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45節
第六十八章 六阿哥又病了,請了多少太醫來瞧都不管用,德妃那兒還匆匆忙忙把康熙給請過去了。 正如元棲所說,對于心思重的人而言,稚子所說的話反而更為可信。 六阿哥當日看到的的確是惠妃身邊的嬤嬤和郭貴人,但記得卻不甚清楚,又經過德妃一番哄騙和引導,對額娘的依賴和信任會讓他逐漸模糊甚至于修改自己的記憶。 而在康熙看來,六阿哥病得昏迷了整整三日,說這些話時神志不清,哪里又是旁人可以指使得來的。 就在惠妃滿心滿眼以為郭貴人一事再怎么都牽扯不到自己的時候,卻得了康熙一道叫她先眾人一步回宮的旨意,任她百般求饒,亦是連一句話都傳不出去。 為防著惠妃報復回去,康熙竟是將六阿哥吐露真相一事都未曾傳揚出來。 而后便是榮妃登門,不知道又同康熙說了些什么,旨意傳到元棲這里的時候,已經是惠妃回京的儀仗一切從簡,兩輛馬車灰溜溜自暢春園出去,對外只說惠妃病了。 而大阿哥那邊隱約從康熙的斥責之中明白了些什么,驚愕之余,更對惠妃生了怨氣。 康熙不欲叫人知道這些丑事,瞞得死緊,故而除了元棲和一早便知道的榮妃和德妃之外,竟再無他人清楚知曉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而后數日,康熙再無踏足嬪妃處。 直到臨回宮的前一夜,才冷著一張臉來了凝春堂。 他也不是傻子,一時怒及處置了惠妃過后,即刻便將這些日子來的事情一一理清。 自郭貴人溺水而亡后,便是元棲一力嚴查,而后抓到惠妃身邊的嬤嬤扣下,又是德妃和六阿哥及時配合,最后又來了個榮妃拿些舊日之事來告發惠妃。 手段并不高明,卻將這一樁樁事情都抖落至表面,叫人無法忽略。 沉默半晌,他看著一直維持著行禮姿勢的元棲,終是有些不忍,嘆了一聲,伸手想要去扶她,“此事實在是你cao之過急了?!?/br> 不料元棲微一挪神,避開了他的手,自顧自起了身。 康熙眼神一冷,正要說話,卻見元棲忽而抬眼直視著他,目光清冷,聲音微顫:“您的意思是我沒有顧全大局?” 他剛要點頭,元棲冷笑一聲,出聲指責道:“什么是顧全大局?您不過是偏心罷了!郭貴人亡故還沒有夠兩個月,您便一心想著替惠妃遮掩下去,等到將來您還能記得她么?” 面對這般質問,康熙卻并未如她所想大怒,他的神色反倒冷靜緩和下來,挺直了的脊背往后一靠,顯出幾分游刃有余,他道:“宮里一向有不少這樣的事兒,深究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你有這份心思已是不錯,朕卻沒有這份閑心?!?/br> 在這一刻,元棲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認知,她面前的是萬人之上的帝王,是整個天下的統治者,所謂生殺予奪只在他一念之間。 一個郭貴人算得了什么? 沒了她,宮里還會有別的貴人,后世記載中,以及葬在妃陵園中的,不過是其中寥寥幾十位有名號之人。 她心慌了一瞬,旋即含著淚避開他的視線,許久才壓住那絲慌亂開口道:“我不過是心寒罷了?!?/br> 康熙擺出一副愿聞其詳的神情,這時他的目光是溫和的,甚至于帶了些無奈的包容,似乎是他在縱容自己的胡鬧。 這不僅沒讓元棲感覺輕松了些,反而覺得自己先前所設想的一切都亂了套。 她心底苦笑著,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惠妃今日敢對郭貴人下手,焉知他日不會算計旁人?宮中不乏有一心安靜度日的地位嬪妃,若是惠妃不知收斂,您又一味驕縱,豈不令后宮生亂,眾人寒心?” “妾身如今奉命統攝六宮,自要為后宮嬪妃進言——” 話未說完,康熙卻不愿再聽下去,出聲打斷道:“她若是敢做,朕自不會容她?!?/br>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但元棲已經明白,一個郭貴人并不足以讓他哪怕分出一絲心神出來。 又或許是,他是故意這么縱著的,惠妃得意了,自然能影響到大阿哥,只有最好的磨刀石,才能磨礪出最鋒利的刀刃。 