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13節
—— 賀兒上前來扶她,低聲道:“娘娘可問出什么了?” “她知道的不多?!痹獥戳税疵夹?,不欲多說,看了眼賀兒,略帶贊賞:“你說的很對,石氏之所以知道是萬琉哈氏蓄意陷害也甘愿認下,就是因為擔心本宮查下去后,那金簪中的東西被發現,連累了家中父兄?!?/br> 宮妃自戕要誅九族,但這事兒鬧出來,至多不過死一兩個家中做事的男丁。 賀兒笑了笑,道:“石答應知道輕重?!?/br> 元棲淡漠望著不遠處的沉沉夜色,不由呢喃道:“你說萬琉哈氏知道這件事的內情嗎?” 賀兒面色變了變,湊近低聲道:“奴才命人拿了她跟前的宮女,萬答應已有一月未曾換洗過了?!?/br> “她有孕了?” 元棲怒極反笑,怪不得萬琉哈氏敢用這么拙劣的手段,六阿哥若在永壽宮出事,她和石氏都要牽連其中,正合了幕后之人的意,她也算準了石氏會為了家中父兄認下這個罪名。即便出現了最糟糕的局面,石氏說出實情,萬琉哈氏才是想害六阿哥的人,她也還能借著腹中的孩子逃過一劫。 作者有話說: 感謝讀者“格格”的營養液! 第二十章 嬪妃無詔不可踏入乾清宮,元棲便命永壽宮的膳房做了些鮮花餅送去,這是宮中嬪妃常用來邀寵的手段,東西好不好吃在其次,為的是讓皇帝能想起宮里還有這么一個人。 不過有梁九功守著,一般人送去的東西還真端不到皇帝跟前,都是底下人自己分著吃了,畢竟也沒人敢膽大到問皇帝自己送去的東西好不好吃。 到了往日送糕點的時辰,守在門口的圓臉小太監照例提了四個畫琺瑯纏枝花卉紋的食盒進去。 屋里的太監頭也不抬地吩咐:放那兒吧。 甭管多么不受寵的嬪妃,敢往御前送的東西都比他們能吃上的好太多,因此這些糕點大部分都成了幾個管事太監的零嘴兒。 小太監放了三個,躬身提著手里那個略小的琺瑯盒,隱隱有些高興:“梁爺爺,這個是永壽宮的王哥哥送來的?!?/br> 永壽宮現如今的首領太監叫王祿,能使喚得動他的,自然只有鈕祜祿貴妃。 梁德才一聽這話,顧不得嘀咕一向不往御前送東西的貴妃如今怎么也轉了性兒,利索地從榻上起身,拍了拍小太監單薄的肩膀,夸贊道:“好小子,沖你這機靈勁兒,等我回來就賞你!” 說完就提著食盒急匆匆往前頭去了。 御前的首領太監是梁九功,底下徒弟不少,但能真正在萬歲爺跟前做事的就那么幾個,梁德才要往上爬,就得一面孝敬著梁九功,一面鉚足了勁討萬歲爺高興,這圓臉小太監他順手幫過一回,從那之后便死心塌地幫自己做事,如今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永壽宮如今盛寵,梁九功自然不會攔著不叫放,著人細細查驗了一番,就把鮮花餅奉到了康熙跟前。 一疊平平無奇的鮮花餅在眾多玲瓏小巧的糕點中反而更加顯眼,康熙看了一眼,也稀奇道:“怎么今兒永壽宮也送東西來了?” 嬪妃往乾清宮送吃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不過這么些年來也只有承乾宮,翊坤宮和鐘粹宮送的進來過,今兒又添了一個永壽宮。 皇帝高興,梁九功就笑著恭維:“想是貴妃娘娘惦記著皇上?!?/br> 永壽宮。 元棲命膳房備好皇帝平時愛吃的幾樣菜,又讓人煮了一鍋熱騰騰的甜奶茶。膳房里的廚子手藝極好,元棲只簡單說了說奶茶的制作方法,由著他們拿上好的茶葉炒制加奶,不多時就做出來了。至于她想吃的芋泥和珍珠更是小菜一碟。 康熙進了門便聞到了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甜味,他一向不喜甜食,但也不至于不讓別人喜歡,因此只問了一句:“又叫膳房做了什么東西?” 