訓誡她的理由,這一次,顧綰沒有在殿門外枯站兩個時辰聽宮中老奴宣讀宮規戒律,宮人通傳過后就讓她進去了。 一如前世,今日的壽安宮特別熱鬧。 太后靠坐在金絲楠木漆雕鳳紋的羅漢床上,她右側挨坐著她的侄女,蕭家嫡次女,剛進宮不到半年的淑妃蕭芙,下方坐著皇帝還是太子時期就納為側妃的惠妃,依次下來還有幾位已故德元皇后為彰顯大度,在身體不好之際主動替皇帝抬的嬪與美人。 皇帝這幾年為沈柔守身,想盡辦法保全自己的元陽,每年的選秀都推了,也不太踏入后宮,這殿中聚集的,差不多便是整個后宮的妃嬪了。 各個盛裝出場,妝容穿戴精致艷麗,爭奇斗艷。見顧綰進來,除太后淑妃外,以惠妃為首都起了身。 都是些老熟人,顧綰目光自她們臉上一一掠過,突然,她眉梢一挑,看向了角落正垂首站著的著淺碧色繡蘭花對襟裙,左側臉上覆著一半月牙狀的銀面面罩,又配了雪白鮫紗遮面的女子。 那是沈柔。還沒尋到仙手賽一刀為其修整面容,只能銀面罩臉,妝容改顏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沈柔。 顧綰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她。 半年前沈柔以救圣駕有功卻不幸毀容的孤女身份進宮。 彼時蕭家長女,已故德元皇后去世剛滿一年,太后和蕭家正籌劃著接淑妃進宮,不想皇帝竟在一趟潛龍私訪帶回一個孤女,還百般疼寵。鮮少踏入后宮的人,自此沒有一天停息。 這無疑打亂了蕭家和太后一直來的盤算,原本還想磨得皇帝同意娶蕭芙為繼后的,見皇帝鐵了心不愿意,甚至寵上一個毀容孤女,只能退一步讓蕭芙先進宮為妃再圖其他。 蕭芙個性驕傲跋扈,也十分善妒,進宮后便開始各種尋沈柔麻煩。 皇帝將沈柔保護得越好,蕭芙越想見識沈柔有何厲害之處。 沈柔的攬月殿皇帝吩咐了拒不見客,戒備森嚴沒法進去,她便以太后的名義宣沈柔到壽安宮覲見。 最初蕭芙見沈柔銀面罩臉還沒什么反應,只用各種法子為難磋磨沈柔。但時間久了,見皇帝又護得厲害,蕭芙再看到沈柔的銀面就礙眼起來,她突然想看看面具下那張臉毀成什么樣。 沈柔察覺后,多次避讓,只是越這樣,越顯得有鬼,蕭芙幾次沒達到目的,對沈柔的懷疑達到頂峰,連帶太后都開始將蕭芙的揣測放到了心上。太后懷疑上人,手段干脆直接得多,傳見后就要她拿下面具。 能吊著皇帝為其守身幾載,還冒天下大不韙冒險將人接進宮,沈柔心智不差,在見太后前,她提前讓人制了一張傷痕面皮貼在面罩下,又畫了妥善的妝容,加上皇帝及時趕到,又發了很大的怒,甚至威脅要降淑妃的品,這事才不了了之。 只是過猶不及,因著這事,太后和蕭家對沈柔起了殺心,開始調查起沈柔進宮前的事。 沈柔的身世是皇帝編造的,經不起細查,皇帝得知這事,煩得不行,這時又在沈柔喝的雪燕里驗出毒來,皇帝便徹底方寸大亂。也意識到,他再不想法子,沈柔很可能會就此沒命,甚至暴露沈柔寧王世子妃的身份,讓他們聲明盡喪。 于是,便有了皇帝出宮一見顧綰便癡迷不已,苦苦找尋,最終顧綰被宣召入宮為妃這一出。 但皇帝在確定人選,到和顧綰接觸,尋人,再大庭廣眾見面訴情也就三個月時間。 時間倉猝,太后還對皇帝移情顧綰這事將信將疑,沒有徹底放棄對沈柔的排查,這時候,她該依然稱病在自己的攬月殿才對。 至少上一世,沈柔這天沒出現在這里,還如此早。 看來昨夜她對狗皇帝做的事,對她的刺激不小。 顧綰視線自沈柔泛紅帶著些微血絲的眼上慢慢收回,上前屈身給太后見了禮:“太后?!?/br> 太后快五十的人,常年養尊處優的人保養得當,看起來四十多的樣子,身體微微發福,一雙厲害的三角眼覷一眼顧綰,便端了茶盞品茶。 不應,也不喊起。擺明了的下馬威。 這一出上一世也有過。 那時顧綰因耽誤皇帝早朝,在殿外被罰站了兩個時辰,全身被冷風吹得快僵了,手腳都沒了知覺,再被罰一個蹲身禮,很快就受不住整個人一個趔趄。 太后逮住這點,又要懲戒她,叫了人當眾教她規矩。 她那會兒也傻,什么都默默受了,讓一眾宮妃看她笑話,等到皇帝來,還羞愧得無地自容,當真以為自己犯了天大的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