而眼下惠妃的所為沒有觸及他的底線,所以他的反應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元棲不敢再想下去,站久了的腿一瞬有些發軟,她被康熙順勢攬在懷中,已經無力推拒開來,甚至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隨即浮上心頭來的便是后怕,她不清楚自己謀劃許久,到底被康熙看透了多少,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自以為周全的動作全數落在康熙眼中,她就感覺后脊發涼,渾身僵硬。 仿佛是察覺到了她的恐懼,康熙在她后頸上安撫似的摩挲著,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傳來,卻無濟于事。 過了許久,他貼在元棲耳邊低聲道:“下不為例,往后有什么想法,記得提前知會一聲,只有咱們的時候,我不喜歡你藏著掖著?!?/br> 這是一句善意的提醒,是關切,也是警告。 溫熱的氣流徘徊在敏感的耳根,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掙扎著逃離,但她的手已經搭在康熙的腰間,她只能緊緊抱住他。 第二日回京,四阿哥和幾個兄弟在前頭跑馬,馬車上,十阿哥在一旁擺弄著自己的玩具,元棲背朝外倚在軟塌上神游天外。 昨夜她后來再也沒有心思和精力琢磨康熙的態度,如今一回想,似乎仍能感受到那時候的恐懼和不安。 但轉念一想,康熙干涉后宮的時候并不多,先前她雖自作主張了,但到頭來他也似乎沒有動怒。 她的位份在這兒,先前封皇貴妃時是康熙親自下了旨,太皇太口親口同意了的統攝六宮,總不至于往后徹底放手不管了。 這么自我安慰了一陣子,元棲聽到身后隔著屏風,十阿哥正被宮女逗弄著笑個不停,才覺得心情稍緩。 繞過屏風,小十先一步看到了她,興沖沖地邁著小短腿跑回來,rou乎乎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想要抱起來親一口。 小十這些日子來rou眼可見胖了不少,抱了不多時,元棲已經覺得手臂酸澀,但她卻不愿放下,不知道為什么,只有抱著這個自己生下來的孩子時,她才能有片刻徹底的放松。 也許是因為周遭人人都有別樣的心思,唯有小十的親近是不摻雜任何其他東西的。 回宮的第一頓晚膳,康熙是在永壽宮用的。 元棲帶著小十到院內去迎,經過昨夜之事,她對康熙不可避免有些躲閃。 康熙卻一如往常,先是熟練地接過小十在懷中抱了抱,而后拉著她的手走進殿內。 隨侍的宮人日日都能看到這樣的情景,卻也不免在心中感嘆一聲,皇貴妃的圣眷之濃,可謂是六宮都難以與之相比。 用膳時,元棲下意識喚了小十一句“安安”,引來康熙下意識間側目,雖然并沒什么,但她立時閉了嘴。 康熙眸色漸深,忽而問:“小十的小名還沒定下么?” 元棲心中一突,忙道:“還是叫吉勒圖堪吧?!?/br> 幾乎是同一時間,康熙也道:“我覺得你原先起的就不錯?!?/br> 兩人對視的一瞬,元棲率先垂眸避了過去。 這下輪到康熙無奈了,他幾度張口,才道:“小名還是叫安安,我想了幾個大名,用膳后咱們一塊替他選選?!?/br> 這邊元棲心中惶恐,太后宮中,宣妃亦是有些后怕。 惠妃提前回宮一事,在宮里雖沒有大肆傳揚開來,但太后又豈能不知道。 從宣妃那聽來她所知道的消息后,太后善意提醒:“如今她是皇貴妃,再進一步便是后宮之主,你若想要自在,少不得要同皇貴妃交好一二?!?/br> 宣妃有些不大放在心上,上攬住太后的胳膊,親昵道:“有”太后您護著我呢,我何必去多費那些心思? 宣妃近年來也算開了竅,明白過來太皇太后和太后才是自己的靠山,是以在她特意的討好親近之下,太后很快便接納了她這個同族之人。 太后聽了這話,用力一點她的眉心,恨鐵不成鋼道:“我能護你一輩不成?” “方才聽你所說,惠妃這番明白這就就是栽在了皇貴妃的手段上。這么不聲不響的就收拾了惠妃,連大阿哥都在兄弟們跟前沒了臉面,你當她是個好相與的呢?” 