元棲上去殷切地迎他,笑了笑:做了甜奶茶,想著您不喜歡,就還給您備著花茶。 話雖這么說,但用過膳,看著元棲一口一個珍珠,臉頰兩側被塞得圓鼓鼓的樣子,康熙還是沒忍住用了兩口,果然甜膩,皺眉咽下去后就再沒動了。 清禾及時奉上一盞清甜的花茶,康熙立馬接過一飲而盡,才把那股子甜膩壓下去。 飯畢,元棲才將昨夜康熙走后的一切細細告知他。 先是萬琉哈氏得知自己有孕,卻蓄意謀害六阿哥,再利用金簪嫁禍石氏,而后就是那支金簪里頭的貓膩。 康熙的眉頭越皺越緊,及至最后,她話音剛落,手旁那盞上好的白瓷花卉紋杯就這么落到地上粉身碎骨了。她平日最生氣的時候也不過是輕飄飄一句話下去,好些奴才的命沒了,自己順手抄起身邊的東西摔下去,這還是元棲頭一回見。 顧不得心疼自己新得來的一套十二月花卉紋白瓷杯就這么少了一只,元棲小心避開地上的碎瓷片蹲身請罪:“妾身未能及時察覺石氏私自和宮外傳信——” 話未說完,就被康熙打斷:“此事不必再查了?!?/br> 康熙已然收斂了怒氣,只是面上尚帶幾絲狠戾,他揚聲喚道:“梁九功!擺駕承乾宮!” 永壽宮門慢慢合上,賀兒進來扶她,方才那道瓷器碎裂的聲音她們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闖進來,賀兒四下看了看,見元棲身上并無傷痕,衣裳也都干凈,才叫人進來收拾了,自己則扶著元棲進了內室。 承乾宮外早已停了另一輛輦駕,規制明顯是妃位才能用的,再一想惠宜榮三妃和佟氏交情淺淡,康熙便知道這必然又是德妃的。 佟氏往日仗著自己是德妃舊主,沒少為難折辱于她??滴踉m覺得佟妃做的太過,不顧及那是皇阿哥的生母尊榮,但又一想德妃不過出自包衣,而佟氏畢竟是他嫡親的表妹,孰高孰低,便也由著她去了。 但他如今又是另一番想法。 宮女見了他,滿臉的驚惶,匆匆忙忙要進去給皇貴妃報信兒。 這更引出康熙的不悅。 內殿適時傳出佟氏格外刺耳的怒斥聲:“你原先也不過是本宮的一個奴才,如今一朝得了勢難道就忘了自己是誰?若沒有本宮,你怎么會有今日?” 瓷器碎裂在地的聲音里頭,夾雜了一聲女子的痛叫。 承乾宮的宮女通通都守在外頭,殿內的那女子自然便是德妃了。 康熙面色一凝,他竟不知私底下的佟氏性子如此暴戾,甚至敢出手打傷嬪妃。 緊閉的殿門被人從外打開,佟氏柳眉倒豎的樣子映入眼簾,面上的狠毒之色讓她嬌美的容顏變得陌生無比。 她驟然一慌,跪倒在地,不知所措道:“皇上......” 康熙卻越過她去扶起跪在另一邊的德妃,她死死捂住右臂,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落下,臉色煞白,眉眼間的憔悴更是引來了康熙難得的憐惜。 德妃大半個身子都倚在了康熙身上,她看了眼跪在地上卻仍舊面露不甘的皇貴妃,忍住淚意勉強笑了笑,柔聲道:“妾身,妾身無事,請您容妾先行退下吧?!?/br> 德妃的宮女早就守在了門外,只是一時還不敢進來,聽她這么一說,才連忙進來一齊攙扶著德妃,為首的那個小心提醒道:“皇上,娘娘還有身孕呢?!?/br> 一聽這話,佟氏心底愈發嫌惡,烏雅氏仗著自己自己的肚子,在她跟前得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康熙扶著德妃腰身的臂膀連忙緊了兩分,心中對佟氏更加不喜,柔聲道:“你受委屈了,朕過會兒再去瞧你?!?/br> 德妃苦笑,她在承乾宮受委屈并不是一日兩日了,皇上不過是現在這么一說,哪里真的放在心上過。