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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報了個地址,姜思鷺匆匆掛掉電話。 她趕忙抓過外套穿上,單手拎著包,走到門口去換鞋。 “這么晚干嗎去???”姥姥趕忙跟過來了。 “姥姥,我有個朋友碰到點麻煩,”她急匆匆地說,“我過去一趟,你們先睡啊,不用了等我了?!?/br> 下一秒,“咣當”一聲—— 門被關上。 姥姥望著緊閉的大門,嘀咕道:“這么晚,哪來的同學……女大不中留?!?/br> *** 元旦深夜,以堵車著稱的長安街都通暢了。 司機加快油門,一口氣扎到東邊。七拐八拐的進了小巷后,路旁才有了人煙。 車停在一家燒烤攤前。 姜思鷺匆匆下車,一邁進夜色,冷風就刮得臉上生疼。店門旁畫了個潦草的箭頭,一拐,寫了四個大字: 喝酒上樓。 什么妖魔鬼怪的地方。 姜思鷺腹誹,順著箭頭所指,走上嘎吱作響的樓梯。樓上光線昏暗,但人聲鼎沸。目之所及,全是推杯換盞的年輕人。 人群中,姜思鷺很快鎖定了一臉焦急的成遠。 看到姜思鷺過來,他急忙招手:“這邊這邊!” 再走兩步,就看見段一柯了。 出乎她的意料,男生并不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手指捏著酒杯的邊沿,睫毛垂著,一句話也不說。 喧嘩太響,姜思鷺只能扯著嗓子喊:“怎么回事???” 成遠也扯著嗓子回答:“醉了!” “哪醉了?”姜思鷺又看了一眼段一柯,“這不挺清醒的嗎?” “你不懂,”成遠急得擺手,“他醉了就這樣,他……哎不信你看!” 成遠彎下腰,拍了下段一柯的肩膀,大聲說:“老段,撤吧!” 完全沒有反應。 成遠又去拉他胳膊,邊拉邊說:“你起來,咱們下樓打車——” 段一柯一甩胳膊,差點把成遠推個趔趄。 “你看你看,”成遠告狀似地看向姜思鷺,“還不如睡過去呢,睡過去我就扛走了!” 姜思鷺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段一柯。 外面那么冷,屋子里酒氣蒸騰。 劣質燈泡灑下廉價顏色,段一柯坐在或明或暗的光里,衣服也染上斑駁。姜思鷺慢慢走向他,蹲下身,目光與他平視。 他的手放在桌面上,姜思鷺小心地覆上去。男生的手骨節分明,手掌寬大,姜思鷺覆不住,便輕輕握了下。 段一柯似是有了什么反應。 他抬眼看向她。 漆黑的一雙眼,望不到底,絕望到像被困在深海里。 他嘴唇微動,好像說了一句話。姜思鷺傾過身,輕聲問:“什么?” 于是他重復了一遍。 和神情不同,那是一句非常孩子氣的話。 “我不要原諒他?!?/br> “誰?” 不要原諒誰? 段一柯沒有回答她。 “還能誰啊,”還是站在身后的成遠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嘖”,“就他爸唄,那老王八蛋。真他媽戲精,演什么自殺的戲碼?!?/br> 姜思鷺驚愕地回過頭:“自殺?” 身邊的噪音小了些,成遠也不用扯著嗓子喊了。他坐回桌子旁,給姜思鷺也倒了杯酒。 “你是他高中同學是吧?那你可能不知道他大學的事?!?/br> “段一柯大一入校的時候,連軍訓都沒參加。我們開始還以為他老子當導演有特權,結果,是給他媽守喪呢?!?/br> 祁水身體不好這事,姜思鷺是有所耳聞的。 高中的時候,段一柯老請假,也因為請假耽誤了不少功課。有次姜思鷺去辦公室交作業,聽到老師們閑聊—— “昨天好像是又送急診了。那個段牧江,真是混蛋。我給段一柯批完假心想給他這個做爹的也打個電話。結果那邊說什么,他在外地不?;丶?,有事找他兒子就行——十六七歲的孩子,每天陪床算怎么回事???” “沒辦法了,耽誤太多功課,不行就去藝考吧。好在你們班段一柯長得漂亮,家里也是搞文藝的,考考三大藝校沒啥問題吧?” “哪有那么簡單咯……” 段一柯考取上戲的那個高三暑假,祁水去世。 那是他們各奔東西前最后一場聚餐,段一柯吃到一半就匆匆離席。姜思鷺一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如今才想起,或許是收到了家里的消息。 “他爸長年累月不在家,他mama暈倒,還是保姆發現的——”成遠憤憤不平,“我這人說話很公正的,是,得了那么個病,醫生都治不好,段牧江也沒辦法。但是但凡你多在家陪陪老婆,早點發現暈倒,送醫及時點——” 祁水在ICU住了大半個月,病危通知書下了無數次。最后一次搶救時,段一柯多年來第一次主動給段牧江打了電話。 話筒這邊,是急救室或長或短的器械聲。話筒那邊,是震耳欲聾的的音樂,和女人放浪的大笑。 段牧江喝得醉醺醺的,嘀咕著說:“死了嗎,死了再叫我?!?/br> 成遠說得激憤,狠狠拍起桌子。 “之前,老段不是和圈子里的人結梁子了嗎?我們當時都勸他,畢竟是親生父子,要不讓他爹幫襯下。當然了,他也沒聽這些話。我們一個老師惜才,怕這么好的苗子毀了,就想帶他去話劇圈試試。磨練兩年,說不定就有機會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