宣妃只好應下來,她表面上雖然不以為意,但也是嘴硬,實則卻知道皇貴妃此番發作,的確叫她們這些嬪妃都心有戚戚焉。 能在皇上的袒護之下收拾了惠妃,給了她好一頓沒臉,又多了惠妃協理六宮之權,皇貴妃的手段和盛寵,可見一斑。 這個年仍舊順順利利過去了,除了被康熙警告幾句后,元棲這一番謀劃倒還算順利,經過此事,延禧宮很明顯冷落下來,其實就是變相禁足,加上奪了她的協理宮權。 不算重,但最重要的是,大阿哥已經許久未去延禧宮請安了。 母子離心,對于惠妃而言是比失勢更為嚴重的懲治。 惠妃父兄革職,大阿哥也在康熙跟前被好幾番訓斥,在這般情形之下,其余宮妃更是不敢作亂,元棲的耳根前清凈了好一陣子。 過了年,康熙便預備著給四阿哥之后的阿哥們賜名,小十的名字倒是沒變,不過是他自個兒在康熙寫出來備選的紙上圈的,他選了后,余下幾個便成了其他幾位阿哥的名字。 元棲不由慶幸旁的嬪妃不知道這個,否則明面上不說,心底肯定會有意見。 到了二月里,安嬪宮里的章佳氏總算有孕,了卻了她長久以來的一樁心事。 第六十九章 平妃的儲秀宮里亦傳來了好消息,庶妃納喇氏生了一位小公主,本應交給主位平妃撫養,但平妃如今才十六歲的年紀,敬事房那頭才剛剛制好了她的綠頭牌掛上去不久,怎么都不像是能照看好小公主的好人選。 不光康熙這么想,慈仁宮的太后也略略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替宣妃說了兩句話,想把小公主養在宣妃跟前。 元棲自不會拂了太后和康熙的意思,當即下令等出了月子,納喇氏和小公主就得搬到咸福宮去了。 消息傳到儲秀宮,這下子輪到平妃冷下了臉,摔了杯子。 她前兩日剛承寵,想的都是如何讓皇上的目光在自己這兒多停些時候,自然沒那個心思照顧小公主。 一邊的納喇氏瞧著比她還不愿些,倚在榻上也不得不出聲安撫平妃:“娘娘消消氣,別為妾身氣壞了身子?!?/br> 平妃對公主不上心,對納喇氏自己也是有好處的,這孩子不管在正殿還是側殿,都是在儲秀宮,平妃沒心思管,納喇氏這個親生的額娘可不就能日日親近自己的孩子? 然而皇貴妃這一道旨意下來,用的還是承皇太后之意的說法,叫人無論如何都反駁不了。 除非納喇氏自己能在皇上面前說情。 想到這里,平妃主動握住納喇氏的手溫聲道:“旨意是皇貴妃下的,本宮也沒別的法子,那宣妃雖說性子強勢些,但入宮多年無子,一直想要個孩子,你和小公主去了咸福宮,宣妃定不會虧待你們的?!?/br> 性子強勢,一直想要個孩子,聽到這兩句話,納喇氏就白了臉,這豈不是說明自己將來和小公主不會有多少親近的機會了? 她緊緊抓住平妃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娘娘,妾身只想留在儲秀宮侍奉娘娘!” 平妃嘴角一勾,循循善誘道:“既是如此,過些日子小公主滿月,皇貴妃想必會親自出面一趟,meimei何不親自去和皇貴妃求情?” 皇貴妃想借此打壓儲秀宮,她卻是一百個不愿意,她絕不會讓納喇氏母女這般輕易搬出去! 然而納喇氏眼底閃過一絲膽怯,“皇貴妃已經下了旨,又怎么會出爾反爾?” 平妃見狀冷下臉,一甩手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去跟皇貴妃求情,還是想讓小公主成了別人的女兒?” 納喇氏宮女出身,身邊侍候的人皆是平妃身邊的,她們得了平妃的示意,也成日在納喇氏身邊議論咸福宮的宣妃是多么跋扈之人。 這一日,本就不順的平妃接見了家中的嫡額娘后,又摔了一整套白瓷的杯子。 赫舍里家擔憂她無法得寵,特意從蘇州找來了一個漢軍旗女子王氏,和她一般年紀,生得如花似玉,精致秀氣,又精通詩詞書畫,性情也溫婉,是個不錯的固寵人選。 但再是不愿,自己的額娘還在赫舍里夫人的管束之下,平妃不得不捏著鼻子吃了這個虧。 這一日御花園中,平妃身后只帶了兩個宮女,一個是素日最貼心的宮女福兒,一個便是新入宮分在她處伺候的王氏。 福兒正教著王氏在宮中如何行走,又如何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