她心里雖這么想,面上卻是一副恭敬柔順的樣子,隱隱露著些感激,輕聲道:“妾身這便回去?!?/br> 德妃一走,康熙便叫跟進來的宮女太監們退出去。 落在佟氏眼中,便是康熙至少還顧及著她的顏面,心中一定,她咬著牙膝行至康熙面前,她知道自己原先那些話多半被皇帝聽了去,因此也不辯解,眼眶含淚道:“妾不是有意傷及德妃,妾愿改日當面向她賠罪?!?/br> 她篤定自己出自康熙母族,康熙自然不會如此打佟家的臉,因此這話也不過是一說罷了。 康熙果然只冷哼一聲,并未允準。 佟氏心中大定,期期艾艾地抬眼望去,不料看到的卻是康熙面目冰冷的面龐。 康熙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冷冷盯著她開口:“早年間朕同你說過,后宮之事不可輕易傳入外人之耳,是朕憐你少年入宮,無法得見家中阿瑪額娘,才特允你和家人通信,你便是這般辜負朕的一番心意么?” 佟氏慌亂之下否認道:“妾沒有,妾與額娘通信說的都是尋常家事,每一封信都是得了您允準才送出宮外——” “那你敢說敬嬪家人犯事卻被保下不是得了你的授意?內務府那幫子奴才為了替你往外遞消息,可是什么法子都使出來了!”他抄起手邊的薄冊砸向佟氏身側,怒道:“你自己看看這些年你都傳出去過什么消息??!” 看著佟氏顫抖著手翻開那一頁頁紙張,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康熙面上的怒色幾乎要壓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氣才道:“念在你生育不久,這些朕都不計較,往后你就在承乾宮思過,好好照看小公主,四阿哥自出生以來就養在承乾宮,現如今便叫他回生母宮中去!” 話音剛落,側殿的門就被人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過來,嫩白的小臉通紅,他被康熙攔住,卻還一個勁朝著哭泣不已的佟氏望去,不斷地呼喚道:“額娘——我要額娘——” 佟氏亦是滿臉淚痕,扔下那薄冊,上前去握住四阿哥的小手,哀求地看著康熙:“四阿哥是妾身撫養長大,您讓四阿哥留下來吧!” 康熙冷笑連連,說話連一點情面也不給她留:“朕當初覺得你蕙心紈質,溫柔敦厚,才將出生不久四阿哥抱來給你,只盼著能一解你無子之痛,就連德妃小月里百般哭求都未曾心軟,但如今看來,自小便長于婦人之手,將來除了鬼域陰私,還能有什么作為!” 四阿哥如今三歲有余,已經能夠曉事了。平日里雖無人敢在他身邊提起身世,但德妃亦常來探望,如今聽一直信賴的汗阿瑪這么說,看著佟氏的眼神比先前多了幾分茫然。 佟氏只覺得自己這三年來做的一切都付諸東流,眼前一黑,竟生生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康熙已經離去,四阿哥被乳母抱在懷中安安靜靜地待在一旁,近前的宮女含淚告訴她:“德妃差點小產,請四阿哥暫且留在承乾宮,另外……太醫說小公主撐不了多久了......” 第二十一章 康熙并沒有明面上處罰佟皇貴妃,只是以小公主體弱為由令她好生照顧,不過緊跟著內務府就處置了不少人,加上德妃從承乾宮出來后便差點小產,后宮嬪妃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察覺到皇貴妃失寵與其有關系。 而永壽宮西配殿的答應石氏不久后也病逝,無聲無息地抬出了紫禁城。 有孕的萬琉哈氏雖然因為腹中的孩子沒受到牽連,甚至待遇還提到了貴人級別,但元棲估摸著,這個孩子一落地,萬琉哈氏也活不成了。 按照宮中的規矩,低位妃嬪所生子女,都要抱來主位宮中撫養,但元棲不大想給這個孩子花太多心思,容許太醫每日請脈,給萬琉哈氏補身子,已經是她做的最仁至義盡的事情了,要她養一個曾經差點害了自己的人的孩子,她覺得膈應得慌。 而宮中的其他嬪位,估計也從萬琉哈氏有孕卻不得晉封,甚至份例都是元棲開口提的這件事中,看出來萬琉哈氏許是討了皇帝嫌惡,自然不肯要這個孩子。她們無子,想要個孩子無非是讓皇帝還能想起來自己,而萬琉哈氏這個孩子沒準會讓皇帝嫌惡,誰也不愿做勞心勞力卻討不了好的事兒。 今年的年宴由元棲和惠宜榮三妃共同cao辦,四人齊心協力要在這事兒上討好,自然辦得順順當當。 唯有一點,原先佟皇貴妃因病未能出席,按著舊例,她的位子應該是空著的,如今卻在原地擺上了永壽宮貴妃的座椅,注意到這點的人不少,私底下交換了眼神。 佟氏之母赫舍里氏察覺到周圍的議論,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寿F妃位同副后,但終究不是正兒八經的中宮,她的阿瑪佟國維又是次子,不能襲爵,因此赫舍里氏的位子離著上首還有一段距離,但上頭坐著的是不是自己的女兒,她心里還是清楚的。 再想想佟家在內務府的人手幾乎都被拔了個干凈,她心里也知道,皇貴妃許是做了什么事觸怒了皇帝,否則也不至于一點臉面都不給留。 宴席的空檔兒,往?;寿F妃都會差人來一趟,請赫舍里氏去偏殿坐坐,一敘母女之情的。今年沒有,赫舍里氏只得自己找了個小太監,示意侍女找出一只塞了不少碎銀的荷包遞出去,賠著笑道:“在席上未能得見承乾宮的皇貴妃,公公可知道皇貴妃如今在何處嗎?”、 那小太監打量她幾眼,一捏荷包,心里有了數,笑瞇瞇道:“皇貴妃在承乾宮養病,您要是想見,得去永壽宮貴妃那兒遞牌子才行?!?/br> 聽到這話,赫舍里氏心中咯噔一下,往常雖是貴妃和四妃協理宮務,但最主要的幾項事務仍然牢牢握在皇貴妃手里,內外命婦請求入宮的牌子都是遞在承乾宮,這也是赫舍里氏每月都能入宮拜見的緣由,如今遞牌子居然也要交到永壽宮那兒了么? 皇貴妃她到底做了什么? 赫舍里氏又給了那小太監兩個荷包,才被引到了元綺所在的偏殿外等待。 在偏殿召見家人,去年還是佟皇貴妃的特權,今年卻輪到了元棲。 巴拉雅氏這次是笑容滿面地給她行禮,親切地恭維道:“娘娘近來身子還好?” 元棲淡淡笑著,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巴拉雅氏身側的舒舒覺羅氏。 這還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見到舒舒覺羅氏。她兩鬢烏黑,略有些清瘦,白凈的肌膚上有幾絲細紋,通身綾羅綢緞,氣色也看著不錯,面上微微帶了些小心。 元棲略略放下心來。 她對這一世的額娘并沒有太多的母女之情,舒舒覺羅氏符合這個時代的人對于妾室最好的標準,貌美,話少,為人細致謹慎,她對前頭的兩個女兒雖然關心,但對于幼子法喀,她的偏愛就表現得極其明顯。 重男輕女是這個時代的風氣,元儀對此沒什么意見。但元棲卻是萬萬忍受不了這種區別對待,漸漸地,她和舒舒覺羅氏母女之間的感情就冷淡下來。 她照例問了問家中幾個meimei的情況,又稍微透露了明年興許會恢復選秀的消息。 巴拉雅氏喜笑顏開,道:“奴才正盼著呢,眼看元寧和元舒她們幾個都漸漸長大了,按著您的話,奴才放她們出去和同齡的女孩兒們多接觸,元寧性子也總算比以前活絡多了?!?/br>